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楚》原木ky

2、第二章

　　“太后，该用药了”我伸手把药碗接过来，或许是真的大限将至了，才会老是想起往事，我把最后一口药咽进去后梅素忽然开了口：“奴婢还记得太后初入宫那年怕喝药，总是把送来的汤药都倒掉，先皇知道了还特地赶来瞧您，时光有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过了数载，如今您已成太后，反倒让我有些怀念当年的小姐了。”

　　我闻言笑了起来，确实，梅素跟我已有二十载的情谊了，算得上情同姐妹，说这话我也有也感慨，但也稍微打一下她，笑她作怪说些酸话。

　　其实当年哪里是我不肯用药，这深宫之地，哪里由得上我交付信任。

　　辛丑年庚月十五，司天监算得是良辰吉日，我的大婚之日，便定于此。宫中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先帝对我也是真的上心，十里红妆，凤冠霞帔，他当真铺了长安街的十里青砖路上的每一寸地，黄金万斤，不循旧典。我任凭宫中来人为我描眉画目，梳妆打扮，净面时其实是不疼的，只有些微的刺痛感，我却无端落了泪下来，只两行清泪，便让周遭的众人噤了声。屋内的人跪了一地，我只拿了帕子慢慢将泪擦净了。这有什么好怕的呢，我的脾性，在接旨那日早便消磨了干净。身边的人战战兢兢地说一些吉祥话，具体是什么也无人听得进了。

　　先帝那时是真宠爱我，大婚那日往后，他夜夜宿在我宫中，进宫便入主妃位，德妃极受宠的风声几乎直接传到了宫外。母亲进宫看我，只落泪，半晌说不出话来。我反过来安慰她“现在哭早已无用了，宫中耳目众多，陛下再宠爱我，也听不得那风言风语。”我拿过帕子擦干了母亲的泪，始终面无表情。同年癸月，我父亲被先帝任以尚书位，次年辛月，便位至右仆射，这便是帝王的恩宠。

　　父亲任尚书的时候，我怀有了身孕，看传出的风声便知有多么炙手可热。婉清来宫中看我时，我心中的悲痛已快被日复一日的争斗消磨的所剩无几了，我学会了将恨意藏在心底，眼角眉梢看不出任何痕迹，那时我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了几分期望，面上也学会时常带笑了。先帝初闻我有孕时，喜形于色，召来宫中大半御医为我安胎，日日下朝都来我宫中瞧我。御医说我身子康健只略有些体寒，也只为我定了几副方子调养身子罢了。

　　可我哪里敢用药，婉清来那日先于御医为我把了脉，婉清的医术比不得御医，但也颇为出色，最重要的是只有她决计不会害我。婉清那日说我的脉象虽如滑珠滚过，但十而有一，若有孕这孩子也怕是保不住。

　　我想了想御医所说，什么龙胎安好，很是康健，只怕什么时候将我害死，我也不知晓。煎熬好的药日日送到我的手中，我也只让梅素倒入园中。终于有一天被先帝知晓，他温言软语的哄我吃药，可这药哪里是我不想喝，只是不敢罢了。但先帝日日看我用药，我却说不出个不字，在我怀胎四月时，先帝已将孩子的名字都取好了。

　　名为之祎。我面上显出喜色，心中却涌起寒意，不知我的孩子能否熬过腊月寒冬。

　　腊月时，已是隆冬，我的之祎已有六月，我求来先帝的恩典，以思念闺中姐妹之故让婉清每月入宫陪我，婉清便每月来与我调养一次，好歹将胎像稳固了。当时我已稍放下心来准备安心的等待孩子出生，却没想到一日雪后散步，被不知哪里来的狸猫冲撞了一下，我眼睁睁看着血色从裙面上透出来，肚中的绞痛让我禁不住昏了过去。

　　孩子果然还是没有保住，那日雪并不多，只轻滑了一下，梅素也及时垫在我身下，孩子却仍没了，她们是有多么的恨我，又由谁来筹谋的呢，我只想笑。

　　先帝震怒，查明那猫是兰妃上月才养的。于是降兰妃为嫔，杖毙了我宫中的大小宫女十多名，为了宽慰我，提了我的位份。唯一的贵妃位，便安在了入宫不到三载的我的头上。

　　我当时已心如死灰，我孩子的一条命换来了一个贵妃位，如果我真的不懂朝堂诡谲，或许真的会因为天恩而快慰吧。

　　那年冬天真是冷啊，我在这世间活了十七年，皇宫的金瓦朱墙，冷得我喘不过气来。

　　吃过药我便要睡了，宸儿却来看我，我倚在榻上看着他进来“母后，朕近日正为蛮夷入关之事所烦，不能日日面见母后，母后身子可好？”我招他坐到我身边来，这是我的第二个孩子，楚宸，也是如今大楚的帝王。

　　“前几日有些疲乏，今日已好多了，还和梅素去园里赏花了，无须担心哀家，倒是那蛮夷一事如何了。”我淡淡的回道。

　　“蛮夷一事朕已派龙骑将军领兵，必能打退外敌，扩充我大楚疆土。”宸儿也已变成可独当一面的帝王了。我想了想，又叮嘱他：“龙骑将军虽然勇猛，但却有些粗犷不甚谨慎，骠骑将军的小儿子我前些日子见过，是个稳重孩子，不如也将他派去历练一番，子承父业，也不失一桩美谈。”宸儿点头应是，我感到有些乏了，便让宸儿回去了。不知不觉间，宸儿变得越来越像先帝，我也在这世间熬了三十七载春秋了。真如梅素所说的，白驹过隙啊。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德贵妃王楚暮，恭谨孝悌，钟灵毓秀......立为皇后，钦此。”

　　我产下楚宸时，天降异象，紫燕连啼三日，此前大楚数月干旱，这一日便大雨倾盆。先帝深感宸儿祥瑞，出生不久便应群臣之请将其立为太子，也将我扶上了皇后的之位，大楚最尊贵的位子。先帝那时已经五十有余，赐我为皇后时，我也只按例赏了宫中上下些金银罢了。

　　这结果我早已料到，既然我已身处在这深宫之中，那么踏着他人尸骨登上高位，本便就是我该做的。从前的我是有多单纯，以为守着之祎过一生便可无虞。后面才知道这种天真有多么的残忍，他们不该拿我的孩子做筹码的。

　　宸儿降生时，紫燕连啼三日是真，但天降祥瑞，大雨倾盆，先帝也真的是被大旱冲昏了头脑。或许，他也是真的衰老了。

　　之祎没的时候，先帝杖毙我宫中大小女官十余名，或是当年她年岁尚小，眼神又澄澈，让我不自觉地想，我的之祎若长大，是否也有同样的一双眼眸，便言她有救我之功，免了杖刑。梅素对我感激涕零，从此便贴身侍我左右。

　　梅素的父亲，原是我大楚的观星师，为当时的先帝占星，一日连报紫微星陨，先帝震怒，株连三族，家中女子充作官奴。梅素便是因此入宫的，他的父亲修习的是大道，讲究天地阴阳，自燃调和。家中小辈无论男女均学有祖业，梅素自然也是其中的佼佼，但梅素修习的却并非观星之术，而是风云气象。

　　宸儿降世前，接连数月大旱，怀宸儿时，我心中的已全部都是权谋之计了，我要我的第二个孩子，成为大楚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