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欧娜的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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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与未来，西大陆的海岸一隅将有过一个很小的人类王国。在它国运正盛的年代，会有一个可爱又聪明的小公主诞生在那里，她的名字叫欧娜。
欧娜公主从小生活在洁白的王宫里，因为她的一位母亲统治着王国——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女王——要忙国事政务日理万机，没有足够多的空暇时间陪伴她，所以她的身边被安排有好几个跟着她照顾她起居衣食的佣人和侍卫，也算是一呼百应、被当成国宝宠着的了。
幸福的小公主也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了，她不会觉得自己吃好穿好的日常生活和众星捧月的地位就是幸福，这些都仿佛是她与生俱来的，在她眼里是应该的、天经地义的，相反在只有这些的日子里，小公主还会嫌生活没有乐趣，太无聊乏味呢！
欧娜公主真正的幸福和乐趣，大多是由她的另一位母亲——名叫劳娅的“魔法师”带来的。
劳娅拥有操控风的能力，她会抱着欧娜公主飞翔，去远远的海上看巨大的鲸鱼翻身击浪和白鸥逐鱼，也会穿行在日渐繁华的街道间，在沿途路人惊羡的目光下掠过他们的面前。
更重要的是，劳娅去过好多地方，能绘声绘色地讲好多有趣的故事给她听。
王宫里有一间很高大很宽敞的书房，密密麻麻收藏着各种类别来自各个地方的书籍，甚至由于劳娅常常来翻阅使用，地上也散落着一堆堆未整理的书。在小公主还识不全字的时候，劳娅有时也会抱着她或浮空或就着铺了一地的书坐着，陪她看那些色彩缤纷内容精彩的绘本。
书里写满了关于冒险的故事、关于幸福的故事、关于爱的故事，那么美好那么精彩。小时候，欧娜公主就通过两个母亲带她看到的一切和讲述的故事认识这个和谐美好的世界。
渐渐长大，欧娜作为王储要准备学习更多复杂而有体系的知识了，女王找了各学科领域最好的老师来教导小公主。与此同时，不管是劳娅还是女王都变得比平常更忙碌，宫里的侍卫们私底下悄悄说，是国家遇到了她听不懂的大问题，但大家都坚信问题一定是能很快解决的。
欧娜公主明白这样的情节，故事书中常常看到，出现了一些问题，有大坏蛋搞破坏，但是好人们大伙齐心协力，很快就能把大坏蛋的阴谋诡计戳穿，生活也会立刻恢复平静美满。特别是她有世界上最好的两个妈妈，一个是聪明美丽的女王，就像故事书中智慧的主角一样；另一个是无所不能的“魔法师”，正是帮助故事中的主角解决一切困难的顶厉害的人。
有一天，因为白天劳娅讲了一半的冒险童话太精彩了，夜里躺在小床上，欧娜公主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觉，总惦记着故事的后文，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局：故事里的光明公主最后是怎么与虽然被坏巫师抢走养大、却心地善良的黑骑士解开误会在一起的呢？那枚被坏巫师骗走的“打开世界宝库的钥匙”，最后是怎么被抢回来的呢？
小公主抱着软绵绵的玩具熊，穿着过膝的蓬蓬裙，悄悄地打开房间的门，运气很好地趁在走廊里护卫换岗的当儿，一溜烟跑去了妈妈们的房间。
悄悄开了一条门缝。
不幸终究把恶爪伸向了小公主。她撞见了不该看到的一幕。幸运依旧眷顾着小公主。她看见的只是最后一幕。
那晚“魔法师”和女王吵了一架，用她的“魔法”翻过阳台的栏杆，飞走了。
“魔法师”仿佛融化在了夜空，此后整整三年都没有回来。
起初，因为小公主很伤心，女王就不止一次地对她说，劳娅妈妈只是临时有很重要的工作不得已才离开。欧娜公主并不相信，因为国内的情况还在每况愈下，哪怕是她都不经意间看到过坚强的女王流下泪水——还有什么工作能比她们母女俩，还有国家更重要？
