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之绘梦记(GL)》七月之寒

24、灵犀

　　张绍民今日一大早便出城去迎了皇帝，此次微服出巡事出突然，他只道皇帝是为了驻防图而来，接了驾才发现驻防图只是顺便，皇帝是为了天香而来，他是来带公主回宫的。
　　午后，皇帝一行悄悄摆驾群青镖局，大部分人不知底细，只知来了位贵客，饶是如此，整个镖局内的气氛仍是肃穆了不少，有些武功底子好的，已隐隐察觉出宅子四周被许多高手暗中包围了。
　　此时，镖局内院一间上房里，众人皆已被禀退，只留了天香和她的皇帝老兄。
　　皇帝捧了香茗，缓缓啜饮一口，齿颊生津，沁人心脾，这一杯龙井细茶的确说不出的舒服受用，可即便如此，皇帝的眉头也没舒展多少。之前冯素贞出现在公主府已满城风雨，一不小心，自己这个皇妹竟然还跟着冯素贞“跑”了，成何体统！
　　遑论冯素贞是个曾经的驸马，最紧要她还是个女驸马，所以天香必须跟自己回去，以后可不能再让她这么胡来了。
　　只是长公主倒也毫不示弱，此刻她正站在窗前，抿住双唇，紧绷的肩膀明摆着告诉自己的皇兄她绝不可能乖乖就范跟他回去的，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行。
　　兄妹俩在房内剑拔弩张地对峙着，各不退让。两人均是皇室贵胄，一旦较真起来，冷峻威严的气场连屋子四周结实的墙壁都抵挡不住，使得在屋外候着的众人都有点惴惴不安起来。
　　“皇妹，你可太糊涂了，这样私跑出宫已是大不妥，竟然还受了伤，这么大的事，若不是张绍民密报回京，朕现在还被你们蒙在鼓里。”皇帝对自己的这个妹妹一向无可奈何，只能气得连连摆手：“那个冯素贞太可恶了，尽会连累你。”
　　“不是连累，是我心甘情愿的。”天香针锋相对。
　　“这...天香，你...你不会真的喜欢那冯素贞吧？”一个在皇帝心内扎根已久又极其不安的念头再度浮起。
　　“是，我喜欢她。”今时不同往日，既已和冯素贞确认了彼此，天香便不再犹豫，她抬了头，迎上皇帝那探究的却又不可思议的眼神。
　　看着天香认真的神情，往事又历历在目：公主劫法场啦...公主要出宫啦...原来如此么？果真如此啊！
　　莫名就有些颓然，可他毕竟是皇帝，很快敛了神色，啪地放下茶盅：“荒谬！冯素贞是名女子！两名女子如何相爱，如何成家立室绵延子嗣，这...这有何幸福可言。皇妹，别再任性了，马上跟朕回宫。”
　　“想不到曾经离经叛道的皇兄，如今也会说出如此世俗的话。”
　　这话却让皇帝一下怔住了。
　　曾经他贵为太子，却不读四书五经，又懒理权驭之术，更对这江山没有丝毫兴趣，反而醉心于制作木鸟，他能作出最精致的木鸟，他想让木鸟高高飞，飞出那巍峨的皇城。
　　然而没有人能相信木鸟能飞，父皇不信，菊妃不信，甚至连那些太监宫女也齐齐嘲笑他，若说这皇宫中唯一会相信的人，那便是天香了吧。
　　做木鸟是一种痴，世人难懂，那么，爱上一名女子呢？
　　念及过往，年轻的皇帝也不禁动容；可是，他和他的木鸟都早已妥协，故而有些事不行就是不行。
　　“天香，不要一错再错了，真到那万劫不复之时可就迟了。”
　　“什么叫万劫不复？不就是爱上一个人嘛，有什么错？难道就因为我爱上的那人是名女子，在你们眼中就变成了万劫不复？”天香有点激动了，“我...我无愧于心。”
　　“朕不管这些。朕只知道你乃堂堂长公主，乃是朕的皇妹，岂能如此伤风败俗？况且那个冯素贞能带给你什么？她能保护你吗？就好比今次，还害你受了伤。”
　　一下子，天香忆起冯素贞醒来时看她的眼神，她摇摇头想要赶走那感觉，于是毫无畏惧的迎了上去：“那只是个意外。”
　　终于失了耐心，皇帝威胁道：“欺君之罪，理当问斩。冯素贞已被斩过一次了，既然父皇可以斩她，朕也是皇帝，朕也可以斩了她！”
　　天香觉得自己全身的气血都涌了上来，当日公主府的白绫素缟和法场的斩立决似乎又飘飘渺渺回到她眼前，如此真实又可怖。
　　稍稍稳了心神，天香一字一板道：“皇兄，这一次，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了。”说完，她深深地对自己的皇帝兄长行了正礼。
　　这样的回答，出乎意料，皇帝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呢？”
