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洛书》妍九月

14、第十四章 探监抓包

　　白玦将昏迷的许如意慢慢放到榻上，看着脸色苍白的少女，眉头一点点地拧起了个疙瘩来。
　　他是在桃花树下看见许如意晕倒在地的，稍微靠的近了些，便立即敏感地觉察到了她周身环绕的戾气。白玦是何等警觉的仙人，迅速弹了一下手指捏了个决儿，指间化出一阵莹白色的光晕飞过去，将许如意整个人包裹起来，使得她的身子微微蜷缩着，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被包围在青白色茧壳里面的、有待孵化的幼蚕。
　　然后，白玦分明看到，从许如意身体里面，被自己的真气赶出来了许多黑红色雾气，在少女单薄幼小的身躯周围像箭矢一样飞舞，横冲直撞了一会功夫，慢慢地在空气中消失不见了。
　　见此情此景，白玦眉头锁的更深，额角隐约有青筋在兀自跳的欢快。随即，又捏了个咒语将许如意的内丹调出来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舒展开来一些，还好，金丹的颜色似乎比上次在书房看到的更加鲜亮圆润了些，看来，自己这个小徒弟已经误打误撞地放出了心魔，并且通过了最后一关。
　　尽管心里甚是责怪许如意不能好好地控制内力却不告诉自己，偏要铤而走险，妄想自己压制，结果却险些走火入魔，而且还是发生在他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简直不可原谅。
　　不过生气归生气，白玦最终还是板着脸色，用术法拉开了放在床头的一床云被，盖在许如意身上。
　　这丫头，也不知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心魔，脸色怎的就能差成这个模样，且眉头深锁，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骨节分明发白，唇上血色尽失，眼窝深陷发青。方才在桃花树下的时候，比现在这般形容还要更可怖几分，她整个人慢慢抽搐着，额头上不断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从喉咙里发出短暂急促的“啊啊”声，气息灼热滚烫，怎么拉都不肯起来。最终，还是白玦放下姿态收回法术，轻声细语地亲自动身去哄才算是顺着起了身，这才得以被送回房里。
　　晋升金丹确实是要历劫不假，但这也不是多么了不得的大事，寻常人到了这一步，多是稍微费些力气便能顺顺当当的通过，像许如意这般身子也受到极大反噬的，白玦确然还是头一遭看见。
　　所谓心魔，不过就是源于内心深处的一种恐惧心态，有时也会相反，明明内心经历过的是最最深重黑暗的人间惨剧，所面临的心魔却呈现出一幅天真烂漫、美好不可方物的场景。
　　或许在某个冬日寒夜，你听到一墙之外有人轻声曼唱：玄门羽衣白云心，一琴一剑一丹青。浅雪红炉黄芽酒，夜读紫薇洞庭经。余音袅袅，宛若天籁。你便踏雪循声而去，忽见远方灯火幽微。复行一刻钟，直入竹林，眼前豁然开朗、暖意扑面。便看到一只白鹤翩然起舞，一红衣龙女抚琴唱和。
　　说到底来，心魔，全是源自于人自身的记忆。
　　白玦慢慢思量了一番，唔了一唔之后，却还是不知面前自己的这个娃娃一样的小徒弟究竟独自面对的，是如何的记忆和心魔。
　　不过无论如何说，小徒弟的这个劫数算是历完了，大徒弟误打误撞之间，虽险些让小徒弟送了性命，却也真切地帮小徒弟完成了一次历练。
　　白玦凝了凝神，掐指一算，距离周渊前去冰牢，已经有了个把个月的功夫，唔，既然如此，功德已经圆满，便是时候把他放出来了。
　　于是，白玦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气息逐渐变得平定稳顺的许如意，暗暗松下一口气，抬起手布了个淡淡的仙障，转个身子便召了朵轻云踩上去，一路往冰牢方向飞过去。
　　冰牢内。
　　周渊正端坐在墙壁之前半尺的位置，想要屏气凝神地打坐，却实在是无奈于一墙之隔的桃玥正不依不饶地喊自己的名字，最终长长地轻叹了一口气，勉强回应道：“何事。”
　　尾音低垂，沾染着明显的不耐烦和应付的情绪。
　　桃玥却过于天真，听见周渊终于出了声，兀自欢喜起来，语气中满是兴奋，隔着墙壁跳跃了一下：“周师兄，你听到我说话啦？”
　　自从周渊被关进冰牢，这几个月来，桃玥求谁都不得，整个擎苍山上上下下没有一人敢公然站出来与白玦作对，于是周渊便在这一所冰牢中一坐数月。她担心周渊独自一人孤单寂寞，虽先前表白被婉拒已经丢了颜面，却还是每日里都抽出大把大把的时间来守在冰牢外面，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壁给里面的人讲述自己在山上最近遇见的趣事。