女王无法，只能轻轻拥着欧娜告诉她：“现在我们国家遇到了危险，原因是由于有超级大坏蛋在搞破坏，他要把我们的天给捅个大漏洞，引来淹没我们国家的大洪水；把死人骷髅都复活，把活人都吓跑。劳娅很厉害，她要去打败那个超级大坏蛋拯救大家呢。”
“啊，原来是这样！劳娅妈妈果然是最厉害的！她打赢超级大坏蛋了吗？”
“现在还没有，等到她打赢了就会回来。我们要留在这里帮受灾的大家，帮她分担困难，所以欧娜也好好学习，在家里等她回来好不好？”
女王向来不说谎话不骗人，欧娜公主这次信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三年一晃而过，公主长高了一点，没有劳娅在身边陪伴，也习惯了一个人进出藏书室，只是手里最常抱着的书不再是封面花里胡哨的绘本和童话故事集，而变成了数理文法等等严肃枯燥却充满真正知识的书籍。
身边侍卫们忧心忡忡所讲的艰难，还有母亲的从不轻易说出口的忧虑，她也都自认为能够听得半懂。
那天在欧娜印象里已不再是无所不能的“魔法师”的劳娅终于回来了，同时也带来了一位穿黑斗篷的外国人，还有那个人的“孩子”。
劳娅依然笑得憨憨的，像个大孩子，只是眼底多了份无法掩藏的属于大人的疲惫。她将那个比欧娜还小的女孩带到欧娜面前，向她尽量自然却依旧难免尴尬地介绍说：
“欧娜，我给你带来了新朋友哦，相互认识一下吧……阿影比你小几岁，要做个好姐姐。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对吧？”
也正是从那天起，欧娜公主与那个名为“影”的孩子结下了孽缘。
第一天，并不相熟的两个孩子话不投机，没说两句就打了起来。
在欧娜看来阿影本就是个奇怪的孩子，虽然瘦瘦小小的女孩脸皮子生得很漂亮很精巧，但天生和自己看见过的西大陆人面貌都不太一样的五官，还是让她感到新奇。而明明该是在最爱玩闹的年龄，阿影一到庭院就端正地坐在长椅上，像个木偶一般寂静、面无表情的无趣反应，则把她长相带给欧娜的新奇和好感全变为负印象了。
不过，小公主虽然什么都不缺，唯独没有年龄相近的玩伴。尽管才七八岁的阿影在她眼里属于幼稚小儿，也不乏一点耐心试着撬开她的嘴。
“我是欧娜·T·列兹塞那，妈妈们说今后你每个月都会来这里住几天，要我带你一起玩、做朋友，虽然我是公主，但既然要做朋友，你就叫我欧娜好啦。你叫什么名字？”
“影。”阿影表情有些呆滞地望着穿着漂亮纱裙、戴着珠玉制腕链项链的小公主坐在自己身边，天空般空洞的眸子里流露出某种单纯的疑惑，语气却没有起伏，“大家都叫我阿影。”
小女孩的声音和外表一样十分动人，也很清冷。欧娜也不知道该跟她聊什么，索性就着她的话随便扯：“大家？啊，你家住在东洲的千凰帝国是不是？我从书上看到过，听说千凰的孩子从小就和很多亲人生活在一起，还有好多好多邻居，你是不是有很多朋友？”
阿影流露出更加费解的眼神：“朋友是什么？”
“就是会陪你一起玩一起聊天说话的人啊！比如……比如……”欧娜皱皱眉，虽然她也不太清楚朋友具体是什么样的，毕竟自己也没有什么很要好很亲密的朋友，尽管她和王宫里年少或年长的侍卫们、偶尔路过长廊撞见的官员们、以前和劳娅到城镇大街上说过话的民众，关系都好像很不错，“比如我们就可以当朋友。”
说出这话时她还是很激动的，能交一个来自外国的朋友，这对她来说还是很新鲜的事。
但阿影显然不能理解她的激动，语气依然毫无波澜：“那我有朋友，黑翅膀一直陪着我，虽然他不会说话，只会嘎嘎叫和飞来飞去。妈妈不让我和别人玩，之前也不让我和别人说话，所以没有别的朋友。”
“噢，不能和陌生人随便说话，否则可能被坏人骗，这是对的。我的妈妈们也不会让我自己随便跑出王宫。”忽略掉把家养的鸟当作朋友这点，欧娜以为她们有了共同话题，“不过有时候我想出去玩也不行，这就很讨厌了。你呢？我听说千凰的小孩天天在山里、巷子里乱跑，还到邻居家窜门恶作剧。”
“阿影要听妈妈的话，不能出门。妈妈生气会发生很可怕的事。”但是女孩很机械地摇摇头，轻轻地说，“也没有邻居。我只和妈妈一起生活在山上。”
听到这里，欧娜已经直觉这孩子有些怪怪的了，却也说不出哪里怪，还是压着尴尬问下去：“住在山上？那肯定很好玩吧，听说山上有好多小动物的，啊，会有怪兽吗？哎，不会只有两个人一起住吧，你的另一个妈妈呢？”
阿影偏偏脑袋，眼中的怪异感再难掩饰：“山上是很好玩，有好高的水，好多花和鸟。鸟的血很好吃，但妈妈不让我吃，以前吃过一次她就生气了，后来就不让我出门了。”
