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尘寰》月辞清弦

10、承言

　　“慕姑娘这样做，怕是不太合适。”顾樽在袖中搓掉指尖的尘土，大步跨进院中，站到秦佩言身旁。
　　“又是你！”江合宗众人一惊，慕青檀脸色骤变，想起自己昨天因为这个人受的屈辱，更是怒火中烧，也顾不得去捡玉玦，指着顾樽，“这是我江合宗的事，你落苍峰的人掺和什么？”看到一言不发的秦佩言，又冷哼一声，“莫不是秦师兄你嫌弃我们江合宗庙小水浅，容不下你这尊拾柴妇所生的大佛，打算去落苍峰了？好啊，只要你受过了叛门之罚，天高海阔，随你来去！”
　　秦佩言眼神暗了暗：“佩言绝无此意。”说着，眼神却一刻都没离开过那躺在地上的玉玦。顾樽看在眼里，又上前了一步，挡住了唐思峡和慕青檀的视线：“慕姑娘误会了，在下并不是为秦佩言出头，而是为了慕姑娘好。”
　　“慕姑娘只知道这玉玦是彩阳玉质，却没仔细观摩过这玉玦上所雕花纹。”
　　花纹？慕青檀心头不解，捡起脚边的玉玦看了仔细，玉质剔透，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金光，半圆环状的玉身上雕琢着繁杂的花纹，似乎是缠绕不清的藤萝，藤萝正中，缠绕着一只羽翼华美的鸟兽。在小小一牙玉玦上能栩栩如生的雕琢出这般精美的图案，可见匠人雕工之非凡，匠心之独具。
　　只是这花纹到底有何玄机？慕青檀表示一时半会看不太懂。
　　“彩阳玉只出产于衡州地界，这玉玦上的蔓状花纹，若在下没看错的话，应该是丝锦藤，而金乌栖丝锦，这正是长阳宗门徽。”顾樽缓缓道来，没察觉到身旁秦佩言双手已越攥越紧。
　　长阳宗！慕青檀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盯着手中玉玦，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道，“玦，为带缺口的圆环玉器，向来有决断之意，慕姑娘将长阳宗的玦器藏于闺房……这传出去，恐怕有损慕姑娘清誉。所以这玉到底是不是慕姑娘房中所丢，还请慕姑娘想清楚了。”
　　一瞬间，这爱不释手的宝贝就成了个烫手山芋。慕青檀脸色一阵红白交替，气急败坏：“这！这玩意儿本姑娘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不明不白的玩意儿，还不如就这样砸了它！”她手高高扬起，就这样狠狠往地上一砸——
　　不要！秦佩言神色骤变，猛地冲了上去，他身旁的白色身影却比他更快，只觉得耳畔一阵风刮过，顾樽轻功运了十足十，堪堪在玉玦落地前把它接住。
　　“既然是慕姑娘拾到了佩言的玉，还给他就是，向来佩言定会不胜感激，何必一定要摔了它呢。”手中摩挲着花纹，顾樽给了慕青檀一个台阶，艳红衣裙的小姑娘瞪了他一眼，面色难看的转身回房，唐思峡见状也急忙走了，其余几个看热闹的弟子没敢多留，回房的回房，出门的出门，莲尘院中顿时冷清下来，只剩了顾樽与秦佩言两人。
　　把玉玦给秦佩言重新在腰间系好，看着对方宛如被惹怒的小兽般，顾樽没忍住，像对待自家师弟一样，拍了拍他的肩：“既然是母亲的遗物，就妥善收好吧。”
　　秦佩言埋着头行了个大礼：“多谢顾大哥。”再抬头，他又成了那个波澜不惊，温和有礼的江合宗弟子，和往常并无两样。顾樽见他眼下青黑，知晓他是被体罚了一夜没有休息，心中愧疚更甚，却想不出什么补偿方法，只好又拍了拍对方的肩。
　　“经过这事，顾大哥怕是彻底被慕师妹记恨上了，师妹她向来顽劣，顾大哥后几日可要小心被捉弄。”秦佩言虽常常因为慕青檀被冷待，可谈起师妹，言词间却还是把她当个孩子。顾樽又想起慕青檀方才挤兑秦佩言的话语，开口：“虽然慕姑娘顽劣，但她有些话并没有说错。”
　　“若是江合宗容不得你，佩言可以来落苍峰，登尽了磨剑梯，落苍峰必对秦佩言敞门相迎。”
　　秦佩言讶然，随即笑开：“顾大哥此言，佩言一定铭记在心。”
　　“所以师兄今日不见踪影就是因为这个？”
　　和秦佩言接触得越多，顾樽便越是喜爱这个心性极佳的少年，先前又看过了秦佩言与唐思峡过招，不由得指点了他一番。两人这般相处融洽，待顾樽回想起被自己“丢”在试金台的江缀时，已经过了晌午。
　　江缀这么懂事，又有闹腾的陆楚怀和他一同……应该不会出漏子吧。略有点心虚的顾大师兄加快了步伐，在难免的认错几次路后，赶回到试金台。两人切磋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顾樽马不停蹄的又赶去膳堂，兜兜转转一圈，最后在蔚兰院找到了人。
　　刚进院门，便有师弟师妹问好，顾樽一一点头示意过，推开房门，迎面便看见江缀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神。
　　这是生气了吧？虽说江缀无论什么情绪都埋藏在波澜不惊的神色下，但相处时间这么长，顾樽还是能多多少少看出他的情绪。心中愧疚，顾樽没等江缀发问就先把自己离去的缘由三言两语说清，少见的，还哄了哄自家的小冰块师弟。
　　“师兄，你说过的，言而无信非君子所为。”江缀就这样静静地注视了顾樽良久，眼中情绪交错，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般的透出些些委屈与倔强。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或许是江缀的神情与语气太过郑重，这句话似铁般直直砸在顾樽心上。他忽然想起江缀曾向他零星讲过的二三童年，怕是被人食言得多了，对于这种事才格外敏感。
　　倒是他考虑不周了。
　　顾樽叹了口气，心中的滋味一时间复杂起来，酸甜苦辣交杂汇集，最后都化为心底一片柔软。他走近，重重揉了揉江缀的头发，把这个比他矮半个头的少年抱入怀中：“是师兄错了，师兄保证，以后对阿缀的任何承诺，绝不会食言半分。”
　　“师兄今日下午要陪我练剑。”在顾樽怀里，江缀的声音清冷传来。
　　“好，师兄也正要考察你新学剑招掌握得如何。”顾樽松开江缀，见他发丝散乱，头上的髻歪歪扭扭，正是自己先前揉头的成果，便把江缀按在桌旁坐好，拆了他的发髻，正伸手拿过梳子往他头上梳去，却被江缀歪头躲过：“不劳烦师兄……我自己来就好。”
　　“坐好便是。”顾樽轻拍了下江缀的肩，“师兄也教过你君子行之有当，敢作敢为。既然是师兄给你弄乱的头发，那自然得由师兄给你梳好。”说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熟练地分出一半发丝绾好。落苍峰此代弟子大多没到及冠之年，都统一半绾发髻，那发带扎好便是。顾樽和江缀也不例外。唯一不同的是，顾樽的发带是首席弟子独有的末端染青的样式。
　　顾樽的手巧，很快便将江缀的头发收拾得精神十足。扎好发带，将江缀转过身来，看着他唇红齿□□雕玉琢的小师弟，眼中的暖意毫不掩饰的流泻而出。不过他没注意到，江缀一张小脸依旧冰块似的愣着，耳根却泛上了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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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m委委屈屈的作者明天要去轰趴，读者大可爱们我们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