　　“皇兄想必应比任何一个人都懂得想要保护自己所爱之人的心情吧。”
　　自己所爱之人？他记起了那个善良温柔的少女，那个陪着他度过艰难岁月的少女；然而好像已记不清少女的模样，唯有那鲜花环绕的小船顺流而下，随着记忆越飘越远——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仍旧不甘心，皇帝挣扎着问道：“可是皇妹，你就不害怕吗？”太子时他是害怕的，地牢中他是害怕的，即使现在他已是皇帝，仍是害怕的。
　　天香低头一笑，答非所问般地说道：“你们都说驸马很厉害，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她厉害。”她的驸马呀，有时明明那么脆弱，却仍故作坚强。
　　“明明也是个女子，却为何要独自承受这么多？所以，我想，我也是可以保护她的。或许也会有失败的，但只要她在身边，就不害怕。”
　　天香说的不容置疑，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了。
　　眼前的天香自有一股英气摄人，皇帝不知怎的就想起他的父皇以前总念叨着这个女儿要是个皇子该多好，想来天香若是个男儿身，这皇位还真说不准是谁的呢。那么，就是这股气势了吧，还有这决绝的勇气和坚定，即使一母同胞，这便是自己和妹妹最大的不同了吧。父皇当时一定也是这样认为的！
　　其实很早以前便是这样的，因着这不同，他在宫中作木鸟，而天香早就飞出了宫闱，飞向了外面的世界。如今，她或许也正飞向她的幸福，而他和他的木鸟却早已忘记了如何去飞。
　　到头来，确是什么都没改变啊。
　　当皇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天香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外面的天也变黑了。望着屋内明暗斑驳，他突然挥起手，激动地喊着：“冯素贞在哪？快，快去把她给朕传来。”
　　自天香单独跟皇帝留在了屋内，冯素贞就一直在外面守着，倒也不是特别担心什么，毕竟他们是兄妹，可太子到底也今非昔比了，他已是一位帝王，一想到天香的性子，冯素贞还是揪起了一颗心，所以当亲眼看着天香开门跨出来的那一刻，终是长吁了一口气。
　　二人四目相接，会心一笑，只是还未多谈几句，内侍便来传冯素贞觐见，天香挽了她的胳膊不放她去：“放肆，没本宫的允许，她哪也不去。”
　　眼瞅着内侍一副纠结为难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冯素贞笑着拍了拍天香的手：“想必皇上只是想叙叙旧，放心吧，没事的。”
　　她安抚了天香，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跟了内侍前去。
　　一入屋，冯素贞屈膝而跪：“民女冯素贞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皇帝已有快两年没看到这位昔日的驸马了，若说没有半点好奇和期待，那一定是假的。毕竟当年只要见过那位少年丞相的风姿，便没有人能轻易忽视。
　　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单薄却昂然而立的身形和微微上扬的头，除了一袭女装，一如既往是记忆中那位温文尔雅的驸马爷。
　　轻咳两声，提了自己的气势，皇帝四平八稳地坐了下来。
　　“冯素贞，知道朕为何见你吗？”
　　“为了长公主。”
　　“那朕也不绕弯子了。天香刚和朕说了一番话，令朕很不舒服，现在朕只问你一句，你和天香可是真的？”
　　冯素贞迎上前方直视的目光：“此心此情，天地可鉴。”
　　皇帝一拍桌子：“还真是大言不惭呐！”
　　冯素贞垂首道：“民女不敢欺瞒皇上。民女喜欢长公主，这份喜欢无关姐妹之情，亦非朋友之情，而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说话间，冯素贞的眼底已沁了一层甜蜜笑意。
　　最后，她抬了头，笃定道：“即是说，我爱天香公主。”
