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洛书》妍九月

13、第十三章 战胜心魔

　　当黄沙散去，一切都归于平静的时候。那些被黄沙湮没了的白骨便会重新出现，那些本以为已经被岁月吞噬殆尽的伤感和血泪，终究还是化作了森森骨骼，变成了从地底破土而出的黑色爪牙，滴嗒着粘稠的毒液，原本安静的潜伏着，悄无声息，某种情绪却是一直在潜滋暗长着，一点点凝聚成强大的绝望和失落，将一个孤苦无依的人拖进冰凉的深渊。
　　时间从来都不能带走伤痛。
　　对面的那团赤红色火焰闻声阴恻恻的笑了一下，不慌不忙的发出生来：“我，就是你啊。”
　　什么！
　　许如意蓦地瞪大了双眸，喉咙里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是什么意思？！
　　许如意周身的温度迅速散失，颤抖着声音问到：“你……你说什么？！”

　　那个声音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笑声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更是显得尤为可怕骇人，异常阴森。
　　笑声之后，那个声音轻轻地回答：“我，就是你，我是你的心魔啊。”
　　晋升金丹，心魔现世。
　　许如意没在多说什么，默默攥紧了拳头。
　　心魔接着说了下去：“许氏如意，我只问你昔日桩桩件件，你可还记得？”
　　记得，如何会不记得？
　　那样的触目惊心惨绝人寰，叫她如何能轻而易举的就忘记？
　　许如意努力压制住周身倒流的气血，直视着面前这团气，沉下声来，语气坚定地说：“自然记得。”
　　心魔的声音隔着空气又传过来，似乎虚无缥缈：“你可想为你许氏满门讨回公道？”
　　许如意抿了抿唇，脸色肃杀，眼神中竟是飞出冰霜般的阴寒：“自然。”
　　但是她心里真正想的，却不是简简单单的讨回公道四个字，灭她满门，手段阴险毒辣，目的肮脏，这桩桩件件，每一个字都足以让她内心的一小团黑暗爆发出来。如此奇耻大辱、血海深仇，岂一个讨回公道了得。
　　心魔不语，周围的红色气焰轻轻的跳跃着。
　　许如意攥紧拳头，眼底的清明眸色逐渐变得浑浊，终是泛出血色来，似在一双眸子里罗曼了血雨腥风。
　　良久，这个身材娇小的、一身素衣的少女接着说到：“为了父母兄弟，宗族亲人报仇雪恨的重任，我从未忘记过。”
　　心魔的声音似乎来自天上，明明虚无缥缈、找寻不到踪迹，却有十分沉重有力，响在许如意耳畔。
　　“你可愿以杀人凶手之鲜血，祭奠你逝去的亲人，以杀人凶手之头颅，悼念你逝去的亲人？”
　　许如意咬紧牙关，额头已经有明显的青筋暴出，那些纷飞着火焰和血色的场景又在她脑海中出现，惨叫声、求救声、呼唤声、刀剑划划开皮肉的声音，交织错杂，她慢慢闭上了眼睛，从记忆深处看见了一片黑暗，天空中无星无月，夜幕垂的很低，火光冲天，照亮了半边黑色天空。火光天色之下，是一条缓缓流动的河。河面上漂浮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这偌大的人世间，再没了洛河许氏
　　“是！我愿意！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
　　许如意猛的重新睁开眼睛眼周翻滚着一点紫黑色的气焰，大声嘶吼出声。
　　她本已经到了心灰意冷的边缘，一个年幼的孤单女孩，在这个望不到边的人世间该如何生存？
　　当年的她趴在草地上，脸上和手脚上都糊满了肮脏的污泥，腹中早已经感觉不到了饥饿，睁不开眼睛，周身上下使不上一丝力气。那时候，她脑子里最后一点神志便是如此死了的话，她洛河许氏就真的后继无人了。
　　她脑海中慢慢浮现出爹爹最后一刻拼尽全身力气召唤出河图洛书的场景，满天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她整个人被吸入了一个金色光晕中，接着便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的那个瞬间，耳畔响起爹爹的话语：“如意，带着河图洛书，活下去。”
　　她要活下去…
　　可如何才能活下去？
　　洛河都已经没了，家没了，她还能在哪活下去？
　　如此想着，她便要运作全身最后一点真气，打算自爆经脉，去见爹爹和娘亲，告诉他们，自己只是个孩子，辜负了他们的期望，没办法接着活下去了。