然后，她沉默了片刻，接着就表情很茫然地问出了那句踩雷的话：“欧娜姐姐，你好奇怪啊，大家都告诉我说他们只有爸爸妈妈，你怎么会有两个妈妈，你的爸爸呢？”
冲动如热血凉了一瞬，旋即如爆炎翻涌沸腾。
这是一种很别扭的感觉，对自己来说天经地义到连自己都从没深思过的现实，竟然对别人来说是“奇怪”的事、反常的事。
多荒唐。
但她还是告诉这个，反正在自己眼里也很怪的女孩：“我没有爸爸。我的妈妈们相爱，又通过咒术用她们的骨血生下了我。”
阿影又目光放空地沉默片刻，娇俏的小脸上依然带着困惑：“可是大家都说正常是男女相爱，两个妈妈不是很奇怪吗？还不能自然孕育子嗣，为什么不和男性结合呢？”
欧娜木然地看着女孩的嘴一张一合，仿佛没能完全理解她到底说了什么，又分明全都听得一清二楚，好像灵魂和躯体分离，正冷漠地旁观着那具暴怒的“自己”起身，动手揪住那女孩的衣领，拎小鸡一样把轻得不可思议的女孩提起来。
“你才奇怪！现在文明社会，谁会生喝鸟血？跟个野兽一样！”
“可我只吃生血生肉啊？”
“那不是更奇怪了？你是怪物吗！”
阿影从迟钝到脸上挨了一拳才忽然还手，到两人滚在地上扭打成一团，表情也经历从最初的麻木渐渐转变到狂喜的笑容。
守在廊道边的侍卫们远远发现了女孩子们上手扯头发打脸、用脚又踩又踹，当真打了起来，吓得赶紧冲过来把两人拉开。
没有人注意到阿影指尖一闪而熄的黑紫光粒，但欧娜光是以脸上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也不禁庆幸地感谢侍卫们来得及时。
阿影虽然比她矮了快一个头，力气却出奇得大，拳头砸下来打得脸生疼。欧娜此前也没撸起袖子打过架，尽管跟着宫廷近卫队长修习过三脚猫的剑术，实打实的肉搏却是不行的。
两个孩子头发乱成鸡窝，都很狼狈地被带到偏殿的会客室。女王正和带来阿影的黑斗篷女人谈论着什么，一见转眼就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女孩们，本来就挂着未必真诚的笑容的大人们面色都沉了。
小公主有点告状意味地主动一股脑交代完来龙去脉，旁边一进门就如老鼠见了猫般满眼的不安、却咬着嘴唇木着脸的阿影，当即被黑斗篷的白发女人按着头向欧娜鞠躬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
这一下弄得欧娜也有点不好意思。想到毕竟先动手的是自己，也反骂了这个年龄比自己小的女童，怎么也算不上无辜，也红着脸认错。
“其实我也不该骂你是怪物……我当时太生气了就口不择言，还出手打你，是我不对，非常抱歉。”
“咦，你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欧娜莫名其妙：“什么‘为什么’？我不都说了吗，我动手在先当然也有错了，你都为自己不恰当的言论向我道歉了，我为什么不为自己的错道歉？”
阿影抬起头来，歪歪脑袋望着她，空洞的眼睛里疑惑依旧，却多了丝灵动。
“可欧娜你没说错，我的确是怪物啊。”
某种程度上说，她们的孽缘确实是“不打不相识”的。也许不打那一架，单凭劳娅无故失踪多年，却塞给她一个要靠她的血养着的小怪物这件令人心碎的事实，欧娜会记恨自己的那位母亲，也不可能那么快正视和接纳阿影的存在。
每个月接近满月的那三四天，阿影都会出现在王宫的某个角落，穿着一身和庄重的宫殿格格不入，看着很穷酸却又洁净的短衣短裤，赤着足“蹬蹬蹬”穿行过长廊，起初是找侍卫问路，后来渐渐熟门熟路，自己跑去公主的卧房、中庭或图书室，总之公主最可能在的地方，找欧娜去了。
那些日子里阿影被允许和欧娜一同起居。阿影原本不是贪吃的孩子，只是一个月的饥饿全都压抑到这几天满足，加上她是有一种小野兽般的依存性，对于自己喜欢的人会像小尾巴一样跟前跟后，就这样连睡觉都要黏着欧娜，有时早上醒来，小公主都会被自己枕头上、被子上的血渍吓一跳。
“不许不经过我同意咬我！”欧娜忍不住抗议了，“很痛的！你为什么不像书里写的吸血鬼，他们的唾液好歹还有麻醉的效果。”
阿影眨眨眼睛，有点好奇：“‘吸血鬼’？”
按说吸血鬼是天下最著名的鬼怪之一，不管哪个国家的小孩都多少听过关于他们的传说故事。不过欧娜习惯了给这个“野孩子”普及常识：“那是旧历时代最高级的一种鬼族，他们以人类和妖怪的鲜血为食，生活在魔族大陆，吸血可以增强他们的魔力，会很多复杂的咒术。按古籍上的说法，不算你妈妈，劳娅是当今最厉害的大咒术师了吧？可那些吸血鬼的咒术比劳娅会的还要高级得多了，据说还有召唤亡灵的术式呢！”
