《天作孽》51103

10、第九章

　　事有凑巧，贺老大与贺老二两兄弟也在春香阁。两人那日得了银子，到底不敢即刻花销，先是在河边洗净了身子衣服，又将钱袋扔在了树林中，将那银子贴身藏好，在城外熬过了黑夜，于清晨趁着东门的骚动，混进了城。两人将银子藏在家中，每日依旧出门去找那些狐朋狗友鬼混，看看过了几日，那钱袋子没被找到，老爹去过了堂，回来也只是哭，细问之下那县太爷也没审出个四五六来，两人心中暗喜，又过了几日，那县太爷再没升堂，倒是听说去了那娘娘庙求子，求来了县衙门口那姓吕的神婆一通大闹，眼看着这案子隐隐的有些不了了之的样子，两个人再也按捺不住，便拿了银子来春香阁吃酒。
　　两人拿着银子，要了个雅间，这贺家两兄弟要了酒菜，正在那里推杯换盏，兴致正浓时，却听得隔壁有些响动，两人不听还好，一听之下，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正是那店小二招呼王县令与李师爷的声音。王县令与李师爷是坐着谈到天黑，一时兴起来了春香阁，却恰好只剩了一个雅间，两人便被店小二迎着上了楼来，贺家两兄弟却是选着夕阳西下的时候，好坐在窗边边吃酒，边看着人家为尚未归家的丈夫送去饭菜的妇人。四人来的时辰并不相同，却是冥冥中似有天定，这春香阁仅剩的一个雅间正好便在贺家两兄弟隔壁，四个人只隔着一面薄薄的墙壁，贺家两兄弟放下手，闭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王县令发现他两人，责问起银子的来路。贺家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心里咒骂着时运不济，都为今日之举懊悔不已。
　　这厢贺家两兄弟叫苦不迭，那厢，王县令与李师爷却是相谈甚欢，有一两句诸如“明日过堂”，“且提了那贺家的两兄弟来问话”之句，引得贺家两兄弟汗毛倒竖，那贺老大用眼神询问怎么办，贺老二却看成了有话要说，便悄悄地站起身凑了过来，贺老大见状，便压低了声音令贺老二听听隔壁两人在谈些什么，贺老二虽然心中一百个不情愿，却迫于贺老大的淫威，只得点点头，挪到墙边，将耳朵贴了上去。王县令和李师爷哪里能想到隔壁还有个伸着耳朵的，借着美酒佳肴，两人从刘员外谈到了贺木匠，从吕仙姑讲到了李高，从案情讲到了升堂，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将目前的事态捋了一遍，全被那贺老二听在了耳朵里。那贺老二靠在墙上，直到王县令与李师爷酒足饭饱后下了楼，这才抬着已经僵硬的双腿走回了桌前。
　　贺老大趴在桌上已是昏昏欲睡，贺老二连推了他两把才将他唤醒，贺老大睁着一双朦胧地睡眼问道：“那县令走了吗？”
　　贺老二点了点头，环顾四周，终是怕隔墙有耳，会了帐后搀着贺老大回了家。这一路上被夜风一吹，贺老大清醒了不少，两人心怀着鬼胎，悄悄地开了门走进院内。贺木匠早就睡下了，鼾声穿过了墙壁，与蝉鸣声一起回荡于院子中，两人头一次发觉夜晚是如此的安静，连白日里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此时都嫌大了些，相互望了一眼，两人都放轻放慢了脚步，捏手捏脚地回了房间，连灯也不敢点一盏，便在一片黑暗中压低了声音交谈着。
　　贺老二将春香阁所听的话前前后后细讲了一遍，只是贺老二平日里别看油嘴滑舌，讲故事却是东一句西一句，完全抓不住重点，把贺老大听得晕头转向，摸不清头脑。
　　“你的意思是说……”贺老大有些烦躁地抹了一把脸，“那刘员外送了银子给县令，求县令不要让他女儿过堂？”
　　“……差不多差不多，只是这刘员外还没说罢了。”贺老二道。
　　“那么明日过堂，咱们就来个先下手为强，求县令派人提了那来刘小姐不就成了。”贺老大道。
　　贺老二被贺老大这句话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贺老大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道：“听你来来回回讲了这大半天，老子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那刘员外求王县令如此这般，肯定是他女儿不能过堂，咱们就偏让他女儿过堂。”说着，贺老大将声音又压低了些，“反正那日只有你我两个人。”坐起了身子，贺老大咳了咳道：“咱们的兄弟没了，凶手又没找到，难道你我不该着急吗？”
　　贺老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贺老大还想再解释两句，可是话一停住，自己也忘了想要说的是什么了，只能含糊了一句道：“难道咱们废了半天事，吓了一身汗，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这句话贺老二却是听懂了，他笑着点了点头。止住了话头，看看天色已隐隐有些泛白，急忙上了床去补一个觉，这一睡却是睡到了官府来拿人的时候。两兄弟从睡梦中爬起来，不敢耽搁分毫，披上衣服，将头发随意挽了个角，忙忙地来了县衙。
　　王县令昨夜喝得有些多，早上起来头便像裂开一般疼，喝了多少醒酒茶都没用，此刻坐在大堂上，瞪着跪在堂下的奇形怪状的贺家两兄弟，止不住的火大。
　　那贺家两兄弟虽然衣衫不整，脑子却是清醒，打定了主意，翻来覆去只是求着王县令提了那刘小姐来过堂，嚷嚷着要王县令为他们三弟报仇雪恨。王县令紧皱着眉头，待要发火，却又找不到由头，可是看着两个油腔滑调的地痞流氓涎着脸跪在那做出许多或滑稽或恶心的怪相，又实在是厌恶，一番纠缠下来，王县令在大堂上几乎便要坐不住了。
　　“大人，您要为我们死去的三弟做主啊！”贺家两兄弟此时也说得没了词，只是一遍遍重复着相同的话，鼻涕眼泪都已是糊了一脸。站在一边的苏方和赵林也显然是被恶心到了，脸色越发的阴沉，一旁的衙役也或是觉得厌恶，或是感到好笑，脸色也是千奇百怪。许多衙役的脸上都显出了隐秘的微笑，大堂上庄严肃穆的气氛一时全无。
　　王县令见不是事，只得开口道：“那刘家的女儿年方二八，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孩，若是传她过堂，那贺老三是她杀的便罢，如若不是，却是要污了人家好女儿的名声啊！”
　　那贺老二见王县令开了口，知道事情要成，连忙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大人呐，那闺女的名声固然重要，难道我们三弟的命便不重要吗？大人，我们三弟死得惨呐！若是不能将那凶手绳之以法，我们三弟的魂灵恐怕不能安息啊！”
　　贺老大也跪在地上附和道：“大人……大人三思啊！”
　　王县令挣扎道：“本案还有诸多疑点……”
　　贺老二吸了吸鼻涕哽咽道：“大人，有疑点才要提那刘家小姐啊！”
　　又是一番纠缠，等到那贺家两兄弟将鼻涕眼泪甩了一地，王县令却是再也撑不住了，说了几句模棱两可同意的话，退了堂。
　　王县令回了内宅坐在椅子上思前想后，吩咐人备了轿子，要去那刘员外府上通个信，想了想自己亲自去报信似乎不妥，便修书一封，叫了个腿快伶俐的家人去刘员外府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