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秦芝的炖锅（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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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的太阳坠落在高耸入云的塔林之间，空洞的白光还不及金碧辉煌的宫殿群耀眼，整片东方大陆的光明好像都被这宫殿与附属于它的高塔支撑而起。
从城的东郊前往西郊，不得不经过警戒森严的凤仪广场，要想通行你必须接受那两根矗立于宫门口的凤凰图腾柱居高临下的检视。而当你为了走捷径而穿越雄伟的济世大教堂、直抵最繁华的暗巷，则意味着你挤在熙攘的信众人潮里，为了不迷失自己的方向不得不抬头凝视那尊高大的救世神使像。
——哦放心，一手持神杖一手按着佩剑的神使也面向东南方微微仰望，她正静候“破坏神”的进攻而没空俯视任何经过她面前的人。凑巧的是，伟大的凰宫也在那个方向。
凰京，一座既建在宫殿之下，又屹立于云端、向世界施舍光芒的城市。自救世神使诛杀邪恶的“破坏神”阻止世界末日、历法变更以来东大陆尊贵的新主人，伟大的千凰帝国神圣的首都。在这里，人们的脖子将得到充分的锻炼，在世上别的角落，高和低从未如此分明又颠倒错乱。
留着一头灰褐色及肩短发的少女被各个种族高矮不一的信众挤来挤去、踉踉跄跄。谢天谢地，凭着背后和她身材不太相称的过大背包，她终于挤出了人潮。少女扶着神像底座的壁重重喘息，右手下意识地扶了一下别在右耳上方的羽毛形发卡。
门帘像两半垂下的羽翼，她撩开右边的，弯腰进入店内。暖色调的灯光，嘈杂而愉快的谈笑与碗筷餐具碰撞声，被客人们围着的小锅升腾起袅袅热汽，还有那些五花八门地掺杂一起、却和谐美妙如交响乐的酱料与肉香，共同交织成了一件冬衣裹在饥饿寒冷的身躯上，唯一尚没受到好处的味觉也在同事们的撺掇下跃跃欲试。
这是家深受当地平民不管是羽化人庶民还是被统称为“下陆民”的非羽化人异族公民，喜爱的小餐馆，有低矮的上下两层楼空间，以凰京特色的炖锅或普罗大众热爱的烤肉为招牌。
一进去就差点撞上站在门口的另一个少女，她愣了愣。只见那个用一黑一白两根发带将柔顺乌发束为两股细长辫子的女孩正抬头望着面前的点菜机器，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帝国纸钞。
那少女转过头来，恰与她对上视线，额前垂下缕与大多墨色格格不入的雪白刘海，清俊精致的脸庞乍看上去有些雌雄莫辨的少年美。
一看清来人，那张本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瞬间绽出热情的笑容：“啊，秦芝你来啦。”
“……没想到你来得还挺早。想吃什么？说好的我买单，不花小学妹的钱。”秦芝挑挑眉，笼了层室内鹅黄的灯光，这麻烦学妹过分精致的容颜令她也不禁一晃神，心里暗道真是个妖孽。
阿影歪歪脑袋，右手食指不自觉地点在唇上，替代幼时咬手指的习惯，视线在点菜机器上纹了菜名的标牌按钮间扫来扫去。只有文字，没体验过什么凡间熟食，她无法把那些文字与实质性的东西，某种形象、色泽或味道对应起来。
“我又不小，就比你低一个年级而已！”
秦芝耸耸肩，轻声说：“那也是小，差我两岁呢。”
年龄，一种划分人群等级最基础的自然标准，也让稍微特别的存在显得更加突出。
14岁以无学历的人族庶民背景，在贵族和下陆民精英子弟荟萃的幻羽影法学院插班入学，又在预备级就读半个学期后就破格跳级升为正式生一年级，一时间这个叫“祭影”的野生天才震惊了全校师生。但很快……
“说起来，咱们的孽缘还不是因你那些幼稚把戏结下的。”秦芝说着故意翻了个白眼以表不屑，“喏，今天也是为你平安地度过了这个学期，而没被退学的奇迹出来庆祝——说真的，我觉得吃完饭有空的话，你最好去隔壁教堂拜一拜还个愿，感谢神主在上不厌其烦地保佑你，顺便为下学期祈祷祈祷，万一春天一开学就被扫地出门了呢，‘搞破坏小天才’？”
