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教分付与疏狂》墨痕子

3、云曦双剑

　　肖桃玉原本不至于人人见她便害怕，但她自小和暮遥不对付，暮遥又借着一些引子，刻意说肖桃玉是个灾星之类的话，久而久之，所有人都这样以为。肖桃玉百口莫辩。

　　“来得正好，正想找个机会打你呢！修仙不好好修仙，净想着勾搭言无忧！不要脸！”暮遥眯眼冷笑，挽了个剑花迎身冲去，率先出招，二人刀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几声。

　　肖桃玉：“在说你自己？”

　　“放/屁！抢了别人的坠子很有本事？老娘今日就给你长长记性！”她剑锋凛冽，竟不及那人一剑过来震得她手腕酸麻，心却道肖桃玉功夫不错，“哼，小扫把星，有两把刷子！”

　　肖桃玉和言无忧关系匪浅，外人不知缘由，肖桃玉清者自清，除了好友以外，懒得与旁人解释。

　　往日暮遥嫉恨此事，遇到了落单的肖桃玉就免不得挖苦几句，那人似乎天生一张冷冰冰的面容，一板一眼，说话做事像极了穆渊真人，素来理都不理寻衅之人。

　　今日她本就精神倍受打击，欲哭不能，暮遥偏偏来拿白露说事，她自然怒火灼心。

　　周景生没办法冲入那寒光凛凛的剑阵中，急得大喝：“桃玉，别冲动！和这种人不值得，她面子过不去故意激你！”

　　他瞥了一眼暮遥的跟班们，他们一个个畏畏缩缩的只顾着看热闹，指望不上，他便大声提醒肖桃玉当心被罚。

　　肖桃玉少见的激烈反应，惹得旁人不住的起哄。

　　她转腕暂收锋芒，冷声：“暮遥，你若此刻向白露道歉，我既往不咎。”

　　谁知暮遥傲慢的转了转头，朱唇噙笑：“啧，好感人啊……我说错什么了？要我向一个死人道歉？找死吧你！”

　　二人剑走之势灵气迫人，一路从后山打到了前山广场，不下百人都在看肖桃玉的热闹，暮遥手持芷韵剑生生压了肖桃玉的普通铁剑好几招，只有周景生是真正担心好友安危。

　　“这肖桃玉平时不声不响跟个木头疙瘩似的，打起架来还挺猛。要我看啊，她再厉害也撑不过三招了~”

　　“就是啊，她能是师姐的对手吗？没有自己的佩剑，还敢逞英雄讲义气……”

　　果不其然，下一招暮遥便将肖桃玉的铁剑一分为二，她人也甩出了数丈远，就地滚了几滚迅速稳住身形。

　　肖桃玉无意间挨在了松纹阵法边，暮遥半步不让剑尖直冲而来像是要把她捅个对穿，周景生急得大叫，电光火石之间她背身站起，摸到旁边的东西，发现是把剑，铮然便拔了出来抵挡那一击，双剑相抵——

　　顿时爆发出巨大光芒，一道白龙幻影轰然冲上云霄长啸一声，所有人尚未意识发生何事，便被一阵巨大的冲击刮的人仰马翻，姿势不太美观的可就是人压人的惨状了。

　　暮遥惨叫一声，喷出一口鲜血当即向后飞出，灵剑也握不稳了脱手甩开。

　　此时一道粉紫交错的光骤然接住她，紧随而来一道蓝光从天而降。

　　众目睽睽下，浴血石竟从肖桃玉手中的剑中缓缓融了出来，浮在空中，浑圆若金丹，剔透无比，本就带着裂痕，好像是这一震，生生将它震碎开来，四下飞散去往山下各地。

　　那瞬间肖桃玉心急如焚要去抓它，却碰都碰不到。

　　“暮遥！”满冰心唤了一声，怀中的暮遥已然昏迷，又转头叫道，“掌门，浴血石碎了！！”

　　那边魏心何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纷纷隔空传音：“掌门，浴血石灵力不受控制，飞往人界各地，我们合力都未能收回！还需亲临碎片所在之地才能找回啊！”

　　穆渊真人面覆冰霜般，负手而立，声音中的寒意砭骨：“孽障，跪下！”

　　此话是说给肖桃玉，但所有弟子听了都脊背发麻，强撑着不适乖乖跪好。

　　“云曦，浴血……”肖桃玉震惊不已的看着自己手中云曦双剑，一剑在手，一剑在地，剑身轻薄如冰，龙骨装饰熠熠胜玉。

　　她惊觉自己方才自保竟拔下了云曦双剑，下意识去捞的竟是浴血石！

　　云曦双剑镇门之宝，年年都有人在重大仪式上请求“拔一拔”，但多年来那些弟子连松纹剑阵都摸不进，秦鄂长老兴致盎然试了试也以失败告终，如今……

　　竟被自己轻飘飘拔了出来，有人心中赞叹她拔剑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本就是她的佩剑一般得心应手。

　　但……不得掌门应允拔剑，可是门中大忌。

　　何况她还将本就出现裂纹不好修补的浴血石震出原形，现下碎片还不能收回流落四海九州！

　　这下是捅了大篓子了。

　　肖桃玉也不辩解，当即撩袍跪地，声线略颤：“……肖桃玉自知铸成大错，请师父责罚。”

　　满冰心带着人回去疗伤，而秦鄂不知何时已出现在穆渊真人身边，面色凝重的问了句：“掌门，我觉得刑罚不必如此之重，浴血石仿若有生命一般，本就极难控制，何况这剑本就……”

　　穆渊真人不理会，字字清晰无比道：“肖桃玉明知秉玉门规而故犯，罚戒律三鞭。”

