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与丹青》苏子叶寻雪

7、哪来的夫君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阮白陌为了一副《白溪湖美人图》一争高下的少年。
　　他怎么会出现在腐草谷？
　　“你们认识他？”遐迩疑惑的问道。
　　“算是认识吧。”
　　“不认识！”
　　迟缓缓和阮白陌一前一后，两个答案，让遐迩更加迷茫。
　　迟缓缓鄙夷的看了看阮白陌，不知道他演的又是哪一出，转而对遐迩说：“曾有一面之缘，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瞧他这般难受的样子，姐姐还是给他解药吧，有什么话也可问个清楚。”
　　知遐迩点头，书童上前将一枚红色的药丸塞到少年嘴里，动作不是很温柔，狼狈的少年脸上依旧可以看出几分不悦。
　　只是那拽着缓缓脚踝的手却一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缓缓只好蹲下，从袖口掏出一方绢帕，将少年脸上的泥土灰尘擦了擦：“解药都给你了，这下总可以放开我了吧？”
　　少年还是倔强的不肯松手，扬了扬脸颊，似是在等着缓缓继续给他擦脸。
　　迟缓缓看着他的眸子，想要生气，却怎么也气不出来，最后将那绢帕塞到少年的衣领里：“帕子送你了，自己擦擦干净，我还有事，这就要走了，你只要说清楚到此处的来意，遐迩姐姐不会为难你的。”
　　“可我不想你走，我想你陪着我！”少年憋了半天才猛然冒出这么一句，愣是惊的在场的人一阵恍惚，阮白陌的脸色更是说不上来的难看，脚下微动，却又克制般的退了回去。
　　迟缓缓眨巴着眼睛，一头雾水：“啊？”
　　解药起了作用，少年已经恢复了常色，只是看起来有些虚弱无力。
　　“你性子最好，一定会帮我的，对吧？”少年依旧趴在地上，仰着头，一脸真挚的望着缓缓。
　　缓缓蹲在那，低头看着他，阳光从另一面撒过来，温柔的晕开，这画面看起来，委实有些温暖。
　　迟缓缓突然笑了，不过一秒，便绷着个脸回道：“不对！”哗啦一下站起身，嘟囔着：“蹲的我腿都麻了。”
　　少年挣扎着站起来，沁蓝色的衣衫沾满了泥土和灰尘，有点可惜那身好衣裳。
　　遐迩上前问：“这位公子不知为何会闯入腐草谷？”
　　少年挠了挠头，嘴唇抿来抿去的，支支吾吾的说了：“为我家长姐求药来的。”
　　“既是求药，为何要善闯？腐草谷虽不同于外面的医馆，但却也从未将真正求医的人拒之门外啊。”遐迩说。
　　“可我听说，知神医闭关不出，来谷里瞧病的帖子堆积了许久，药童不想小医仙太过劳累，不是每日都能瞧的上的，所以就擅自…”少年解释道，一旁站在的药童瞧见遐迩递来的目光，默默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不知公子的姐姐得的是何病？今日可有一同前来？”
　　“长姐已嫁作人妇，没有夫家的许可，平日里出不来门的，所以只有我独自前来。”少年说。
　　迟缓缓不禁纳闷：“为何嫁做人妇便不能出门？”
　　“民间女子向来如此，即便在民风开放的吴安也不例外，郡主养在深闺，应是有礼仪教导才对，难道连这都不知道？！”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阮白陌突然开口说了话，话里带刺儿，句句针对缓缓。
　　这‘郡主’二字出现，缓缓和遐迩均是一惊，纷纷看向少年，少年却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毫无波澜。
　　“既是如此，你可细细向我说来便是，我若能帮，一定会帮，不过，你得先放开她。”遐迩指了指缓缓：“你既知嫁做人妇不得夫君允许不可出门的礼数，便也应该明白，男女授受不亲不成体统，女儿家的脚踝怎可轻易触碰。”
　　缓缓闻声，像是猛地惊醒一般提起裙角，用力扯了扯自己被少年握住的脚，少年尴尬的松开手，两人不约而同的红了脸。
　　“你…”遐迩继续问。
　　少年回过神来，挠着头，颜上带着笑意回道：“长姐得了不治之症，都城显的名医都看遍了，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饶是让全家上下头疼的很！啊！”
　　少年话还没说完，就被缓缓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立刻捂住了脑袋喊疼。
　　“你姐姐都得了不治之症了，你竟然还笑？！还什么全家头疼？你父母该着急成什么样子了？你还说的如此打趣？！”缓缓没好气的说道。
　　少年立刻轻咳一声，收起笑容，板着脸：“关于我长姐，其实说来话长，年少出嫁，夫婿也是父母给选的，可那时的她已有心爱之人，于是选择私奔，结果那人因为钱背叛了姐姐，心灰意冷的姐姐嫁人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后来生孩子的时候又早产险些丢了性命，从此便留下了病根子，渐渐变得精神恍惚，爱乱发脾气，还常说胡话，见着我更是变本加厉的打骂，一点都不尊重我，简直就像一个泼妇一样，我都快气死我了！我好歹也是堂堂…”