“哪有！我可是公认听话的好孩子！”阿影抬高音量反驳。
“不知道吃啥就要个牛肉炖锅……”秦芝轻喃，顺手按下对方好像看了很久的靠中间的某个标牌，随后不忘砸下嘴，放声表达自己的不屑，“啧，得了吧你！闹事的本领比谁都强。”
“得了吧！”那天秦芝莫名其妙被行规□□“贾爷”用广播叫去办公塔，刚进门喊冤就被“贾爷”一把作业单甩在脸上，“我还不知道你？闹事的天赋比谁都高！除了你谁会把训练场的防护装置和监视器都砸烂！还不是最近在围墙上也追加了检测装置，你要逃学就得靠训练场的地下临时通道吗？这些加起来多少钱你知道吗，五万凰刀！”
“啊？可我真没有……”
“你……”
忽听得身后脚步声急促，“贾爷”的目光也投得更远，像意识到了什么，表情顿时垮下去。
“对不起！如果你们是在说训练室的事……我、我是来自首的。”
很清灵的声线，并不太细太柔也毫不粗沉，有青春朝阳的味道。秦芝侧身过去，那女孩恰与她撞上视线，话说一半像给噎到似的愣了一下，而后才像真感到有点愧疚的，保持着尴尬的微笑，音量轻了下去。
秦芝后来反思那是自己的死鱼眼看上去太可怕像在生气，吓到了她的缘故。
背黑锅的来了。秦芝回头对着注意力已不在自己身上的“贾爷”做了个摆手加耸肩的无奈姿势，配合上熟练的翻白眼和面无表情的臭脸，看上去简直是在挑衅。好在“贾爷”瞧着那个主动自首的小学妹——女孩的院服领带是一年级的青色白边——已气得浑身发颤，眼里根本瞧不见秦芝的小动作，蛰伏背后的羽翼陡然一下子“呼啦”展开，配上那独树一帜的可怜发量，整个人看上去像只炸毛的大公鸡。
“好啊你们！真是反了，还要什么规矩！”公鸡暴跳打鸣，震得秦芝耳朵疼，“这就是为什么我坚持跟董事反应，学院就不该放宽招生范围！现在可好，什么杂种、猪猡都混进来了！烂泥扶不上墙，我看将来学风都败坏掉了高层才知道后悔……啊！你敢——？”
那瞬间秦芝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到好像自己浑身的血霎时点燃，在大脑反应过来前身体本能行动，一个箭步冲上去。左手一把拽起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秃头男人衣领，不知哪来的力气将他向前一扯，竟迫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右手则攥成拳，以武课所学标准的出拳动作几乎挨在那张暗黄的肥脸上。
心脏几乎要炸出胸膛。回过神来，秦芝才觉要不是被身后学妹扣住了右臂和左肩，自己怕不是已经一拳揍上去了。
“你别……”
但脑子跟上了身体的反应，并不能让她“冷静”，反而使她能用发抖的舌头骂出一串难听的粗话后，再激动地高声咒一句：“让这群唯血统论的老东西都去死！”
而身后不比她高的小学妹偏偏压缩着不容小觑的力气，见秦芝情绪失控立即双臂穿过其腋下锁住她的动作并往回拉，总算没让她碰着一边站起身一边拍裤腿上的灰、脸色差到极点的“贾爷”。
“冷静一下啊，学姐！”
“他妈的以为自己多高贵？还不就在一学校当中层跑狗腿——”
“贾教长对不起！弄坏的设备我会赔的；我晚点再来找您……”
“你还对他道歉？放手！真就跪久了站不起来了是吧？”
“……”
秦芝后来回想起这事，也承认自己那时真是几乎疯了。回抓在小学妹肩上的手有多用力，有没有掐出血印来不得为知。
但是小学妹瞪着一双天空般澄澈而茫然的眼睛，拙劣的笑容再难自持，转而好像不解地偏着脑袋望着她，面无表情木偶般空洞。尽管没有与她对视超过两秒，那一刹学妹流露出的冷漠和隔阂让她起了身鸡皮疙瘩。此时，“贾爷”怒极反笑地冷冷骂出那声“滚!”，反倒成了对这无法相互理解的两人的大赦。