　　也不管周渊是否真的喜欢。
　　周渊甚无奈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他并不关心桃玥身上发生的事情，无论是桃玥将梨翁的白胡子编成了麻花辫，还是桃玥在半山腰抓到了掌门亲自养的兔子并扒光了毛惹得掌门追着她满山跑，只有在偶尔听到“如意姐姐”这样几个字眼的时候，才会眼底闪过一丝光亮，难得地追问上几句。
　　他被关进来时间也已经不短了，虽然之前已经将从应白雪那里抢过来的金丹给了许如意，但想要完全经历过去这场劫数怕是还不那么容易，没有他在身边，每每想到许如意即将走火入魔的模样，周渊总是要心揪上一会。
　　两颗心脏，隔着一堵墙壁，各有心事。
　　桃玥自顾自欢喜地讲述了一会这两天遇到的事情，顿了一下，跺跺脚，口上愤愤不平道：“说起师傅，这个人真的是太过分了！之前我去求他放你出来，他不理我也就罢了，昨日我去他殿里，本是想寻如意姐姐一同去采几朵桃花回去烧羹喝，不想连殿门都未曾能进得去！整个大殿都被师傅他设下的仙障给牢牢地罩住了，任凭我怎么刀劈斧砍也没用，最终连个桃花瓣的影子也没能见着！”顿了顿，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说了下去：“师傅他老人家也真的是老糊涂了，整日里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我真要怀疑他是将周师兄给忘了。”
　　周渊心头一凛，两条平展的眉毛迅速皱起来。
　　仙障？
　　师傅为何要在殿四周做如此厚实的仙障？
　　莫非是为了阻止外人见许如意？
　　难道...难道许如意出事了？！
　　短暂的几秒钟内，周渊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地步，脸色一沉，霎时间周身气血翻涌，环顾了一下这冰牢，内心焦灼不安起来。
　　擎苍山门的冰牢远近闻名，即使是整个擎苍山的弟子全都使出毕生功力，也不见得能损伤到这小小的冰牢一分一毫，其坚不可摧的程度可见一斑。现下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况且大伤初愈，身上剩下的这些法力根本不足以做任何事情，就算真的那么做了，也不过只是蚍蜉撼大树，可遥不可及罢了。
　　可是只要一想到许如意有很大可能已经出事了，他整个人就完全都静不下来。五脏六腑内似乎爬满了各种蛇虫鼠蚁，上下翻滚和撕咬着，将他每一条经脉都咬到痛的不安起来。
　　不管了，救许如意要紧！他不想再等了，也不能再等了。
　　于是，周渊强迫自己闭气凝神，手臂慢慢抬起，放到眉宇之间，食指与中指交汇的地方慢慢凝成一小团蓝紫色的气焰。
　　突然，从外面分明地传来了白玦的声音：“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你师傅。”
　　周渊一惊，张开双眼，手指之间的火焰一下子不复存在了。
　　白玦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这个扎着两条辫子，眼睛炯炯有神的少女，嘴角略略有点抽搐。
　　他方才悄无声息地腾云靠近，临近上空的时候看见一身红裙的桃玥在冰牢外面，一时间起了兴趣，便没有着急着下来，懒懒地靠在云端听她讲话，不成想方才听了三四句，便听到的尽是这丫头对自己如何如何的不满，最终仿佛还听见了“老糊涂”三个字。
　　白玦抽搐着嘴角，赶紧腾云从上面落下来，若是再不出面，这丫头待会说出更气人的话可如何是好，无心之失也是实实在在的过失，妄议尊长，在擎苍山门的规矩之中也是个大罪。
　　桃玥正说的起劲，突然听见白玦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股凉意便霎时间顺着尾椎骨爬上了后脊梁，她整个人都用力地打了个寒战，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面上扯出个讨好的笑意来转过身撒娇：“师傅——您怎么来了？”
　　白玦看见她又是这般形容，知道阻止她叫师傅已经是不可能了，无奈地揉揉额：“你在此做什么？”
　　桃玥装傻：“抓兔子。”
　　“...”白玦瞥了她一眼，原本有些语塞，却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瞬间变出个笑脸来，眉眼弯弯，嘴角勾起，面颊上微微晕开两个浅浅的梨涡：“掌门方才与我说，西山的二公子明日又要来登门造访，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