　　这话说着说着，画风似乎有点变了。
　　“你等等！”迟缓缓打断他的话。
　　眼前的少年，衣着头饰，低调而奢华，显然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公子哥，手指纤细而白皙，一看也不是什么受过苦的穷孩子。
　　初次见面的时候，还出手大方的喊价到几千两。
　　这般少年家的长姐怎么做出如此逾越规矩的事。
　　“她是你长姐！长姐如母，打你骂你还不是为了你好？你居然还说她是泼妇？！说吧，你是不是背着你姐姐偷跑出来的？！离家出走？”迟缓缓凑近了鄙夷的看着他。
　　这种戏码她自己再清楚不过，偶尔拿哥哥们当当幌子也不是没有的事。
　　阮白陌上前反手将少年按住，质问道：“说实话！”
　　少年喊着疼，挣扎着，毫无反抗之力，看起来一点功夫都不会的模样，被阮白陌按的死死的。
　　“好！我承认，我确实是离家出走，但是！我要强调的是！求药确实不假，就算不是为了长姐！为自己总可以吧？”
　　“你这人说话到底有谱没谱？一会左一会右的，三句话没一句正行，全然一副扯谎的样子，亏我刚才还让遐迩姐姐给你解药，现在看来，本郡主真是‘眼瞎’！无识人之能！”迟缓缓说这话的时候，还没好气的瞅了一眼阮白陌。
　　挫败！人生的挫败！
　　“阿颜！”缓缓喊了一声，阿颜就从高处的树上一个空转落了下来。
　　“把他给我绑了。”缓缓说道。
　　阿颜应声，缓缓转头对遐迩说：“遐迩姐姐，这人我顺路送官，让他在牢里受点皮肉之苦也许就老实了。”
　　遐迩点头说好，阿颜已经从阮白陌手中接过少年，少年急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就是来求药的，求的是相思之药，求的是‘一纸笔墨丹青，一曲凤鸾合鸣’啊！缓缓…”
　　阿颜的剑柄抵在少年的脖子上呵斥道：“郡主的闺名可是你能叫的？！”
　　迟缓缓突然愣了神，片刻，指着旁边的大树，冲阿颜说道：“把他绑到树上去！拿鞭子狠狠的抽！我看他老不老实！”然后背过身去偷笑了几声。
　　“迟缓缓！你谋杀亲夫啊你！”身后是少年的埋怨。
　　众人皆是一脸错愕和不解。
　　等迟缓缓转过身去的时候，阿颜已被少年反勒住了脖子，阮白陌想要出手，少年从阿颜手中抽出的剑，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阮白陌的肩上，再伸长一点点就能抹了脖子。
　　遐迩正准备上前，被缓缓拉了回来。
　　“我数一二三，你立刻马上给我把人放开，不然我就立刻马上书信拆人告诉乐愿帝姬，把你刚才说过的话统统！全部！一字不差的告诉她！不知道她听到自己的弟弟说自己已嫁做人妇啊生过孩子啊之类云云，是不是会气的立刻从清湖帝国冲来揪着你的耳朵拽回都城显去！”言罢，缓缓的手指已经伸出三根。
　　“一！”
　　“我松开便是了。”少年立刻服软，放开阮白陌和阿颜的同时，一跃到了缓缓身侧：“当日在末轩我没几句就认出了你！你倒好，非要我说出个所以然才能辨别，真真儿是寒了我的心。”
　　迟缓缓转身就是一脚，狠狠的踩在少年的脚上，少年这回是真的吃疼：“迟缓缓！你又谋杀亲夫！”
　　“白乐暄！我劝你善良！谁是谁的妻？谁是谁的夫？谁说的？谁说的？”迟缓缓握住的拳头，奋力表示自己的不满。
　　遐迩和阮白陌，还有阿颜，这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少年竟是清湖帝君的幼子乐暄殿下。
　　白乐暄脚下明明还吃着痛，却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手指轻轻在缓缓的额头落下，微微推了推：“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临了临了还补了句：“我说的！”笑容更是灿烂。
　　“你说了不算！”迟缓缓反驳。
　　“可我父君也同意！”
　　“我怎么不知道？有圣旨吗？有御笔亲书吗？”迟缓缓反问。
　　“笔墨为证，丹青流云，帝国之上，第一个能赢我的人，我自是视之如宝，你迟缓缓，注定今生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白乐暄淡定而笃定的说道。
　　“你戏文看多了吧你！幼稚！幼稚！”迟缓缓急得跳脚。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了！”迟缓缓憋了半天，终是无奈的指着阮白陌说道。
　　乐暄望了一眼白陌，两人对视之间，锋芒刺眼。
　　“白溪湖畔，站在雪地里哭泣的你，我今生都不想再看到。”白乐暄转而望向缓缓，眼神坚定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