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城奇志》Stress

2、意外的幻觉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合作伙伴的，S”莫里抬起眼睑，正对上男人碧蓝的瞳孔，纤长的睫毛使得光滑洁白的泛着冷光的皮肤稍微柔和下来。
　　即使知道人不可貌相，从不以貌取人的莫里还是被惊艳了一下，对于他的种种行为表现与样貌形成的对比还是咂舌不已，却没有表现在脸上。

　　男人倏然垂下挑着莫里下颚的手臂，急急地转过身去。

　　“莫里果然识时务。”男人走向写字台，示意莫里跟过去。

　　“请过目。”依旧是一副绅士的姿态。他双手带着白色手套，执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递给莫里。带着黄色礼帽的头微微低下，一副满腔忠诚的模样。

　　莫里接过，刚抬起头的男人刚好碰上她审视谨慎的眼光，相视一笑。仿佛冬日出现的炭火，让人顿觉舒服并产生由心的依赖感。

　　深知自己不知将要陷入什么样的泥潭里的莫里对他如暖阳般的笑容无感，知道这只是面具。她脑子里一直回响着他的那句“你没有拒绝合作的选择”，心理一阵被侮辱的愤怒涌上心头。
　　她又回想了几遍一星期前的晚上自己与他见面的场景，阑珊的灯火，高大的黑影，风衣带起的微风，一张印有字母S的矢车菊卡片。那似乎是他的名片。

　　“你不会不知道，我看不懂吧？这样的合同，即使不让我过目，结果不都一样么？这小语种，一个普通学生怎么会读得懂？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上面立了什么不利于我的条件。”莫里将文件夹放到写字台上，转头不屑地一笑。

　　“哦，这样啊。”男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无多语。

　　莫里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见对方情绪平和，对于自己被威胁的情况让她十分不爽，又忍不住开始试探起来。“S——这恐怕只是个代号吧，你只是‘你们’的一部分吧？”

　　“你真的要这么肆无忌惮地猜测吗？若是想知道这合同上的甲方是谁，我只能说你承担不了知道的代价。若是仅此罢手，我不妨在一定程度上以我的方式跟你表明我们合作的诚意，就看卡奇小姐的接受能力了。”男人抬起低垂的睫毛，带着琢磨般的微笑，轻蔑融进嘴角。

　　“既然是合作，那这样，你依旧可以对我保密你的团队，我只希望见一下Boss，不是很难的问题吧？”莫里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她十分骄傲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以代号S的行为来看，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这场合作的甲方，应该只是一个跑腿的。

　　“哈哈哈哈……”仿佛听到了什么搞笑的笑话，男人笑得前仰后合，他一把摘去右手的手套，将其摔在地上。

　　莫里有些紧张，她有些无所适从，开始有些后悔刚才说出的一番话。无奈，现在只好静观其变。

　　“莫里你真是好胆量！”男人直起笑弯了的腰，一个箭步跨到莫里跟前，脱下手套的手一下停在莫里脖子的位置，手掌朝向莫里，手指环成半环。距离脖颈一厘米。带过一阵微风。

　　“那这样呢？会不会让你有些紧张感？会不会让你感受到我们合作的诚意和势在必行？嗯？莫里·卡奇，为什么不说话？”男人将头斜在对方面部前，蓝色的眼眸盯着莫里的嘴唇，嘎吱声时不时从齿缝中遗漏出来，在莫里的神经上切割摩擦着，激起一阵阵痉挛。
　　很好，尽管面临着威胁，却恰好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是个团伙，而S不过是一个小角色。在丝毫不知底的情况下，又注定了只能照做，以后要更加细心，这样的纰漏肯定会出现第二次。
　　S审视着莫里紧张得颤抖的睫毛，微微扬了扬嘴角。
　　“聪明的人早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并且乖乖地签订了合同。耍小聪明的却总是妄想着从主人手中套出点什么，却总是用自己做诱饵，跳进那个自己争取来的圈套里。”男人放下手臂，靠近莫里的耳边。

　　“那么，你是否想知道自己是哪一类人呢？亦或是你执意想要知道我的身份，以及你认为的Boss呢？”

　　口中呼出的热气缭绕在莫里的耳廓周围，她却丝毫感受不到热量，更多的是渗进背脊的寒意。

　　男人退回身，轻晃着脑袋，眼睛里放出幽幽的光来。

　　莫里一咬牙，询问道：“我该怎么做？”
　　她根据男人的要求做，一切完毕，她顿了顿，开口道：“我可以走了吗？”显然底气不足，带着询问的语气。
　　“不违抗，不泄密，随时待命，这是要求。合作有效期就看卡奇小姐是否有心了，卡奇小姐不会违反合约的，对吧？”
　　真是精明得过分。
　　莫里笃定，他一定是注意到了她在签订合同的最关键环节时，迟疑了一下，所以才会说出这样一段话。
　　“好了，明天十五点见。”
　　继而他俯身向前，在莫里耳边低语道。“莫里，别忘了，我们不仅是合作伙伴，还是老朋友。有一天你会理解的。合作愉快！”

