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
十年前？
沈默愣了一下，十年前的时候，他还在上高中，能发生什么？
十年前的九月一日。
烈日炎炎，能把人都烤出一层油来。
育勤中学的操场上，全校的学生站在太阳底下呼天唤地。
狗—日的开学典礼，挑了这么个好天儿。
余弦站在操场上，戴了顶棒球帽，旁若无人地拿着手机打游戏。
游戏很无聊，俄罗斯方块，玩来玩去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可估计这也是那时候最潮流的游戏了。大多数学生在那个时候连自己的手机都没有，只能艳羡地看着余弦玩，顺便抱怨着这操蛋的太阳。
身后传来几个女生窃窃私语的声音，有些陌生，大概是别的班的。
“哎那个是余弦吗？看背影都好帅啊！”
“你傻啊，连脸都看不着，瞎传的吧，画画的又不是跳舞的，哪有那么好看。”
“听说还是家里花钱进的高中呢……”
“切。”余弦嗤笑了一声。
叽叽喳喳的女生，听着就烦，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背后议论人似的。
忽然，前面的演讲台上不知站上 个什么人，身后的那帮女生惊呼起来，毫不掩饰地尖叫出声。
余弦压下心底的戾气，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一眼，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台上那人的眼睛漂亮又冷漠，或许只是随意地向台下看了一眼，却无端地给人一种你在和他对视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就把目光吸引了过去。
有一个词叫什么来着，一眼万年。
也就只有一眼，那个人就低下了头，中规中矩地拿着A4纸打印出来的稿子演讲。
余弦这才扔下游戏开始认真地打量他。
好像是这一届的学生代表吧，每次上台演讲领奖总有他，怎么之前就没注意到呢。
沈默。
余弦盯着演讲台上的名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他微微低着头，显得下巴尖尖的，有种少年人特有的瘦削。刘海垂下来挡住眼睛，阴影打在他脸上，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孤僻。
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不急不缓地念着演讲稿，听起来却格外悦耳。
“哎哟我操。”
余弦感觉自己心里边有根弦被轻轻地拨了一下，顿时天上的太阳都显得不那么不近人情了。
开学典礼一结束，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赶到了后台。
一种异常强烈的欲望驱使着他去接近那个人。
沈默正在收拾自己的稿子，站在桌边，面无表情，嘴唇抿成一条线，侧颜好看得要命。
余弦几乎在那里看呆了。
忽然，他注意到平坦的地上有了一点诡异的凸起，生生把铺了瓷砖的地面拱了起来，一路绵延向前。
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匍匐前行一样。
那道凸起在沈默的脚下戛然而止，一股黑雾从地底下缓缓喷出，蔓延开来，沈默却好像一点也没看见，仍旧旁若无人地整理他的东西。
最后，那大片大片的黑雾凝聚在了一起，化成了一只手的模样，有如实质，直向着沈默的后颈伸去。
余弦惊惧地睁大了眼睛，几乎就要扑过去了，那只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沈默的地方停止了下来，然后就像人碰到火苗一样，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沈默还是毫无反应，轻轻地咳嗽了一下，可能他身体不大好吧，三伏天里居然还拢了一下校服的领口，竟像是有些寒冷。
那只手始终徘徊在他身后，试探着伸出去，却依然一次又一次地被弹开。
等沈默收拾好了东西，从台阶上走下来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角落——看到了鬼鬼祟祟站在那里的余弦。
然而以沈默当时的个性，看了一眼也就是看了一眼，他心里甚至都没有疑惑为什么这里有个人，看完后就漠然地收回了目光，径直走了出去。
鬼手一路跟在他脚下，直到沈默走出了房间，正午的阳光热烈又明媚，打在那个人身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鬼手在阴影和光明的交界处徘徊了一阵，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跟着沈默，可强烈的紫外线让它萌生退意。
余弦大步向前，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了那只黑色的手，浓浓的黑雾居然就这样被他握在了手中，挣扎不已。
余弦感觉自己似乎都听见了它的嚎叫声，不甘又恐惧。
它在害怕我吗？
余弦一愣，感觉到手下的东西要跑，于是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他咬咬牙，把那团黑雾推出了黑暗，暴露在了阳光下。
黑雾当即爆发出一阵尖叫，扭曲盘旋着，最终缓缓变淡消失了。
余弦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有些茫然，他刚刚是在……捉鬼？
远处沈默的背影渐行渐远，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点。
余弦走了几步，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一个吊坠。
简单的样式，背后刻了一个默字。
这是沈默的，沈默弯腰抱书的时候这个吊坠露了出来，余弦看见过。
余弦握紧那枚吊坠，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一点体温。
不知为何，原本平凡的吊坠到了他手中忽然变得流光溢彩。
后来，余弦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沈默，生怕他周围再出现那样的怪物。
沈默的事迹也一直源源不断地通过各种人的声音到他耳朵里。
“沈默又好看了。”
“这次月考第一又是沈默吧。”
“听说沈默要考B大。”
“沈默真的考上了，好厉害。”
一个漂亮又优秀的男孩总是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就算他不用刻意去留意，也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他的所有消息。
所以，高考结束，当他知道沈默来了B市的时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着他的脚步来了这里。
直到他毕业，工作，定居。
都有一个人一直默默地看着他。
而其实在沈默的世界里，注视他的目光太多，多到他已经习以为常，以至于高傲的他都没有留意到这个注视了十年的眼神。
就连那年的开学典礼，他也只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冷风，而后便是离去的匆匆一瞥，连那人的长相都没有看清。
寂静了片刻。
沈默忽然开口问道：“那我的吊坠就是……”
“就是我的鉴，从那天起我就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成为了怀鉴师。”
沈默：“……”
自己的东西成为了觉醒别人的钥匙，这种感觉很奇妙。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保护我？”
晨风拂柳，余弦的眼睛似乎也带上了一点水汽，沈默听见他轻轻地说：“我说我喜欢了你十年，你信吗？”
平心而论，沈默是不信的。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刨根问底，现在问出来了，却更尴尬了。
空气中尴尬的浓度慢慢上升，几乎有些呛人，沈默干干地说道：“那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
余弦适时地摆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我以为你喜欢女的。”
这他妈的是什么事儿！
所以你才一开始就女装骗我是吗？
沈默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无地自容，又想揍他又有点心疼，于是深吸口气，转身就走。
余弦看他要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往日神采奕奕的身影不知为何带上了一点儿可怜的味道。
余弦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去哪？”
“回家！”沈默转过身，内心复杂，却又有了些卑鄙的窃喜：“回你家。”
等进了门，余弦还维持着那个可怜巴巴的表情，一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可怜起来，就像一只被遗弃了的大型犬。
沈默无奈地说道：“吊坠，我要看看。”
余弦眼睛一亮，麻利的从自己的脖子下面摘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常年累月的被人捂在心口的原因，原本冷冰冰的金属制品竟也变得温暖起来。
沈默轻轻摩挲着，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一点关于亲生父母的东西。当他被那户人家捡到的时候，脖子上就挂着这个。
后来这个吊坠丢了，他还失魂落魄了一阵。等缓过来劲儿的时候，就感觉到自己从此后真的是赤条条一个人，彻底和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断了联系了。
谁知道被这混蛋捡走了。
沈默笑了起来，把吊坠还给了余弦，转身走向厨房。
余弦慢慢把吊坠收好，像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妥帖地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问道：“你干什么啊？”
“做饭。”沈默的嘴角带上了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就像是一个被潮水卷走的人，正飘忽不定随波逐流呢，忽然发现自己腰上栓了根绳子，岸边有人在拉着他，莫名心安。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