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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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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沈默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他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听见浴室里隐约有哗哗的水声——余弦在里面。
沈默有些头疼,暗自祈祷昨天只是余弦一时兴起,今天会变回女人的。
他是个同性恋,和异性相处反倒能坦坦荡荡,但如果和昨晚那样的余弦共处一室,时间久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龌龊的心思。
——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人们都来来往往地专注着自己的事,忙的不可开交,没时间去关注他人,所以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似乎也格外的高。但如果同性的爱“降临”在自己身上的话,还是会立刻原形毕露,作出嫌恶的表情,就好像那是什么豺狼虎豹一样地躲开。
水声停了。
余弦洗了个澡,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依旧帅气的自己,吹了个口哨。
或许是因为女身变得太久的原因,他恢复了男身后胡子长的格外长,平添了几分沧桑的气息,再搭上那头稍长的头发,余弦得瑟地一笑,自认为非常的有艺术感。
他对着镜子又自恋了几分钟,把头发在脑后简单地扎了一个小辫子,暂时不打算把胡子刮掉,赤裸着上身,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昨晚送来的那封信,面容渐渐严肃。
信是黑底白字,文绉绉地用毛笔竖着写了一排一排,就像古人的书信那样,内容也考究拗口。
“在下素闻凡间污浊,您游荡千年,辗转四处,偶闻您已寻得那人,可喜可贺,不知可否择日与佳人一同一聚,赏玩叙旧,缅怀故里。”
装模作样。
余弦冷笑一声,朝浴室外看了一眼,手心燃起一团火焰,将那信烧了个干净,然后就像是碰过了什么污秽的东西一般,在流水下把手洗了一遍。
沈默此时在门外,搬了把椅子坐在浴室门口,望眼欲穿。
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哟,沈默,你偷窥我?”
沈默绝望地低下头,以手捧面,恨不能以头抢地,半晌,才磕磕绊绊地问道:“你是男人吗?”
余弦点头:“是啊,不然你以为呢?”
“那你前两天为什么要变成女人!”沈默此时怒气冲天,余弦这个大□□子!
谁知那罪魁祸首反倒却很无辜:“我以为你喜欢女的啊……”
你的意思是你在迎合我吗?
还真是贴心啊……
余弦溜溜哒哒地从沈默身边走了过去,心酸地想:谁知道你成了个gay啊……
沈默没说话,心情沉重,重新进了卧室,找了套衣服换上,等洗漱完毕后,他冷漠地从浴室走了出来,说道:“我要出去,我想静静。”
这个过程中,余弦一句话也没和他说,只是一直盯着客厅里的电视。电视里放着一档烂到家喻户晓的电视剧,他却好像想要把那电视剧的台词都背下来一样,看的目不转睛。
但他其实全程都在默默地听着沈默的动静。
沈默进了卧室,昨晚没睡好吗?
沈默咳嗽了两声,是不是着凉了?