　　场面顿时陷入死寂，人人都知，秦鄂长老兼管戒律，秉玉仙山最痛苦的刑罚莫过于戒律鞭，一鞭子下去估计身子不行的骨头都能抽断，皮开肉绽，日夜疼痛折磨，数月不得痊愈。

　　周景生倒吸冷气却不能开口，只怕再惹乱子。

　　肖桃玉看不出内心情绪如何，面无波澜规矩的叩首：“弟子领罚。”

　　不知何时，所有弟子都得了诏命，前来广场集合，齐刷刷白花花跪了一地。

　　秦鄂长老手握长鞭，鞭上铁刺横生，见者汗毛倒竖。他迟疑片刻，心想：铁鞭多年未见血，只怕一鞭子下去肖桃玉就昏死，责罚完毕岂不是小命不保？浴血阴晴不定，云曦与她有缘，这罚……真是罚的不够妥当，当师父的怎么如此心狠？

　　穆渊真人话语凛凛如冰：“我鞭子使不惯，秦鄂长老想要我亲自动手？”

　　“哎，我来就是了！”那人大腹便便晃到肖桃玉身后。

　　小弟子跪得笔挺，毫不躲避，俨然慷慨就义之态。

　　“啪！！”

　　他甩手而起猛烈如虎便是一鞭，清脆有力的一声响！

　　肖桃玉手指攥得快要断掉，牙关咬碎般死死忍着，顿时白衣浸染殷红。听到皮肉开绽之声，弟子们于心不忍吓得陡然闭眼。

　　穆渊真人：“第一鞭，罚你凡心过重，尘缘难舍。”

　　肖桃玉被抽得几乎是伏跪在地，闻言颤巍巍直起身子，道：“弟子谢师尊教导。”

　　秦鄂长老眼看她撑不住，但不得不紧接着扬手抽下第二鞭。

　　“啪！”

　　“第二鞭，罚你附庸流俗，妄听他言。”

　　“弟子……谢师……师尊教导……”

　　肖桃玉眼前昏花，固执的挺直腰杆，秦鄂长老戒律在手，不得不罚。弟子们只觉毛骨悚然，低头不敢看。

　　“啪！！”

　　“第三鞭，罚你私动云曦，震碎浴血。”穆渊真人不想见自己的徒弟熬不过三道戒律鞭死在眼前，闭目转身，似是早有打算，“云曦双剑……”

　　“赐你。”

　　“……”

　　肖桃玉真觉自己骨裂了，被打时一声不吭，此刻忍了又忍终是喷出一口血雾来，疼得意识模糊，摇摇摆摆撑地咬牙道：“弟子谢师尊……”

　　还未发觉他最后一句说了什么。

　　众人大惊，原觉得肖桃玉配不上如此灵剑，但无人撼动的灵剑能被她拔下，便是认了主，也算是一段佳缘，人人都觉得她挨了鞭子也捡了便宜，值了。

　　周景生跪的离她近，见她如此惨状，忙小声提醒：“谢赐剑，谢赐剑！”

　　肖桃玉额角尽是冷汗，此一时才发现云曦双剑正散发着浩然有力的灵光，摆在自己眼前，往日羡慕师兄师姐身有灵剑，终于熬到自己了吗？

　　不知是疼的还是激动的，她眼眶泛红，连忙叩首下去：“弟子谢师尊赐剑！”

　　穆渊真人侧目看她：“高兴的太早。既是你亲手震碎灵石，自当由你将碎片尽数找回。”

　　肖桃玉撑着身子，四海茫茫全无音讯，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不容置疑，他广袖一挥，两样法器缓缓飘至那人身边，淡淡道：“琉璃铃可探寻妖孽所在之地，助你镇妖。四相卷拓指引你浴血石碎片所在方向，助你寻路。云曦双剑里尚有灵力，也可指引你尽快找到碎片。”

　　魏心何笑眯眯拢袖站在一旁道：“不错，加上掌门方才已命我联系毋庸门，言无忧请命相助，虽不能事事帮你，但你未尝游历人世，他总能提点你一二。”

　　猝不及防要下山，肖桃玉惊愕的望着师父，仍道：“多谢师尊宽宏大量，弟子自当如数找回浴血石碎片。”

　　秦鄂在穆渊身边道：“掌门，用不用明日一早召集弟子前来相送？毕竟这不是小事……”

　　“送？”穆渊真人冷哼，“自己闯祸，还要旁人歌功颂德？拼凑不齐浴血石，云曦双剑不能复原，便不要回来见我。临行时任何人不得相送！”

　　众人按捺不住用眼神暗自交流，都清楚这意味什么，掌门是铁了心要肖桃玉下山去了，这一走就不知何时能归，碎片若在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

　　何况眼下还带着一身伤，故而更不知，肖桃玉有没有命回来了……不愧是掌门，对自己亲徒弟都毫不留情。

　　肖桃玉面容沉静，作揖道：“弟子定不负师尊厚望。”

　　穆渊真人垂眸凝睇远处跪着的人，年轻人淡漠的眉眼间，隐隐约约都是肖烽当年的影子，她父亲当年不顾众人反对，不怕负了师门教导，不怕倾覆天下安宁，誓死要退出师门还俗下山时，也是这番景象。

　　那可是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穆渊真人觉得自己真是老了，总想起有的没的来。看了半晌，他拂袖转身，背对众人向探星阁踱步走去，与此同时斥了一声。

　　“明日一早，滚下山去。”

　　秦鄂一惊：“掌门……！这能行吗，你这人咋办事儿这么雷厉风行的，太危险了！”不及多问，那人已迈入正殿，他急急追了过去。

　　肖桃玉将双剑高高举起。

　　“职责所在，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