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老歌》魇晴

11、拾壹

　　玄天源与那无踪之人打了起来！
　　因着那一柱血，那人的踪迹就算是破了。玄天源直追着打，一招比一招狠。最终终于快得只能见着白影了。在一盏被风吹得摇曳的孤灯下，甚至有些耀眼，我与玄天承被逼在角落里，我看着玄天承甚是着急，急着要插手帮忙，却像是无从下手。我看着那边还开着的牢门，拍拍玄天承的肩，又指给他看，他应是会了我的意的，悄悄向门处溜去，然后将门关上。轻轻一声，那边打斗的两个人停下了。一边是玄天源浅笑夸玄天承聪明，一边是那人破口大骂。
　　我轻抚胸口，舒了一口气。果然没猜错，那个人会猜我的心思应该也是幻术中的一种，当他忙于应付玄天源时，就应无暇顾及我在想什么了。我只是凭直觉觉得，那些皇脉什么的言语应与明郎有关，这等危险人物，实在不敢放他出去了。
　　却听门外玄天承惊呼 ：“陛下？少祭祀玄天承恭迎陛下！”
　　陛下？这么说是天界皇帝？！
　　我急急向外看，前面还是那个狱卒引路，后面是一队仆从，各提一盏光明，将走廊照得亮如白昼。夹在中间的便应是那皇帝了吧？亦是白发玉肌，只是还不够玄天承成熟，圆脸，弯而长的眉，翘鼻，红唇，就只是一个不大的孩子，眼神却是傲的很。见他只略向玄天承一点头道：“爱卿起身吧！”声音清脆，却故做老成。
　　“谢陛下。”乖张的玄天承竟垂着手退到一边。
　　皇帝目光扫了一下两侧，问道：“是那个叫阮明郎的同那妖人关在一起？”
　　“禀陛下，不是。同妖人关在一起的是那会幻术的妖妇。”收敛起的玄天承低声作答。
　　皇帝点头：“妖人与妖妇，真是凑到一块儿去了。”却又打量我一眼，“可惜了。如此精致可爱的脸。细细打扮一下，定比后云漂亮多了。到底是谁规定的朕只能立后氏女子为后？”
　　“妖人”难免哈哈大笑：“你这小儿，长大了竟是这般荒唐性格。要是让你哪个死鬼父皇听到了，还不得气活过来？”玄氏二兄弟则面露尴尬。
　　那皇帝却丝毫没受“妖人”话语影响，又向牢的另一面看，是明郎，睁大眼睛，关切地看着我，看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唔，那你就是阮明郎了？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嘛！怎么古书上形容得那么吓人，什么‘皮坚如甲’‘眼大如铃’‘齿厉如刀’‘一吼则地震’‘一奔则天摇’……”
　　“咦，这小儿？！啊！哈哈……”“妖人”忽又出声，却只把话说了一半。
　　我心弦紧绷。这些事，莫非与他们为何追杀明郎有关？但没人再接话说下去。但见玄天源向门口走，待要开门，那“妖人”又言：“小源儿，大哥这可有出去闹一闹的理由了。”于是伸出的手像摸着烫物一样缩了回来，玄天源苦笑道：“陛下，看起来臣下一时半会儿出不去了。”
　　***
　　漫漫长夜，光明终于再次取代黑暗。一夜不敢眠，但那怪人自玄天承与小皇帝离开后，就再也没出动静，留在牢中的玄天源竟低语一句“站着太累。”坐下睡了。白光透过窗洒在他的脸上，也在他微微扇动着的睫毛上流淌。我实在困了，用手捂住口，呵出那一股泛上的睡意。
　　***
　　此时，早朝刚散，大臣们纷纷退出朝堂，皇帝——讳呈明，也移驾至了光明殿，那是平日处理政事之处。
　　门外太监进禀，说是天牢狱卒有要言要禀。
　　镜呈明略一点头。
　　行完三跪九叩大礼，狱卒才战战兢兢道：“昨……昨日，怕是听到了什么不中听的言语。先是牢里的妖人说妖妇与大祭祀、少祭祀认识。少祭祀也就罢了，曾亲自带兵抓过人的；可奴才至今没想通，她怎么会和大祭祀认识？后又是大祭祀与妖人谈言，说什么，‘皇脉已离他们镜家一脉了’……啊，呸呸呸，奴才该死，奴才不该……但……”
　　镜呈明早已暴怒，拍案而起。
　　狱卒吓得筛一般地抖动，自己抽起自己的嘴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不，你做得很好。——还听到了什么？一个字不漏地都告诉朕！”
　　***
　　叮，叮。
　　狱卒一手摇着铃，一手提着一篮窝头，徐徐走来，给每一间牢从门下小洞扔进一个窝头。食篮却是双层的，想是给这牢里算不得犯人的被囚者的特殊优待。我望了一眼还在睡觉的玄天源，他竟孩子似的轻哼一声，侧身躲开越发刺眼的光线，睡得心满意足。
　　“皇上驾到！”
　　一声高呼，接着是一阵乒乓之声。我向外看，果然是那小皇帝怒气冲天地又来了。撞倒了没来得及躲避的狱卒，撞散了一篮子窝头，还有下一层几种精致的小点心。
