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得见》褚长临

8、第 8 章

　　从小时候开始穆楠就意识到母亲好像不怎么喜欢他，大人们老以为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有时孩子才能最直接地感觉到别人的喜怒哀乐，以及没有用言语表达出来的厌恶。

　　穆楠和穆婷是双胞胎，上的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小学时每回放学穆母都会准时站在学校校门前接穆婷和穆楠，可是啊，她总在不经意间把穆楠忘掉，没有刻意，是确实不经意地忘掉了。

　　有一次放学的时候天空阴云密布，很快地下起了绵绵的细雨，穆母一手撑着伞一手紧紧抱着穆婷，生怕穆婷被雨淋到了，穆楠跟着穆母的身边，穆楠走着走着忽然发现鞋带松了，于是他停下脚步，弯下腰系鞋带，等他再站起来的时候他看见母亲已经抱着穆婷走远了，没有察觉他被落下，没有回头。

　　穆楠一个人孤单地站在雨幕中，雨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的视线里所有都变得雾蒙蒙的了，直到穆婷拉了拉穆母的衣服穆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被落在了后边。那时的穆楠还不懂什么叫做悲伤，只是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他好像缺失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并且无力去争取得到。尚且年幼的穆楠把那个渐离渐远的背影深深地刻在心上很久很久。

　　再长大些，母亲仍旧有时间就会将妹妹亲热地抱在怀里，一字一句地教妹妹读拼音朗诵课文，耐心地给妹妹绑头发，家里情况再穷苦她也不会在妹妹面前展现一分一毫，她会让妹妹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出去玩，穆楠一一目睹过，然而这些他从未得到过。

　　僵硬的怀抱，尴尬的氛围，三句话不到冷场，冷漠的疏远，兴许比起陌生人还要不如的关系，母亲沉默地注视，穆楠一度为此感到不解与难过，为什么母亲对他和对妹妹的态度截然不同，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因此从小穆楠就努力地让自己变得优秀，学习与工作充斥着他的生活，他在知识的海洋里拼命地汲取，同时通过各种途径去赚钱，一个年纪尚小的孩子能怎么去赚钱呢？给行人们擦鞋，帮忙看铺子，做小学里女孩子风靡的小发饰，一块两块一点点地攒起来，反正只要不违法不用担心被抓，所有一切能赚钱的事他就做，好在他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从未过界，也没惹下什么祸事。

　　老实说穆楠自认自己不算是特别聪明的那一种学生，但相比其他人而言，他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就会持之以恒地做下去，不为外物干扰，他愿意花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在枯燥的教科书上，一倍甚至两三倍，好成绩便水到渠成了。

　　过于的早熟以致于穆楠的整个童年几乎没什么玩闹的时光，穆婷和陈彦玩的时候他在学习，穆婷赖床睡觉的时候他在打工，这些都是穆婷所不知道的，有时他人看来的轻而易举有可能是别人卯足了劲地努力，多年如一日忙忙碌碌，慢慢地他成为老师看重的好苗子，邻居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性格稳重，讲礼貌，不用父母操心，成绩好，他都兼备。

　　一切究其原因不过是盼着母亲的目光能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母亲能够多关注一下自己，可是这个最大的心愿一而再再而三地落空，备受许多长辈喜爱的穆楠却始终无法得到自己亲身母亲毫无保留的爱，不可谓不可悲。

　　随着年岁渐长，穆楠渐渐学会了放下，完全释怀自然谈不上，也仍会感到神伤和落寞，但不再如以前那般偏执，因为他逐渐看懂了母亲眸中复杂的神情，眷恋与怨恨、悲伤与幸福交织，大概他从头到尾都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可能他的长相就是最大的原罪，母亲说他模样像极了那个他素未谋面的父亲，尤其是那一双眸子，简直如出一辙。母亲那时的语气，爱恨难辨，穆楠记了许久。

　　所以说，有时有些事情不是争取了就能做到，有些情感也不是渴求就能得到，到底是差了那么点缘分。穆楠自认自己还算幸运，遇到了像店长那样很好的人，教导他帮助他，让他少走了许多弯路，性子也不至于偏执。不然，如今的穆楠可能就是另一种模样了。

　　某些时候，远离并非怯懦，并非无能，而是一种既定事实下的最好的决定，既是放过自己，也放过了他人。

　　只是啊，知道是一码事，难以控制的情绪又是另一码事了。

　　多想无益。

　　穆楠收拾好心情，打开台灯，明亮的光线照亮了一方黑暗，驱散了一屋的阴霾，可惜难以带走心中的阴影，穆楠拿出资料本认真地填了起来。

　　今天物理课讲的知识点蛮难的，需要多点练习巩固一下。

　　餐桌边的穆母自穆楠走后就放下了碗筷，尽管饭菜都很好吃她却没了胃口，她怔怔地望向了窗外，窗外灯火阑珊，天边偶尔出现几颗星星，零散散布。

　　穆母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只是每当她一看到穆楠那双眼睛她就难以毫无芥蒂地对他好，穆楠的眸子真的跟那个人太像了，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哪怕她清楚穆楠和那个人完全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她仍旧陷入了魔障。

　　穆楠是个非常让人省心的孩子，从来不哭不闹，乖巧懂事，穆婷小时候身子又比较弱，常常生病，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确实是真理，于是她不自觉地花了更多的心思在穆婷身上，长年累月下来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老天啊，你为何要这般待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的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穆母的眼中晶莹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