　　说完，他直起身，左手压低了帽檐，地窖里的灯光闪动着忽然关闭。尽管已经有了一次这样的经历，莫里还是猝不及防，几秒后，灯光重新亮了起来。几秒前立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影已悄然不见。只留下一阵微风。

　　莫里四下环顾了一周，确认过男人确实走了，她微微愣了，肩上如同卸下了沉重的装甲，从头到脚都是轻飘飘的。

　　那人到底是谁？他或是他们，到底在计谋着什么？我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应该怎样走下去？

　　莫里疑惑的太多，她想得心烦意乱，眼睛扫过写字台桌面，敞开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上写着这样一句话“人是一根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的绳子，也就是深渊上方的绳索。走过去危险，停在中途也危险，颤抖也危险，停住也危险。”

　　她起身，翻阅着这本书，带着如同S先生的神秘吸引力，莫里深深地陷入了书籍中论断的思考。

　　整个地窖的光线都是暖黄色的，在一般情况下，莫里只会扯过沙发上的白色毯子，独自坐在写字台后，倚着沙发读着书。

　　可是现在……别想现在！莫里有些失神地凝望着这个小巧精致的地窖，随即转过身，快速利落地登上爬梯，从入口出去了。

　　外面的风景油腻而沉重，目及之处全是混乱深厚，如同工业革命时期的伦敦街角的小阁楼，拥挤而脏乱。

　　莫里的脑中反复播放着男人的话语和书页上粗重清晰的印刷字体，尼采，S，绳索，深渊，前进，停留，颤抖，这有什么关系呢？

　　脑中的思绪不断，她缓缓地晃荡在街边，一不留神走到了路中央。

　　他，或者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响亮喇叭声响起，尖锐的刹车声揉进喇叭声里，一辆重型货车如同飞来的横祸，伴随着汹汹的气势突然到来。

　　大脑还来不及做出指示，就眼睁睁地看着巨大的阴影，将自己吞噬到里面，吞到阴影里。

　　一阵黑暗，一卷微风。

　　在莫里的意识里，自己又回到了家里，长相精致美妙的女人邋遢地坐在满是油垢的地毯上，周围缭绕着细小的蚊虫，形成了一个独立的生态系统。到处脏乱不堪，女人却是丝毫不在意地坐着，都没有能够让人落座的地方。

　　女人一脸不屑地打开隔间的门，干净整洁的地板和墙面，散发着雨水和樱花清淡香气的器物，精密繁复的装饰，一篮饱满新鲜的柑橘……

　　那是极具冲突和戏剧性的一幕，那是莫里温存残留的神殿，是意识流浪的暖房，是灵魂渡河的巨轮……

　　左脸一阵清凉。

　　清浅的视界里，回忆消散，苍白渐渐挤满。

　　一阵微风掠过。

　　清凉淡去，莫里睁开眼，一种陌生的感觉从眼瞳开始，扩散至全身，带着一股冷气，使人超速地镇静下来。

　　她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来自何处，但是，这样的感受却让她感到惬意，感觉浑身都没有这样舒服过。这样的感觉在她恢复镇定后持续了一分钟，就急急散开了。

　　她转过头，不停变换着身体的朝向，打量着这个灰色的世界，这果真是幻觉。

　　货车司机愣愣地拍了拍脑袋，额头上的冷汗簌簌地往下淌，这只是一场幻觉？他用力睁大眼睛，确认自己眼前的景象不是幻觉后，上身钻出车窗，发现自己的车厢没有异常后，缓缓地将车重新打起了火，车轮碾过刚才急刹留下的刹车线，稳稳向前。

　　莫里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很奇异，到处充斥着奇怪的现象，无论是缓缓压过刹车线的货车还是地上触目惊心的刹车线。她对于自己看到货车巨大的嚣张着朝自己冲来的车头产生了怀疑。依靠着视觉生活了十七年的莫里第一次对自己的眼睛产生了怀疑。

　　或许，你看到的，并不都是真的。

　　一场车祸的即将发生定格为惊心动魄的一幕，这一幕却只成为视界生活的一支小插曲，随插曲送来的记忆里缺失的一段让莫里十分欣喜。

　　她微微抿起嘴唇，将笑意揉碎在面庞。

　　不知在哪一本书上看到一句话——生命最后一刻闪现的画面是自己整段生命里最在乎最重要的片段。

　　心里这样想到时，家门赫然及至眼前，莫里走了进去。天空完全暗了下来，沉重的色泽仿佛是在告诉人们，明日是个坏天气。
　　她想，她应该好好整理一下这场令她有些惊喜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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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有隐藏的感情线，请大家保持疑惑，后文会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