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鉴》筝容

3、第三章

　　第二天清晨，沈默醒来的时候又和余弦四目相对上了——余弦手撑在他颈侧，居高临下地和他对视。
　　沈默艰难地控制住自己不要斗鸡眼，半晌，余弦才不紧不慢地坐到了沙发上，伸脚踹了踹沈默：“别睡了，给我腾点儿地。”
　　沈默委委屈屈地抱着被子缩到了角落，经过了长达十分钟的醒后呆滞期，才磨磨蹭蹭地去洗漱好。

　　余弦抬眼一瞥他：“我昨天算了你的命相，大凶，你这两天险象迭生，最好自己小心些，哪儿也不要去。”
　　沈默：“哦，你昨天不是没算出来吗？”
　　“啪！”
　　电视遥控器飞出，精准地砸到了沈默脸上。
　　“多嘴。”
　　这年头，说实话会挨打的吗。

　　沈默揉着生疼的鼻梁骨问道：“那我想出门买东西也不行吗？”
　　“别走太远，别碰不该碰的东西，有人搭话不要理。”余弦答道，指间又凭空出现了一张黄符，她朝着沈默促狭地一笑，把黄符放在自己唇边吻了一下，递给他：“拿去，开过光的。”
　　“这个管用吗？”沈默端详着，粗糙的黄纸上猩红符文扭曲缠绕，透出几分诡谲。
　　“要是不管用，你就对天大喊一声弦哥救我，有缘千里来相救。”
　　“……”

　　沈默记着余弦的话，开车出了小区几百米，买了个新手机，想了想，又转头去了超市，想买些吃的。
　　等他拎着两兜泡面走出超市的时候，心情非常愉悦。
　　完美的购物，没有诡异的人和他搭话，没有碰上奇奇怪的东西，游戏体验极好。
　　好得他都哼起了小曲儿，然后抬眼一瞥，车前盖上落了片树叶子。

　　哎呀我操，大爷我的御驾上怎么能有树叶子。
　　沈默想，但他没有意识到，这附近方圆五百米连棵树都没有，哪来的叶子。
　　他吹了个口哨，伸手拂去树叶。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树叶的一瞬间，变故陡生。
　　一缕灰烟缠绕着他的胳膊，直朝面门扑来，幻化出了一个五官模糊的人脸。
　　“我操！”
　　沈默一甩手把那缕灰烟甩开，然而此时世界静止，举头三尺飘满了这样的亡魂，正争先恐后地向沈默涌来，就像看到了什么宝藏。
　　或许是那张黄符起了作用，沈默周身环绕着柔和的金光，那些亡魂都近不了身，却仍贪婪地向前拥挤着，无数张模糊的人脸堆堆叠叠形成了一面墙，把沈默围绕其中。
　　沈默拉了拉车门，意料之中的打不开。
　　再打开新买的手机，没信号。
　　沈默觉得自己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引鬼体质。
　　于是他拿出了那张黄符，却看见黄符上本来强盛的光在他手中越来越微弱，最后闪了一闪，灭了。
　　这是张三无产品吧！！！

　　虽然四周没有声音，寂静得可怕，但沈默明显地感觉到那些灰白的烟雾开始躁动起来。
　　沈默短暂地做了一下思想斗争，放弃了他那少得可怜的节操，对天大喊了一句：“弦哥救我！”
　　没有反应。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有个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来救他的吗？
　　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哧啦——”
　　身后传来布帛碎裂的声音。
　　一只亡魂已经幻化出了实体，飘荡在他身后，伸出尖尖的指甲，勾破了沈默的衬衫，正对着他背后裸—露出来的肌肤桀桀怪笑。

　　沈默回头查看，感觉到背后被划过的地方传来一阵灼痛，而那亡魂还正欲继续扑来，可惜在离沈默两寸还有两寸的时候化为了一堆飞灰。
　　余弦站在远处正对着他笑。

　　大姐你可算来了！

　　余弦三两步跑到了沈默这边，然后拉开车门示意沈默上车，自己十分自然地坐到了驾驶座上，却并不急着开车，戳着沈默的脑门道：“废物点心，不是叫你别碰不该碰的东西嘛！”
　　“那就一片叶子，谁看的出来有鬼啊。”沈默很委屈。
　　“你都买了什么了？”余弦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情翻看塑料袋里的货物。
　　这时车外围满了一圈亡魂，人脸像潮水一样拥挤起伏，紧闭的车窗被拍打得哐哐作响，沈默都担心玻璃还撑不撑得住。

　　再看余弦，却慢慢皱起了眉，翻找半天从购物袋里拿出了一张小票，问道：“你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沈默一看，那哪里是张购物小票，白纸上分明是用血绘成的稀奇古怪的咒文，只有正中间两个字分外清明，是他的名字。
　　沈默愣住了：“没有啊……”
　　余弦在一旁咬牙切齿：“万魂引，下手真够狠的。”
　　“万魂引是什么？”
　　“以血作文，引来八方恶魂，害人用的。”余弦一边处理那张万魂引一边答道。
　　只见她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小香炉，里面燃着不知什么香，青烟袅袅上升，闻着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余弦把那张纸叠了一叠，扔进香炉里，阖眼双手结印念了句口诀，香炉里登时燃起一簇蓝色的小火苗，不消多时就烧了个干净，又掏出一个通体黑色的锦囊，把烧剩下的灰倒了进去。
　　而刚才一直围绕着的亡魂也开始渐渐消散，在阳光的照耀下四散逃窜。

