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晚花期》方筠

9、医女

　　阿郁离开工坊，被带到另一个房间时，连告别，她也是在直觉上轻描淡写地忽略。

　　从工坊的贱婢到太医院的医女，她拒绝了过渡。往好听了说，是“生性温和，随遇而安”，难听了，则免不去“淡漠自私，为人凉薄”。

　　阿郁走进房间，便看到另一位医女，浅灰色宫装，瓜子脸，小山眉（不同于远山眉和柳叶眉的一种眉形），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诱人的眸子黑白分明，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发髻高高扎束，珍珠白色的宽丝带绾起，本来就乌黑飘逸的长发却散发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

　　那女子转身，看到赵郁菀，眼神晦暗不明，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是黎莹。

　　阿郁默念，轻轻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她的眼睛，而后，察觉到了什么，不着声色地移开眼睛，复又略微狼狈地低下头。

　　我叫赵郁菀。

　　我知道。她淡淡的说，眼睛里是漠然。

　　没有赵郁菀预想的初见的热情，相反她看得出黎莹的芥蒂，那么清晰的排斥，全部藏在醇亮的眸中，令她尴尬得不得不选择忽视。

　　她从未见过黎莹，却好像又招人讨厌了。

　　赵郁菀换好衣服，是浅灰色宫装，袖口是淡雅的兰花，腰间用深灰色丝软烟罗系成一个淡雅的蝴蝶结，墨色秀发，发髻高高扎束，珍珠白色的宽丝带绾起，斜插一支薇灵簪。

　　门外传来稀稀落落的说话声，赵郁菀朝门外一瞥，原来是左院判在和黎莹交代什么。

　　转身须臾间，她看到了黎莹的笑容，眼睛弯得除了温暖与虔诚竟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与看她的那番厌恶，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赵郁菀回到床边坐下，从包袱里翻出张太医借给自己的书，自己一直视若珍宝，仔细收着，之前细细读了一遍，得到不少有用的东西，现在也该还回去了。
　　正思索着，却见枕头下压着什么东西，是蓝色的，像个手帕。
　　赵郁菀将它拽出来，原来是个发带，天蓝色，清明如水，淡雅如莲。
　　这是谁的发带呢？难道之前有人住在这儿？会是谁呢？

　　“别动她的东西！”黎莹站在门口大喊了一声，阳光勾勒出她的轮廓。

　　赵郁菀愣怔了一下，一时不知道是该放回原处还是递给黎莹。没等她反应过来，黎莹几步上前，将那发带一把夺过，仿若没有看到她一样，转身离开。

　　赵郁菀僵直着身体，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黎莹。看着女子的背影，蓦地，一种连自己都不敢确认自己真实存在的自卑情绪缓缓从心底释放。

　　只是因为自己是工坊的婢女便这样被无视，还是因为这间屋子之前已有主人？
　　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眼睛不知不觉胧起一层薄雾。
　　哭什么，好没出息啊。

　　那日之后，阿郁在太医院里，见人带着三分温和的笑，半点不惹人讨厌……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桌旁，做自己的事。

　　赵郁菀抱着几本书走至张臻面前：“张，张大哥，谢谢你的书，现在完璧归赵。”
　　张臻看着她，目光柔和：“都看完了？”
　　“嗯，大有裨益。”阿郁声音低低的说。
　　“那就好~”张臻伸手接了书。
　　赵郁菀却看到一抹诡异的粉红爬上了张臻的耳朵。
　　“张大哥，你为什么要帮我呀？”
　　张臻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你资质不错，是个可教之才。”
　　阿郁抿嘴而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我出生在医学世家，祖父和父亲都是地方上有名的郎中，还开了一家医馆。后来我通过了多

　　次考试，才入选为御医，我父亲大喜过望。”张臻的眼睛里充满渴望，“你，愿意跟着我吗？跟

　　我学习医术，我会将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你。”

　　阿郁点了点头，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多年以后，阿郁后悔当初轻易做了决定，她本是低调又默默努力的人，却不想日后会被推向风

　　口浪尖，从此万劫不复。

　　翌日食时（食时就是古人‘朝食’（吃早饭）之时，即每天7—9时。以地支命名，称之为辰

　　时），阿郁和黎莹同桌吃饭。很久没吃到这么好的伙食了呢……

　　要是阿文在这儿就好了，阿郁心想，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可蓦地，黎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朝着门外石柱的方向大喊了一声，眸中瞬间积聚了波澜——“天怡！”
　　那个被称作“天怡”的女孩却恍若未闻，只是看了一眼赵郁菀，神色便是说不尽的落魄，径直朝外走去，一步步，慢慢挺直背，生生变得白天鹅般的高贵优雅。

　　天瑜？！赵郁菀不动声色，依旧礼貌周正地咀嚼着饭粒，眉头却有些发紧。

　　像一个掩盖很久的谜底，终于要被揭开一样。但又像一个伤疤，总有人会痛。除了张太医，

　　其他的人都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也许是这个女孩儿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