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与狗》桃子芦苇

14、第十四章 思绪

　　夜已尽深，屋内燃着噼噼啪啪的炭火，通红的光穿透了覆着霜的薄薄窗纸。
　　屋外站着一个人，一小片衣角随风猎猎而动。
　　忽然，一枚小小的雪花落在了他的衣襟上，转瞬间就消融了，只留下一丝不甚明显的寒意。
　　魔头静静地望着窗子上一坐一卧的两个人影，刚刚萌生的思绪同今夜的雪一般，悄无声息地滑落。

　　片刻前。
　　道士伸手拭了拭床上那人额头的汗，又凑近地看了看
　　“咦，竟然还是个女孩子……”
　　感受到他家的狗那如芒在背的灼人视线，道士的耳廓不由得红了一红。
　　“呃……你还是早点歇息去吧，这里我来照看就好了。”其实是怕某人趁他不注意，一个顺手就让床上躺着的那位与世长辞了。
　　魔头笑了笑，说：“好。”

　　但是等走出了房间，魔头回头看着道士投在窗上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那双诡异的金瞳和那一声“大人”都使他整个人有一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仿佛这是某种打开真相之门的禁语。
　　魔头从未觉得与道士的相遇有什么奇特之处，无非是他刚好看见了他，他也刚好注意到了他。
　　恰巧与偶然罢了。

　　但从刚刚开始，他忽然察觉到跟以往全然不同的异样。
　　他和道士，应该有些更深、更深的因缘才是。
　　而从天而降的少女，是打破这短暂的宁静的一粒石子。

　　魔头忽然觉得浑身发寒。
　　从他和道士相遇的那一刻起，从他对道士用了“寄宿”的那一刻起，一切的不合理仿佛在冥冥之中都变成了“合理”。
　　仿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某个人的掌控之下。他自以为是可以掌握全盘的弈局者，可原来，只是被天道操纵而不自知，一步一步走向既定宿命的可悲之人。
　　许多不合理之事一下子涌上心头。

　　他为什么会做那个他年幼时在小重天的梦？
　　为什么他会对道士产生了这样的感情？
　　为什么当时会有富贵人家愿意找道士这个半吊子来看风水？
　　为什么道士吃了那老头开的凡药竟一下子好了许多？
　　为什么无端端地会有杀手找上门来？
　　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作为狗的抬头的第一眼，望见的人就是道士呢……

　　“啧，你果然还没睡。”
　　魔头被面前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有些怔忡地看着眼前那人。
　　道士披着一件银针绣的芍花斗篷，似笑非笑地站在他面前。
　　“想什么呢，心事重重的。”
　　“没……”
　　话还未毕，魔头就感觉肩头一重。
　　道士把自己毛茸茸的斗篷摘了，把两个人都裹在里面。
　　“虽然说妖怪是不会得风寒的。”
　　“但是不听话的狗狗还是会的。”

　　道士看着魔头傻掉了一样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话说，你今天……是想真的杀掉那个女孩吧。”
　　大魔头闻言眉头一皱：“是她先来自寻死路。”
　　“你还折磨人家了？”
　　“………”

　　道士轻轻地用手托着魔头的脸，执着地看着他低垂的眼帘。
　　“看着我。”
　　魔头睫羽轻颤了下，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活似个委屈的孩子。

　　道士问：“你还记得我们在破庙之前的那些日子吗？”
　　“我们见过瘟疫爆发后的村庄，见过战火波及的地方。河边的枯骨无人知，野郊外的坟头无人识。”
　　“还记得找我算命的那个农妇吗？”
　　“自从那一日，我便慢慢意识到。我要修的是人道，不是天道。”
　　“做人，最根本的唯‘恕’而已。即使这世间有太多太多的恶与不公，同情依然是支撑着人间的薪火。即使不能原谅，但也不要加害。”
　　“今天那少女，我第一眼见她就知道她绝不是你的对手，对吗？她有歹心固然可恨，但他日幡然醒悟也未可知。她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留人一条生路呢……”
　　道士捧着他家狗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虽然你不是人。”
　　“但我希望你慈悲。”
　　魔头看着道士清澈的双眼，笑了笑，然后低头亲了亲他的发旋。
　　“我……会学的。”

　　他说谎了。
　　他明明不会的。
　　生于十恶不赦之地的魔头。天生便不知什么是慈悲。
　　他的人生只有不择手段与相互利用。
　　手上沾的血早已经，洗不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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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士和魔头躺回了他们的床。
　　屋外已经开始下着小雪了。
　　屋内显得十分寂静，连他们两个的呼吸声都清楚可闻。
　　“嗯……”道士和衣打算入睡，见一旁的人仍默不作声，寻思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过严肃了。
　　他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话头。

　　“咦，你最近怎么不常黏着我了？”
　　道士觉得奇怪，他的狗刚变成人的时候，对他可是热乎得要命。天天有事没事地亲他舔他，尤其喜欢咬他的耳朵……

　　“也很少亲我了？”
　　现在似乎连拥抱都很少了。魔头最近睡觉的时候也鲜少对他动手动脚。
　　“你怎么了，嗯？”道士忍不住地伸手去扯了扯魔头的耳朵。
　　从耳后滑落的头发自魔头的胸膛划过，留下淡淡的皂香。
　　“我……不想亲你……”
　　耳边有人喃喃着。
　　道士感觉冰凉的指尖触了触自己的额头。
　　“这里……”
　　眉头。
　　“这里……”
　　下巴。
　　“还有这里……”
　　脸上被触摸过的地方，忽然好像着了火一样，道士红了脸，呆呆地看着眼底苍白的指节。
　　魔头的指尖像灵动的蝴蝶一般，从道士的眉梢沿着眉骨一路游弋到了嘴角。最后在那微张的唇上停住了。
　　“我只想。”
　　他顿了顿。
　　“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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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没更了……有没有发现字数增加了！嘿嘿嘿！明天就要走了，突然有一点点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