阿影对咒术不敢兴趣，只是眉宇间难掩惊喜：“原来有和我一样吃血的种族呀！”
欧娜无奈地苦笑一声，给她泼凉水：“不过，随着‘破坏神’的降临，魔族大陆遭到了灭顶之灾，魔族和那些高级的鬼族都灭绝了。所以那些很厉害的咒术也都失传了，唉，可惜。”
阿影皱皱眉，有点失落地低下头。
在和欧娜相处的日子里，她渐渐摆脱了起初那种麻木无情的状态，特别在几次小心翼翼的试探之后，发现妈妈果真不似以前那样管着禁止她表露感情，就变得越发大胆。尤其每个月她迫不及待地来到欧娜这里，关起门来，更可以痛快地大笑大叫，脸上的表情也越发丰富，很多时候几乎到了不用出声，欧娜也能从她一瞬的表情里读出想法的地步。
“妈妈如果能救下他们就好了。她为什么不救那么厉害的种族呢？”她忍不住嘀咕道。
虽然和阿影的关系已经很铁，甚至也敢自诩对她比较了解，也能在母亲们面前真正以“朋友”一词概括两人关系，欧娜那时仍不太敢听阿影提起她的母亲。事实上阿影自己也几乎从不主动提及，哪怕极偶尔女孩们的睡前谈心聊起了关于家人的话题，两人都有点诚惶诚恐地将之略过。
对于阿影的母亲，越是接触久了阿影、对阿影的了解越深入，欧娜也越会对那个把阿影塑造成这副模样的人产生好奇和困惑，只是自己作为一个孩子一个仅仅是阿影的朋友、乃至说白了只是个“血仆”，她觉得自己没必要也没资格去思及那个人的存在。
“历史上魔族大陆沦陷得特别快，他们都被‘破坏神’杀了个措手不及，神使大人那时可能还没收到神谕呢。”欧娜轻飘飘地安慰她，“‘济世神使爱着所有种族’，所以定是有苦衷的。”
阿影反而更黯然耷拉着眉毛，忽地拉过小公主的左手，将丝绸睡裙的袖口推上，把瓷白的手腕贴到嘴边：“如果是这样，那她为什么唯独不爱我？”
见她张口露出比一般人类更尖利的小虎牙，欧娜急得赶紧缩了缩手：“都说了不许偷吃！你一点也不听话，那难怪神使大人不喜欢你了。”
“我……对不起。”阿影怔了怔，悻悻地放下欧娜的手，茫然而畏缩地望着她，仿佛在试探她的话是真是假，“欧娜，我、我还不是乖孩子吗？”
听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欧娜心中一咯噔。按这些日子与阿影的相处，她已经发现了其认知话语间某些不同寻常的蛛丝马迹，恐怕“乖孩子”在阿影是一个意味深长的词。那些古怪的认识和某些误会，也是使她难免对把阿影的认知引导成这个样子的背后那人好奇的原因。接着便懊悔起来，自己这样急了就威胁人家的冲动真是差劲极了，赶紧亡羊补牢：
“我刚才是怕你又突然咬我才唬你的，其实你很乖了，比我乖多了，当然是乖孩子。你想，神使大人知道你喜欢吃人血，没有朋友一起玩，专门每个月把你送到我这里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她肯定也是爱你的，只是不说罢了。我在书上看到过很多这样不善表达但默默关爱着孩子的父母。”
阿影沉默片刻，闭了闭眼睛，有些苦涩地摇摇头：“……以前她还会自己喂我，她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她的血。已经有两年了，她都没有抱过我，现在就连碰也不想碰我了。为什么呢，是我长得不合她心意吗，还是讨厌我会笑了？有时候我会希望她像以前一样管我，哪怕被绑起来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好几天也没关系，哪怕因为我不听话要砍断我的手脚也没关系，只要抱抱我……不、不行，那样不能笑也不能动，我、我也喜欢和欧娜在一起……”
不提女孩渐渐僵硬的神情，不提女孩话中透露出如何令人毛骨悚然的信息——欧娜眼睁睁看着阿影攥紧了被单的手边，如细小电光般跃动着的漆黑光芒，立刻回想起无数本书上记载着的，曾一度企图毁灭世界又被那位崇高的“神使”杀死了的“破坏神”，是个独有着极其不祥的漆黑灵力光的恶魔的事实。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欧娜的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