　　“你...你...”也太直白了，皇帝颤手指着她，一时之间竟忘了骂。
　　“大胆刁民，竟敢觊望朕的皇妹，竟敢对长公主怀着此等龌龊的心思！”
　　“皇上，民女对长公主的爱，是思无邪。何况，我们两情相悦，又何来龌龊之说？”
　　“两情相悦，呵呵，好个两情相悦。古虽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可那终究不容于世，谓之曰：痴人疯事。天香一向任性，随心而为，难不成你也陪她一起疯？”
　　冯素贞从容笑道：“世事岂能尽如人意，只求无愧我心罢了。”
　　“无愧于心...天香刚也是如此说的...可朕仍是要带天香回宫的。”
　　一瞬间，心有灵犀的小小窃喜自然地浮上冯素贞的心头，她松了眉头：“若公主的确想回宫，那民女绝不阻拦，但民女会随公主一起回宫的。”
　　“你...凭什么！”
　　“凭我是公主的驸马。”
　　“你...你...凭什么当驸马！”
　　冯素贞依然平和：“皇上是觉得民女当不好这驸马？”
　　冯素贞当不当得好驸马，别人或许不知，可皇帝自个却是门清，毕竟在太子时他便很满意这位“妹夫”了。
　　除却是女子这点外，论样貌论才学，冯素贞的确是最当得起天香的这个驸马的，况且世上还有谁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蛮小公主心甘情愿地变得落落大方又温柔端庄的小妇人呢。可惜，她再好，终究也是名女子。
　　皇帝正感叹间，冯素贞轻描淡写地又轻轻加了一句：“再者，民女可是和公主正经拜过天地的。”
　　啊啊啊，好你个冯素贞！
　　皇帝张嘴半天，最终只从牙缝中蹦了两个字出来：“无...无耻。”
　　冯素贞微微扬起眉毛：“皇上，言重了。”
　　随即却敛容道：“民女的才能，皇上想必了然；而作为公主的驸马，民女自会竭尽所能，尽心效忠。”冯素贞再次跪地叩首，“皇上圣明，请皇上三思。”
　　皇帝凝视着底下的冯素贞，半晌，终于开了金口道：“你先起来吧。”
　　冯素贞暗暗松了口气，事情好歹有了转机。
　　登基以来，年轻的皇帝才知坐在这个位置的不易，真正体会了他的父皇一片良苦用心。
　　皇帝是万岁，却也是“孤家寡人”，偏偏只有“孤家寡人”是万万是不行的，他需要有人为他做事，他要建立自己的亲信，朝堂上有些人的嘴脸，他真是受够了。张绍民是很好，但终究是个政客。而冯素贞的才能自不必说，就凭她那份品格，也是独一档的。
　　只是...皇帝用余光打量着她，她终究是个女子...但或许有些事...然而他能够相信吗...再不济，还有天香呢...
　　桩桩件件，分门别类。
　　皇帝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声：什么时候竟然把自己最疼爱的妹妹都标了砝码送上了秤。
　　叹归叹，打定了主意，皇帝便和冯素贞详谈了起来，最后他们约定：只要她做的好，便不再为难天香。至于驸马，那自然是公主说谁便是谁了。
　　“那...就从这驻防图的案子开始吧。”
　　“臣遵旨。”
　　一切尘埃落定，冯素贞正要告退，皇帝却忍不住拦了她：“冯素贞，朕最后问你，你对天香确是真心的？”
　　冯素贞有些无奈却一如既往地平和笑道：“皇上，臣不能挖了自己的心出来啊。”
　　“咳咳，朕只是有些好奇，你究竟为天香做了什么，能让她如此钟情于你。譬如，嗯，你愿意为她...为她而死吗？
　　“死有何难，不生则已。皇上，臣对长公主，不仅是愿为她赴汤蹈火，更是愿为她而生的。”
　　皇帝不禁一拍手：“好，很好！冯素贞，你可要记得今天你说的这句话！”
　　当夜，没有停留，皇帝便领着张绍民匆匆回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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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人问我为什么不给皇帝一个名字，堂堂一国之君啊，怎能老是皇帝来皇帝去的，可是我一贯起名苦手啊，所以能省一个是一个吧XDD
P.S.明天还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