沈默在浴室里,水声太大,遮挡了里面的动静。
余弦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变态。
偷窥着还要遮遮掩掩的那种。
“我和你一起去。”于是在听到沈默的声音的时候,余弦几乎是立即从沙发上站起了身,“外面不安全。”
“不用。”沈默叹了口气,近乎自暴自弃地说,“想静静是一项单人活动,哪有两人静静的。”
更何况就是因为你他才心如乱麻的。
“那我……”余弦犹豫了一下,“那我就在后面跟着你,不打扰你。”
就如同之前数千年他所做的那样。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不松口就显得他忒狗咬吕洞宾了,沈默只好无奈答应:“好吧……”
早晨的空气很新鲜,带着露水的湿气,夏季的燥热还没有蒸腾上来,凉风习习,路边的长椅上有出门买菜的老太太三三两两坐在上面拉家常。
沈默已经不知多久没有感受过生活了,恍然一下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
高中的时候,每到周末他都会去家附近的公园里看书。
因为在家里学不进去,那里的气氛压抑得要命。
母亲看他的眼神时时都带着怨毒,可明明家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已经给了他弟弟,父亲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却对他视而不见,弟弟对他的嫉妒更是已经不加遮掩地表现了出来。
比起儿子,他更像一条宠物,给他一个窝,给他饭吃,家里来人的时候叫出来炫耀一番,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交流和关爱。
原因无他,沈默就是传说中那个垃圾桶里捡来的孩子。
一个捡来的孩子,却花着他们家的钱,还处处都比亲生的那位优秀。
还没被赶出去估计就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吧,逢年过节的时候上个小城的报纸,亲朋好友夸赞几句善心无价。
他只能尽可能的逃离,他感激他们给他的这十几年的安稳,却也一刻都不想多待下去。
于是他上了大学就搬了出来,工作后每个月按时给“父母”把钱打过去,直到辞职的那天。
他学历好,工资也高,这几年给他们的钱远超过应该回报的数目了。
卸下身上的担子,喘口气,这种感觉也不错。
沈默找了个咖啡馆,整理了自己的这两天的经历,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患上了臆想症之类的病,而且还有一个时男时女的人陪着他一起疯。
就这么短短两天,他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一轮。
沈默盯着自己的手,那里还有一道浅浅的伤疤。
只有这道疤提醒着他,他所经历的都是真的。
难道他要一直和一个男人住下去吗?
更何况余弦对他还很仗义,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毕竟……就像余弦说的那样,他确实没谈过恋爱。一个没得到过爱的人,看到一点点善意都会忍不住伸手去抓住,就像寒冷又漫长的冬夜里见到阳光。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沈默想,右手覆上自己的左胸,那里跳的很快。
许久,他才深深地叹了口气。
算了,已经这样了,既来之则安之,或许过了几天一切都会恢复正常,这只是一场荒诞的大梦。
沈默喝了一口咖啡,深褐色的液体在瓷白的杯子里漾出浅浅的波纹。
他透过玻璃窗望着远处的余弦。
余弦正和几个大妈唠嗑。
沈默低头笑了一下,像他这样的人还真是到哪儿都能打成一片。
沈默站起身,扔下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出去。
余弦看见他出来,立刻把目光投了过来,沈默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穿过马路走到了余弦身边。
一个大妈看见他走了过来,招着手道:“哎哟,这个小伙子也还没有女朋友吧,我认识个姑娘,要不要也一起介绍给你?”
沈默礼貌地对她笑了笑:“谢谢,不用了。”
余弦也笑道:“他可是B大的高材生,和我可不一样,眼光高。阿姨,我们还有点事儿,先走了啊,改天再登门拜访您。”
说着,就攥住了沈默的手腕,对大妈笑了一下。
可能是气温开始升高的原因吧,沈默想,他的手心有一些汗,但是却很温暖,贴着他的脉搏,散发着热量。
“哎,走吧走吧,我也该回家给我那小孙子做饭了。”
大妈朝着他们挥挥手,敲了敲自己的膝盖,拎起一旁的菜篮子,慢悠悠地走远了。
沈默偏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B大的?”
余弦朝着大妈离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她告诉我的。”
“她?她怎么会知道?”沈默有些诧异。
余弦的反应比他还诧异:“那大妈就住你对门,你不知道?”
沈默诚实地摇摇头,他连自家对门有没有住人都不知道,问道:“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余弦叹气,一脸的痛心疾首:“你真是太不懂中国深奥的街坊文化了。大妈的小姐妹的儿子,在B大看见过你。”
“……很奇妙。”沈默有些无言以对。
余弦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中国最多的资源就是人口啊,和大妈们搞好关系,这一个小区就没有你不知道的事儿了。”
沉默半晌,沈默忽然开口问道:“余弦,说实话,你为什么要收留我?”
余弦一愣,停下了脚步。
“骗我没意思,说吧。”沈默也停下了脚步,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风吹过,撩起余弦的发丝,他的眼睛深沉得像一口潭,谁也看不出里面暗藏着什么汹涌澎湃的情感。
余弦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是…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