　　回到家后，余弦把锦囊里的灰顺手就倒在了阳台上的盆栽里，还很贴心地抹了抹匀，然后对着沈默一挥手：“来，我给你看看伤。”
　　沈默很抗拒：“你一个女的……”
　　“你伤的是背又不是哪儿，我看看怎么了。”余弦又一次发挥了他的天生神力，强行扯开了沈默的衬衫。
　　“哟，不错。”余弦吹了个口哨，“有腹肌呢。”
　　她从茶几下面掏出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盛着药膏一样的东西，清香四溢，抹上去后灼痛感顿时就消去了许多。
　　“没事儿了！”余弦把盒子收回去，拍拍手。
　　沈默穿好衣服，伸出他的左手：“那这个呢？”
　　左手食指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只留下一排牙印。
　　“这个？这都不算伤。”
　　“你昨天说会死的。”
　　“我说你就信啊。”
　　沈默：女人的话不能信。

　　“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处理完这些后，余弦把脚搭在了客厅的茶几上，十分随意：“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结果你就买了两袋泡面？”
　　明明冒着生命危险的是我好不好！
　　沈默面无表情：“有本事你别吃。”
　　余弦骄傲地扬起头：“忘了告诉你，我是个富二代，我有的是钱。”
　　万恶的资本主义！

　　沈默裹着那件破破烂烂的衬衫在厨房里煮泡面，顺便把电话卡插—进新手机里，手机里空空荡荡，没有人给他打电话，只有几条垃圾短信和微信推送的新闻交相辉映。

　　沈默把自己的泡面端到桌子上，打开了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可乐，身后余弦的声音传来：“给我拿杯奶茶。”
　　沈默犹豫了一下，拿了杯不算太冰的递给她，然后看着桌上某五星酒店的外卖盒，觉得自己有点傻逼。

　　余弦接过奶茶，却摆在桌上没有喝，而是打开了另一个杯子——里面是挤的很好看的冰淇淋，榴莲味的。
　　沈默此刻突然理解了昨天她看见螺蛳粉的心情，同时又有了几分心安理得。
　　——吃榴莲的人没资格说螺蛳粉。

　　“你再想想，真没得罪过什么人？”余弦刨着冰淇淋问。
　　“没有。”沈默很老实地回答，他中规中矩了一辈子，才刚放纵了七天，就碰上这档子事。
　　“不应该呀……你是个普通人，怎么会被鬼盯上。”
　　你昨天明明刚说了普通人薄利多销！
　　余弦思考了片刻，说道：“不过可能那人盯上的不是你……”
　　“嗯？”沈默抬起头。
　　余弦叹了口气：“怀鉴师之间也是有竞争的。如果一个怀鉴师杀了另一个怀鉴师，那么他就能继承他的所有力量，但怀鉴师不会轻易暴露身份，所以如果有人图谋不轨，就只能引蛇出洞……”
　　沈默被一口可乐呛住了：“所以我是那个可怜的饵？”
　　余弦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怜悯：“可能吧，不过怀鉴师是伤不了凡人的，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为什么能看见那些东西？”
　　她忽然伸手探住了沈默的脉搏，片刻皱眉道：“你身上有鬼气。”
　　“鬼气？”
　　“嗯，所以你才会那么容易被怀鉴师所伤。其实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带着鬼气，阴间黄泉每天那么多转世的，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干干净净地投胎，只不过鬼气重成你这样的，是真不多见。”

　　沈默理了理思路，所以是有别的怀鉴师觊觎余弦，但是又找不到她，偏偏自己身上带鬼气，所以就砍我来引她？
　　沈默心里苦。

　　余弦盘腿坐回沙发上，拿着手机翻阅些什么。

　　“叮咚。”
　　沈默的手机发出了一声提示音。
　　新手机还有些不太适应，沈默别别扭扭地点开了微信。
　　“你弦哥”三个字映入眼眶，沈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余弦就把微信加上了。
　　她的头像倒是很简练，白底黑字，三个英文字母：cos。
　　沈默抽了抽嘴角，点进去一看，是一个txt文件《论遇见鬼的逃跑方法》。
　　这啥？求生指南？
　　他点了一下屏幕，文件很快下载了下来，空荡荡的屏幕上就一行字：“跑不了，等死吧。”
　　什么玩意！

　　沈默愤怒地关了微信，问道：“那我离你远点儿不就安全了吗？”
　　“晚了，你已经知道这么多了。如果一个知道很多的人质没用了你会怎么办呢？”余弦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会……放人？”
　　“傻逼。”余弦这次连头都没抬，
　　“我会撕票。”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