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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   我第一次见到辰行的时候,大抵是那年十月冬。

      十月初,小雪便已开始飘落了,梅雪同开。那一年,我身子愈渐亏损,我冥冥当中感觉到我大限将至,于是日日服完汤药后就着梅素去园里,看花爱看半日也不觉烦闷。婉清怕我觉着无趣,便递了折子与我,将她常看的戏园子送到了宫来,给我消遣解闷儿。

      我当时笑笑,却也欣然接受了,如今这天下我要什么得不到,也就只有婉清,还当我是那个天天与她玩乐的王家小姐。

      城外的青青柳色在我的记忆里还长绿着,可婉清与我,却都早已不是那时候笑闹着玩乐的闺中小姐了。我愣愣的看着园中梅花吐露的几许嫩粉,思绪却不禁回到了我与婉清尚且豆蔻的时候。

      那年婉清十五,林尚书家门槛都快要被踏破。彼时我与她在房中笑闹,我问她:“如今来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从王孙贵族到忠军将相,都没见你露出个笑脸,你到底是相中了哪家的郎君?心窍都被人家吸去啦?”。

      婉清霎时红了脸,道:“从前我们偷看的话本里总有人写一见倾心,我那时是不以为意的,但凡事总有个万一,我愿意同你说,你可不许笑我。”,我点点头同意了,便催婉清快说。“前几日我们去山上玩,中途走散了一次,后来我找到你了,你可还记得?其实我那日没找到路,是有人给我引了路,那人...。”

      我看了看婉清羞红的脸,起了逗弄的心思,便同她说:“我们婉清可是找到好儿郎了,我也得早点准备给我们婉清的添装,可怜这以后上山就剩了我一个人啦”。可我说完这话,婉清却忽然白了脸,呐呐的同我说:“楚楚,你可听过情深缘浅这句话,莫说只是我欢喜他,连他名字都不知晓,即便我们两情相悦,我爹娘也不会容我有这样的心思的。”

      我便忽然也说不出话来了,婉清自幼聪慧,诗词歌赋便是比作男儿,也是丝毫不输的。她幼时随他爹进宫,得了先帝一句:“有女如此,得之有幸”。是以从十二起,便陆续有各家长亲前来相看。婉清这亲事,她是万万做不得主的。

      那之前我刚刚及笄,婉清也曾问过我,可有心悦之人,我那时是如此说的:“我王家虽不至是名门贵族,却也是书香门第,沾了个御史的闲名。我中意的夫婿,不求才高八斗,但求顶天立地忠心卫国,心系百姓,我的夫婿,定要无愧家国,不辱名节。”,我定了定,才复又说道:“不求名宠一生,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时婉清只摇了摇头,便拉着我的手去了园子中玩。如今我看着婉清煞白的脸,才猛然间明白。

      高宅门第,女子所求又怎敌权势强硬,我们的命运,生来便不是能由自己决定的。

      “太后,天凉了,该返了”是梅素。

      我回过神来,扶了梅素的手,小宫女把时刻用暖炉煨着的狐裘拿来给我披上。我颔了颔首,沿着青石砖路走出了园中。走到梅树旁边时,我忍不住驻足,回头望了望。仿佛那两个不谙世事的我和婉清,还挺立着脊背争论着。

      清脆的嗓音又出现在我耳边,“不求名宠一生,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不知道那个眉眼坚定风韵清奇的王楚暮,满身的傲骨,是何时被我遗失的。

      年初我受了一场寒,发热发了有半月,御医在我宫中进进出出数次,反复斟酌了,才战战兢兢的禀给我。是前些年小产伤了身子,月子间又见风,本就体寒,当时体表不察,其实是损了根本。

      那时我伏在榻上冷笑,心中想着,若不提这件事我还快意些,起码快活了了余年,笑着笑着,却又落了泪。

      那个小产的孩子,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我刚怀他时,心中再恨,也好歹算是有了温情,没有再整日冷着脸,郁郁寡欢了。那时婉清听闻我有孕,特地向先帝求了旨,进宫陪我。婉清来时,着的是二品命妇装,我看着她,心中又涌起一阵悲凉。

      婉清十五那年还是嫁了出去,嫁的,是左丞的嫡子。左丞嫡子刘初阳,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我远远的见过一面,是替婉清添妆的时候,满面菜色,身姿羸弱。回去后我哭了整五日,我那么好的婉清,大婚之日给我一缕青丝,告诉我情根已断。她断的,何止是情根,她断的是京师才女林婉清的风姿,断的,是她的傲骨。从此,京师两天骄,一林氏长女林婉清,名才动京城,一王家嫡次女,铮铮傲骨震长安。便独留了我王楚暮。

      大抵是我们气运不好吧,于是那时除了悲凉,我心中竟也生不出抗争的意识了。

      先帝当年四十有五,算得上是我父亲那一辈了,我有一日随母入宫,本是去瞧个新奇,却恰逢先帝御驾。先帝当时看着我,说:“从前只知林氏长女风姿极妙,当得起天骄二字,却没想到,王家次女,风姿也不遑多让,是有贵女之姿啊”

      同年八月,惠安帝下旨,王家嫡次女王楚暮德行极佳,品貌为人赞颂,帝心甚悦,特令入主慈安宫中,赐妃位,封号为德。不要说当朝,怕是前朝也没有女子有此等殊荣。

      我至前院,跪在地上足有一个时辰,爹娘及院中各个家奴都纷纷来扶我。我不起,爹便让家奴退下,和娘一起站到我旁边。我跪在地上,声音喑哑却也坚定,:“王氏嫡次女,王楚暮,自父母将我养育直至如今,无任何有亏德行,有损父母颜面之事,事事恭谨,不敢逾越。十五个年月,唯狂傲今日这一次,望父亲能入宫求陛下收回成命,女儿愿剃发为尼,以保帝王颜面。”

      话落,便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血色便透过我的眼睫,父亲扶我,我仍不起。“楚儿,自你降世以来,为父与你娘亲便把你娇养着养大,与你长姐也无甚分别,凡有不顺心之事从未逼你做过,如今圣上下旨府中上上下下上百口人,全系在你一人身上,为父心有如刀割,可王家多年心血,不能毁在这里。”

      我那极宠我的父亲,颤抖的说完这番话,拉着娘亲便要给我跪下,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我站起身,看着爹娘,道:“女儿王楚暮,人称傲骨震长安,可这傲骨,当不起我爹娘这一跪,十三年养育之恩女儿无以为报,这旨,女儿接了。”我转身离去,娘亲几乎哭晕在爹身上。

      那时还是盛夏,天气炎热。我走回院中,却感觉浑身发凉,婉清大婚那日告诉我,她既已身不由己,只愿我能平安顺遂的过一生。可惜这大楚千里国土,依然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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