　　玄天源也一下被惊醒，看着瞪大眼睛的小皇帝，一时惊异，跪下，拜道：“臣玄天源参见陛下。”
　　“玄爱卿，可否解释一下皇脉怎已离开我们皇族？又流落到了何处？”
　　一瞬空气凝滞了。玄天源俯身，长跪不起；“在第九十九世。”
　　“这妖女是从第九十九世来的？”小皇帝的气竟似小了些。
　　“是，陛下。不过雪连城主只想相安无事守他一城，不想与我们作战。派雪姑娘来，是为了阻止您找到阮明郎。”
　　小皇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看玄天源，目光里竟存依赖：“朕说嘛，如果连玄爱卿都不能信赖了，朕还有谁可以信赖？爱卿到也是，怎么不早些告诉朕？”
　　“依陛下的脾气，能听吗？”
　　小皇帝大叹：“算了，朕以后都听你的就是了。这事朕不怪你。不过——”一转身，翻掌打死了狱卒！“这些人，不能留！玄爱卿，你上次的提议很好。就在这里设下结界吧，保那妖人说话外界听不见就行了。”说话时，一直看上去荒唐的小皇帝的眼神变得凌厉。我忽然觉得寒意袭来，面前这个人又是一个谜。
　　来这天界不过十多天，已遇见多少谜了？明郎他究竟因何被追杀还是个谜，那些冷女、暖帝与蛇仙五千年前的恩恩怨怨还是个谜，掌心这朵碧莲亦是个谜。我摊开掌心，默默地看着那朵莲。
　　“掌心莲！”一声怪叫从身后传来，“雪连城那妖女，你到底是谁？”
　　又是那妖人。我便自想，我是雪连城的妖女。
　　“妖女，你从何处得来的掌心莲？”忽地一人出现，却不是白玉一般的，而是黑法黄肌，但眉目清朗，却奇怪有一双苍老而深邃的眼睛。那人赶紧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腕子：“掌心莲怎么会认你为主？你，难道是女神后人？”
　　不是。我暗想，但不敢又太多心虑。
　　“不是？那你又是谁？”
　　我就是我。
　　外面那小皇帝喊：“玄爱卿，把牢里的人也除了！包括周围牢里，有可能听见昨夜的话，又问不出什么东西了的。”
　　原来小皇帝是打算灭口！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他不是真命天子了。我心一急，不自量力地用气去震像是要捏碎我的腕子的手。你放手，妖人！眼见小皇帝从死了的狱卒腰间掏出钥匙，一间一间开门杀死牢里的犯人，就快要到明郎了。
　　如果皇帝真打算不进攻雪连城，那么明郎对他就没有用了，下手根本不会留情吧？
　　好在玄天源向妖人攻来。妖人一时放开了我。我无心观他们之战，只是心惊胆战地看着皇帝，慌慌张张地拔下头上的簪子，也不管有用没用，一下一下去戳门闩。
　　这时，掌心的碧莲发出幽幽绿光。
　　我试着将掌心对着门板，竟似无物。不由大喜，便要往外奔。却忽决有谁抓住了我的衣袖。顾不得了！拽着后面的人，快向明郎，右手抓住明郎，又待向牢外冲。只见身后一股明光射来，正中那妖人，迫他放了手。
　　一刻喘息也不敢有，带着明郎，就着近处找到穿越之门，一越而过。
　　***
　　“陛下，请快出来！”玄天源向对面牢里镜呈明喊。
　　本来看傻眼的镜呈明回过神来，趁受了伤的妖人还没缓过来，急急忙忙地将门关上，然后又给玄天源开门。“玄爱卿，下结界吧！我带人去追那两个。”
　　“陛下！”玄天源心一悸，脑海中蓦地闪过雪晴与她的外表不相符合的一笑温柔，脱口便叫住镜呈明，见镜呈明真的站住了，却根本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尴尴尬尬地开口：“用不着去追。他们，不是多嘴之人。”
　　镜呈明古怪地看了玄天源一眼，转而却不再追究这个问题了，只是坏坏一笑：“天源哥，那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啊？她还回那第九十九世吗？”
　　是自己看大的孩子，玄天源怎么会不懂镜呈明的心思。于是扳起脸来：“陛下，您好像还没同皇后娘娘行圆房礼吧？礼书上有训，在此之前，您是不可纳妃的。”
　　被直接点破那点花花肠子的镜呈明大窘，红着脸仍犟道：“只是联姻嘛！以示我们对那第九十九世的友好。”
　　“算了吧，陛下。”玄天源忍不住笑道。
　　“什么名字？什么名字？”
　　“雪晴。雪似梦中落，晴暖照人间。而且陛下，她的确也回不了雪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