小学妹还很有礼似的点头道：“再见。我们这就走。”那本身悦耳的声线此刻在秦芝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冰冷。倒也托她的福，还没出办公塔，秦芝就不再热血沸腾。
但冷静了头脑也不代表她能原谅小学妹的不争气：“对那种家伙还装什么乖宝宝，你听不出他在侮辱你吗，种族歧视的侮辱！”
小学妹学她把短裙压在屁股底下，就地在塔门口的浅阶上坐下：“我知道他是保守派的。但他是行规教长，你本来没错可要打了他，你就得倒霉了。”
秦芝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这我当然知道！但我宁可被开除也想揍上他一拳；我不是跟你说这个……你难道不气？再说把事情捅大了曝出贾歧视学生种族，也能让他丢饭碗，不亏。”
学妹右手食指点在嘴唇，像是有点犯难地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回头过来望向她：“应该气吧？但刚才的情况你就是不能打他。”
所以为什么是试探性的不确定语气……秦芝反倒惊呆了，这学妹是个什么模范乖宝宝啊！
惊诧使她仔细打量了两遍学妹，刚才在气头上没注意，此刻她映着室外的日光，她才惊觉这小学妹长得还有点眉清目秀有点俊。不过，圆耳廓和单纯的四肢以及单薄的脊背线条，显示她应该是个人类……按常理，灵力天赋最差的人类。
左黑右白不大相称的发带和疑似挑染过的那缕白发也引去了她的注意，不由怀疑起这学妹应该不是太循规蹈矩的人才对。不如说，一介人类敢也能进帝国数一数二的精英影法学院就读，就该是蛮有觉悟的狠角色。
“我是秦芝，你叫什么名字？”凭直觉秦芝不太讨厌这孩子。
“祭影。”学妹犹豫了一下，“叫我‘阿影’就好。”
“你就是‘祭影’？”秦芝一怔，更恨铁不成钢地猛拍大腿，“那你怂什么？你不是那个全校闻名的‘天才’吗！”人类、庶民，还没学历，不知从哪个山沟沟里冒出来的！
阿影摇摇头，但想了想，又点头，皱皱细眉：“哦，我也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全校闻名的‘叛逆少女’，天资不好还老逃学，但却是理论科的偏科学霸。”
灵力天分是差，阿影一看就明白了。血统不纯的羽化人，翅膀残疾，而对修习操控灵力的“影法”最致命的，她灵脉也是断的。
“好吧，咱们这就算认识了。”秦芝也皱了皱眉，这下她知道听别人认真讲自己的传闻有多别扭了，“所以你为什么弄坏训练室的设备，你也觉得他们上课无聊想跑出去玩？那以后咱们说不定可以搭个伴，学姐带你出去吃香的喝辣的。”但是心情意外得舒缓很多，甚至开起了玩笑。
“不是。”阿影矢口否认。
秦芝抱起胳膊：“哦？那为什么，别跟我说你的灵力真有那——么强，常规训练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把防护装置和监控都击碎了。”
阿影点了一下头，接着又猛烈地摇摇头。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却不知为何秦芝感到她此刻和刚才有什么不同了，躲闪的眼神无处安放，最终只得暂憩在自己很规矩地并拢了的脚背上。
“啊？不会吧，是真的？那你可真是大天才……”
“不是常规训练。”阿影咬了咬唇角，像感到寒冷似的双手抱住了自己双膝，整个人缩得很小，“我只是太久没回去，有点想……不，这是秘密。”
想家了？所以一时兴起砸坏东西等着学校找家长，甚至把她开除打发回去？到了帝国最热闹、最繁华、最华丽的凰京，进了提供改变自己出身和未来出路无限机遇的精英学校，脱离了底层庸俗窒息的环境而能一展自己出众的天赋和才能；拓宽招生范围以来，学校还提供下陆民学生优质的衣食住行等生活条件。结果这孩子居然想不开宁愿用这种自爆的方式被打回老家？还要挨一顿骂，甚至给那些有莫名优越感的贵族子弟提供“理由”攻毁她的种族……
难道这位小天才在这里还受别的同学欺负和孤立吗？因为种族、出身、个性，还是嫉妒？
