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树怎么办》风后过江云

8、第 8 章

　　陶瑶第二日在树下醒来时，一个青衫的背影正伫立在桌案前，长发被微风轻轻吹拂着，显出几分飘逸的仙气，然而在那飘逸超然之外，又透着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仿如一个人苦苦等待了千万年的孤独与寂寥。
　　她的眉头忍不住跟着蹙起，那个人却感应到了般蓦地转过身来，对她露出一如既往和风般的微笑：“昨日休息得可还好？”
　　陶瑶揉了揉脸，把心中那丝奇特的联想压了下去，点了点头：“就是没想到贺先生还有养……小动物的好习惯，哈哈。”
　　她费了一番气力才把“家禽家畜”四个字吞了下去，偷眼去瞄贺先生，却见他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掀起青衫下摆在她面前坐下了。
　　“晓凰天真纯然，我想你会喜欢。”
　　“就是闹腾了点儿，”陶瑶脱口而出，然后又慌忙补救：“别的都挺好的，都挺好的。”
　　贺先生漆黑的眼却仿佛对一切都早已了然，只是从不说破，他点头道：“着实顽劣了些，若是给你添了麻烦，我替她赔罪。”
　　陶瑶慌忙摇手：“没有没有，我看着很可爱，真的很可爱！”
　　“如此就好。”平稳的声线微微一顿，陶瑶疑惑抬头，恰撞上贺先生的目光，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片刻之后，他蓦地偏开了目光，如同错开两道纠缠已久的丝，走成无交集的直线。
　　“若无事，你可愿在此暂住些时日？”
　　“当然愿意！”如果陶瑶能跳起来，此时多半已经跳起来了：“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嘛。”
　　“你喜欢就好。”说话间，贺先生已经重新站了起来：“稍许之后晓凰会带早饭来……你在此地，一切用度行动皆不必客气。”
　　“哎！”陶瑶想起一件事，连忙喊住了眼看就要离去的人：“你还没跟我仔细说过呢，你知道我在那儿，特地帮我这么多忙，是不是我来到这个世……这棵树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贺先生侧着身站在树下，第一次陶瑶看到他脸上没有笑容，而是清晰的、长久的悲伤神色。他摊开掌心，一片不知何处飞来的碧叶闪烁着辉煌光芒，落在他手里，他静静地垂眼注视着叶片，沉默半晌方道：“你相信命运吗？”
　　“啊？”
　　贺先生摇了摇头，手掌微倾，那片绿叶便翩跹着再度随风而去了。
　　“不信也无妨，有因有果，有灭有生，该回来的总会回来，如此而已。”
　　陶瑶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些话听在耳中，只觉似懂非懂，模模糊糊，如同还认不全字时偶然翻开了老爹书架上的一本道德经般，纵然其中果有玄机，但未免太过深奥了。然而贺先生倏然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进她眼中，仿佛要证明一个被她遗忘了太久的承诺：
　　“无论你是否相信，我永远不会再伤害你。”
　　陶瑶心中怦然一动，仿佛被小锤轻轻敲了一下，又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这个人……到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总之，陶瑶就这样在贺先生的三间小屋里住了下来。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闲在房间里养膘，其他时间则是看贺先生做饭，看贺先生写字画画弹琴，看贺先生教晓凰读书，和贺先生一起到街上采买，和晓凰一起斗得整个家里鸡飞狗跳……不一而足，勉强还谈得上多姿多彩。
　　至于什么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之类的描述词，则是这小半年的平静时光一朝倾覆再不复来之后，陶瑶自己的感慨了。
　　那日的问题，她明智地没有再提过。
　　和贺先生相处的时间愈久，愈能察觉出这个男人身上的种种奇特之处。衣服不用洗也干净、不吃饭不睡觉也没事这样的特别还算寻常，然而性情永远温和沉静，即使不笑也令人如浴和风，从不失礼或发脾气，这未免就太过于不像个平常人了。所以虽然他一直表现出格外好相处的模样，陶瑶面对他时却常常不由自主地变得礼貌，时而还带上些畏惧来。
　　贺先生自然不会没有察觉到，不知是否是陶瑶错觉，每当她礼貌地对贺先生说话，对方眼里便会流露出一丝极淡的伤感，随即又化在那静水般的神情之中。
　　相比之下，晓凰的存在可以称得上是这座小院里的气氛活跃剂了，少女天真不谙世事，外貌与常识上看虽十三四有余，性情却天真如七八岁的孩童一般，往往用最直率的方式来解读他人话语，又常常异想天开地和旁人开起孩童的玩笑。每当贺先生因陶瑶与晓凰两个人闹出的笑话而微笑起来时，陶瑶都觉得那一瞬间他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几分，也更加像人、而非高居九天之上的仙人几分。
　　又有两件值得交代的奇事，一是陶瑶能动之后，第一次照镜子时惊讶得直接把铜镜丢了出去，因为镜子里那张脸眉浅如烟，眸细如柳，眼角微微下垂一点，是温柔潋滟的桃花型，皮肤白皙细嫩，下巴秀气而完美，是前世的她做了多少遍按摩都不会梦想到的、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不是她啊！！！陶瑶不知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只是看着这张美丽温婉，百分之百会被影视公司聘用出演古装美女的脸，她竟格外怀念前世那个苹果脸、上挑眼，眉毛粗黑笔直的自己。
　　与此相比，呈现出黑——绿渐变色的及腰长发和身上那件弄不脏也撕不破的绿色长裙皆不算什么了。
　　另一件奇事是关于晓凰的，这半年以来，少女黄色的长发正在渐渐变深，由黄而红，仿佛要变为烈火一般的大红色，与此同时，那件裙子上的颜色似乎也在逐渐变红。陶瑶询问贺先生，对方却只是微笑着说：“成长的表现罢了，不必在意。”然后继续教少女读书。
　　陶瑶也只好自我安慰：没什么没什么，鸡既然都能成精了，难道就不能脱毛吗？
　　日子就这样温馨而平稳地过着，转眼间夏去秋来，又到了天寒地冻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