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楚》原木ky

3、第三章

　　我的运势那时很好，怀胎九月时，梅素观云，预测三日内必有大雨，我让婉清入宫来看我，为我带了催产的药。历时一日一夜，宸儿降生，大雨倾盆。
　　举朝上下皆不胜欢喜，我父亲本就位极人臣，婉清又已把控左丞的府院，颇受敬重。天时地利人和也便如此了，理所当然的，朝中数百官员纷纷上奏，请立太子。先帝准予，自然我也便成为了皇后。我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心中却并没有什么波动，更不要说是喜悦。
　　皇后又怎样呢，这大楚的江山终会是我的宸儿的，丧子之仇已报，我竟没了丝毫的挂念。

　　现在想想当时我初登后位的景象，也还是有些唏嘘。当年我自以为无牵无挂，已有颓靡之相，什么时候离开人世也说不定。是宸儿用小小的手拉着我，一声声的唤我母后，才将我从那恍惚的幻梦之中拉出来。我那时看着宫中形形色色美貌青春的数十个嫔妃，以及那些个虎视眈眈的皇子，稳稳地坐在凤椅上，野心勃勃又如何，我定要用手中的凤印，保我的宸儿，安安稳稳的登上皇位。

　　我让梅素为我宽衣，现在我的身子愈发受不得劳累，有时喘气的声音都能在脑海中回荡许久。我这一生，真是有些无用。
　　翌日我醒来的时候才是三更天，梅素还未来侍候，我不想吵她，静静地站起来走到窗边去看星象。当年我也不只是以一个傲骨之名名满长安的，上至史书，下至杂论，我多少都有所涉猎。诗词上我自然比不过婉清，得不到大家赞颂，夫子当时教我念书，便说我性子不定，注定无法精于一门，故而我虽学的杂乱，也是有些闲杂知识的。
　　不知为何，此时我观星象总觉得心口发闷，明明紫微星依然于天侧光耀，但我却总觉得祸事将至。我细思近日发生之事，唯有蛮夷入侵把握不定。南辰国本是一依附我大楚的蛮夷小国，数百年来一直臣服于我大楚，每岁朝供。从去年开始不知受了何人蛊惑，竟开始频频进犯，大楚现今国力强盛，自然不会被一边陲小国所撼动。但近日军中急报，南辰国不知从何而来一怪物，触之则发雷鸣火光，所及之处无不炸裂伤人，军心不稳。
　　第二日我便与宸儿商议，将龙骑军派往边关，一则为了稳定军心，二则，神兵利刃，怎可握于南辰小国之手，大楚自该纳于掌中。
　　十月初军队出发，十月中旬抵达，粮草行至一半，战事便已完结了。那神兵虽威，数量却少，龙骑军行兵神速，南辰回防驻扎之时，先发制人，南辰国自以为神兵勇猛，却忘了其数百年未与大楚交战，又怎知军中情形。经此一役，虽未得制成神兵的匠人，但所获亦丰，相信假以时日，必能破之为己所用。
　　骠骑将军魏勇，一举打退外敌，又乘胜破了南辰边关五十里，以儆效尤。龙骑军班师回朝，皇帝封赏后，又允了骠骑将军的小儿子一个千夫长的军职。唯一没预料到的，大概就是龙骑军不仅此战大捷，还掳了他们的主将，南辰国现今的太子，周辰行。
　　宸儿下令将周辰行囚于宫中，明明太子被囚，南辰国竟也不前来求饶，只将今年的朝贡加上南辰边关一百里以内献于大楚，希望圣上不念其咎，竟句句不提及太子。
　　我听着梅素念叨完只觉得这事好笑，不论南辰有何阴谋，大楚自然没有畏惧的道理，也只让宸儿将其看管起来，不可太过怠慢也就罢了，且当个质子养着，不必多做理会。
　　午后日头极好，我便带着梅素去御花园中寻了处地方晒太阳，园中梅花前几日还只是含苞，想来现今也该绽放了。待至亭中，我便去了身上的狐裘，宸儿怕我病中见风，亭中封闭，以琉璃遮窗且设有地龙。御医恐寒气入体使我病情加重，不许我常站在园中，赏花也赏不得，只得呆在亭子中。
　　冬日本凄寒，这地龙烧得旺极了，反倒有种春日的和煦。
　　我就是在这冬日难得的安然之时，遇见周辰行的。只着一白色锦衫，随侍一内侍。在冰天雪地之中，又凭生出一种羽化登仙的超然之感。翩翩公子，在别人眼中也是一处美景吧，我却只呆立着，丝毫无法生出别的情绪。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心如擂鼓，都快要让梅素察觉到。我死死地扣住自己的掌心，明明我以为我的泪已经在之祎离去时便流尽了，但现在我还是想嚎啕大哭，好像市井的无助妇人一样。
　　我竟不知，周辰行他，与合凌长得一模一样。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谁能令我的心死灰复燃，那便只有合凌了。我十三的时候，合凌十六，太常寺少卿王家与大理寺少卿王家世代交好，父亲有时都戏言我们两家百年前定是一族。我刚学会走路时，合凌便已经在旁边牵着我了，我们自小相伴，两小无猜，这一牵便是整整十年。那个满身傲骨的王楚暮在闺中所说的话“无愧家国，不辱名节，不求荣宠一生，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说给我最好的密友婉清听的，但未尽之言，未语之名，说的都是合凌。
　　那个眼底有着羞色的王家小女儿，心之所至的人，一直都是王家嫡子王合凌。一腔真心互许，只求今生能够与之执手，并肩而行的人。
　　那时我听闻一个词“琴瑟和鸣，鹣鲽情深”我要的，便是与王合凌的花开花落，每岁相伴。
　　是以那个因一旨圣令而以头抢地血染眼睫的王楚暮，是带着抗争不得，两心相碎的满腔怨恨入了皇宫的。而合凌，我的翩翩少年郎，披甲戴胄，提着他的剑，走入了军营。
　　在我失去之祎后的第二年，塞外传来哀讯，王家嫡子王合凌，战死沙场，尸骨未寒之际，被北夷夺去尸首，挫骨扬灰。王合凌他死，都死的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