秦芝眉峰如聚，轻声叹惋：“你可是天才啊；有毛病吧……”
“你脑子有毛病吧？你可是天才！”
秦芝激动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高声喊。但没想到这桌子的材质不知是什么木料，无心一拍竟震响如雷。顿时饭店的低矮空间坠入寂静，好像只有面前的炖锅在“咕噜噜”作响，周围的客人和端盘子正走近的服务生都把目光投向她们。
阿影向那名长着狼耳朵的服务生举起合十双手，不好意思地笑笑。年轻的狼妖服务生愣了一下，回她一个和善的微笑，弯腰将冷藏处理过的菜盘端起，颈间垂下了一枚铜黄色的吊坠——正三角形内嵌十字形，是众人皆知的新圣教标志。站起来的秦芝伸手方便，将占空间的蔬果汁长颈瓶拿起来换到靠墙搁着，给他放菜盘腾出地方。
秦芝倒脸色如常，仍是那副被阿影戏称“死鱼相”的样子，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安静地和阿影一起配合狼妖服务生调整桌面菜盘的位置，像下棋一样打破局面原先整齐而充实的安排，在暂时的混乱中渐渐重新赋予一个新的秩序。三人短短几秒的配合忙碌，周围的客人也早就继续了各自炖锅上的话题，咕噜噜的沸腾声、碗筷刀叉杯盘等餐具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摆完菜，狼妖服务生的餐盘空了，小伙子将它夹在腋下，也双手合十向阿影和秦芝稍稍屈身后走开，继续他的工作。
“你不是不信神使吗？”秦芝淡定坐下，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拈起瓷茶杯，抿了一口，仿佛之前无事发生。
新圣教虽然号称继承旧历时代末期的圣教，主尊万灵之源的“神主”与作为“神子”的创造神，而新历以来的核心信仰却早嬗变为那身为“神主”在凡间代言者的救世神使——毕竟神使弑邪神救世是近一百来年的史实。因此民间也常以“信神使”代称皈依圣教。
经历过“末日”灾难，凡间不论妖怪人鬼甚或自视甚高的羽化人，无不尊奉那位确实神通广大又仁爱贤明的伟大神使，不过信不信打着尊崇神使旗号迅速崛起的教会权威则是另一回事。尤其近二三十年来，世界秩序重新稳定并海浪般激昂涌动地发展，部分反叛激进的年轻之辈和一些新起思潮公开挑战权威，有极端的还试图论证“神使”并不存在，纯系教会和政.府编造……
尤其是在羽化人统治的千凰帝国，虽然新圣教因为群众基础太大而被上位皇帝承认了合法地位并得到支持，但不论如何写进律法的和最高意识形态的国教，还是羽化人传统的凤凰崇拜。正统派和保守派眼里，新圣教只是贱民的“歪门邪道”。
总之，到了秦芝这一代的年轻人看来，信不信教、信什么教完全是无所谓的事。甚至最好都别信，无信仰或信自己才是时尚。
“呃，但他笃信啊。”
刚想点头又感觉这话怪怪的，阿影顺势偏过脑袋，衔起插在长颈玻璃瓶的吸管。她当然不会在宗教意义上信奉自家母亲，但要认真追究起来，她对母亲也是言必听从的无条件尊信……
秦芝放下瓷茶杯，拧着眉头咂咂嘴：“阿影，我有时候真觉得你脑子有毛病。与人友善又不是说你就要和所有人搞好关系、讨好所有人。”
咽下一口蔬果汁，好淡，不够果汁新鲜，灵力也太稀薄了。松开吸管，阿影撇了一下嘴又很快扬起笑容：“我也没有刻意讨好他啦。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那言归正传。”秦芝挥挥手，又作势拿起肘边一盘切得薄薄的肉片，看上去在盘中铺了满当当两层，但凡吃过一次炖锅的都知道这肉片倒进汤汁里，一会儿捞上来就没多少了，“我还以为你是打算参加这届御祭司选拔，才假期过年还留在凰京呢。”
过年。哦，这次寒假正好遇上凡间过新年。
阿影眨了眨眼睛，对秦芝点点头。于是搭在白盘子边沿的手便抓起盘子，肉片斜靠在锅上方，在筷子尖的保护下唰唰地滑进了白淼淼的热汽和翻腾着的汤汁中。
“呃，我只是……单纯不想回家。”