　　可是在她正准备用力的一瞬间，周围突然飘来一股淡淡的冷香味道，从天而降一抹纤白色的身影，许如意只觉得有一点舒服的凉风扑面而来，夹杂着桃花香，轻轻吹拂过她的面庞，彼时她已然没了抬起头的力气，不知来人是谁。
　　来人却捏了个决让她慢慢飘起来站定，她被圈在一个透明的泡泡中，感觉有一股恬淡而自然的真气一点点灌输进自己遍体鳞伤的身子，缓缓睁开眼睛来看的时候，不由得一时间看的痴迷了。
　　好好看的叔叔。
　　眉目清朗，双唇轻抿，一双眸子清澈澄净，仿佛一面波澜不惊的湖泊，却看着自己慢慢地抹出一个微笑来，白净的颊边晕染开来两个浅浅的梨涡，两片薄唇张开，露出一点米细的牙齿：“好俊俏的小娃娃。”
　　风朗天清，桃花初开，那是许如意与白玦的初见。
　　她被带到擎苍山，在后山的池水中洗澡更衣，换上一身素白色，望着池水倒影中一脸泥巴像熊瞎子的自己，许如意实在不明白为何那个好看叔叔说自己俊俏。
　　她是稀里糊涂的被白玦一句话带进了擎苍山的，便跪在大殿干净的地板上弯下去小小的身躯，皮肤细嫩的额头轻轻落在地板上，头顶被洒上了几滴桃花树下的潭水，整个人便淡淡的有了一股桃花瓣的清甜。
　　白玦清冷的声音慢慢在她耳畔响起：“弟子白玦，擎苍山门第一百二十六任后人，今日在此收许氏如意入我门下，为我擎苍山门徒孙，诸位师尊前辈一同见证。”
　　说完，伸出干燥洁净的手把许如意从地板上扶起来，往她小小的手心里放了一根桃树枝，看着她吩咐道：“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我叫白玦。”
　　那一日当着众人，他不曾露出半分笑意，面上神情却犹自温柔，叫许如意一眼，便是千年。
　　从那以后的许多年光阴岁月里，她成了白玦门下的第二个弟子，她只知道，自己除了有个好看的叔叔是师傅，还有个一样好看的周姓师兄。
　　她天资极好，许多招式及术法都是看一眼便能参透七八分，白玦性子洒脱随性，对她管束并不甚严格，也从未过问过她的前尘往事，从未过问过她为何会那般模样形容地趴在河畔，从未问过她的许氏是否是洛河那个同名同姓的。
　　他教她舞剑喝酒，三分剑气，七分月光，加上白玦自己栽种的桃花，便成了这世间绝无仅有的佳酿。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虽表面欢欢乐乐不学无术，实际上一直偷偷地在长进自己，她要变得强大，像师傅一样成为一个受万人崇敬的仙人，为她洛河许氏报仇雪恨。
　　于是乎，斜风细雨，抑或电闪雷鸣，她从未停止过练习和学习。
　　桃花树下，姿态蹁跹，曾经一脸脏污的小丫头，长成了现如今的女娇郎。
　　许如意紧紧闭着双眼，周身气息乱窜，一时间暗潮涌动，终重新睁开了眼睛，眼底的疑惑和犹豫尽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定不渝。
　　心魔淡淡地笑了，笑声甚低沉，声音逐渐散去，仿佛被风吹碎在了空气里：“许氏如意，汝只需记得，我便是汝，我一直与汝同在，莫失莫忘，后会有期…”
　　声音远去，最终消失不见。
　　许如意慌忙伸手去抓，却看到自己周身上下都缓缓地散发出了金色的光芒，从一开始的微弱变得强大起来，最终变得如同正午阳光般闪耀。
　　许如意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发光，突然感觉浑身都剧烈地疼痛起来，每一根经脉都似乎堵塞着某种东西，正在一寸一寸地撕咬着她的皮肉，仿佛身体里蛰伏了许多年的那头洪水猛兽正迫不及待地要出来。
　　好痛！
　　许如意忍不住大叫出声：“啊！”
　　随着她大叫出声，周围的冰凉潮水都渐渐的散去了，黑暗被一道白光划破，仿佛一张巨大的黑色幕布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越来越大，最终转换成一道强光，刺着许如意的眼睛，她无论如何也抗争不得。
　　“啊！！”
　　她又痛叫出声，接着便没了知觉，眼前一黑，所有东西，尽成了虚妄。
　　整个黑色的世界炸裂开来，只剩下一片璀璨迷人的金色。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有一丝冰凉紧紧贴着她滚烫滚烫的皮肤，好舒服。
　　似乎有个清清冷冷的声音从那处冰凉中传过来，沾染了些安慰的语气，轻轻落在她耳畔，唤她的名字：“如意，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