“叮”，秦芝把空盘子搭上一旁的三层白塔。望了一眼对面的少女挑了下眉，依然梳着两条长辫、穿着上衫下裙的校服的女孩氤氲在白汽里，昏黄的灯光试图勾勒她的轮廓却越涂越糊。
锅里的沉默的肉骨头、在热水里忘情舞蹈的菜叶和发皱的肉片顺着圆形锅壁旋转，在随机冒泡的水波间起起伏伏。
“咦，你也和家里人闹矛盾了？我之前以为你还挺想家的。”
阿影一时没有回应，目光又飘忽不定起来，起筷撩起一块肉片，酱料也不蘸就塞进嘴里。
“哎，小心烫！”
阿影摆摆手表示没事，但好像确乎被烫到了舌头，不见怎么嚼就匆匆咽下了肉片，脸上不见笑容。
这次秦芝认出了她眼神里潜藏的落寞，却因不能推知她的家事而随口揶揄一句：“怎么，难不成有心上人了，约定假期幽会？”
却不想阿影“咳咳”呛了两声，伏在桌上差点把长颈瓶给打翻。
“慢点！我又不跟你抢。”秦芝伸长手帮她扶住瓶子，又保险起见给放进更靠墙的空位置。完了以后才惊觉阿影低头沉默不语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不由瞪大眼：“不会吧！你还真是遇上感情问题了？”
阿影想回她一个笑，又笑得太勉强，甚或有点凄凉，看得秦芝这个“没心没肺”的都心里一颤。
她略一思索，摇头轻轻地说：“不，正相反，我不能见……她。”
秦芝呆了一下，意识到个中“重点”，左手托着腮帮子呲起牙，两眼转而紧盯锅里的汤水、肉、骨头和菜，它们搅浑在一起，构成混乱而和谐的色彩：“嘶——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吧，也不是羽化人吧？”
“都不是。”阿影摇头，又伸手夹了块肉吞下去，本来在她感觉不到什么滋味的熟食口感还有点涩，“秦芝你别多想，你不认识她的，这事和任何人都没关系，是我自己的秘密。”
“好、好，既然是秘密你就甭说，我以后也不会主动问。”那你该死的跟我说什么？真是你运气好我不是保守派的羽化人，更没有乱嚼舌头的兴趣和出去传八卦的对象，“当然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想商量，尽管像这样咱们约出来谈，我能帮的尽量帮。啊对，要是你们真成了也记得给我介绍介绍那位，请你学姐吃顿饭。就这样！”
虽然人类没有翅膀可砍，但这足以让看不惯你的几个教务名正言顺地开除你学籍了！
阿影咬着吸管看向夹着肉片正面蘸蘸酱，反面又蘸蘸酱的秦芝，有点淘气地笑了。
“咳，秦芝你怕不是只想蹭饭吧？”
“胡说。”
没正形的学姐瞪了她一眼，恰好要塞进嘴的肉一口没咬到，逗得阿影咯咯直笑。
“所以你呢？你跟秦老板，还是秦岚哥吵架了？”
阿影指的是秦芝在猜测她不打算回家的原因时用的那个“也”字。
噎完一人换人噎，大抵损友也不过如此了。想起这事，秦芝不禁脸色黯淡下去：“没，他们很好；还不是和司家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下，面露苦笑，无奈地耸肩：“哈，我不就只能和司老爷子闹闹呗，反正对他老人家，我也就是个掀不起浪的蚂蚱嘛，怎么折腾都无关他的痛痒。”
阿影默然，知道她说的是那位在先皇朝当过丞相的爷爷。
“所以阿影——”将另一块陷进酱汁的肉捞起来，被染成红褐色的肉片向下滴着汁液，放到舌尖，浓厚的咸辣刺激着味蕾，将少女的面目歪曲得狰狞。
“——你真不打算参加御祭司遴选吗？你可是天才！下陆民的、人类出身的天才！”
她伏桌前倾身子，压低了声，牙关却如在打颤，仿佛要诉说一个烫嘴的秘密：
“一个下陆民出身的年轻皇族祭司，可以改变国家！无上的荣耀！”
炖锅依然“咕噜噜”地响它的响，菜依然绕着圆圈打着转，在渐渐稀薄的热水中翻腾，像溺水的人那样起起伏伏地挣扎不已。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秦芝的炖锅（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