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相见》惊鸿掠影

72、被识破

　　“把她交给我吧。”声音非常耳熟，但是金稚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那群侍卫听完那人的话，没有二话的就退下了。

　　金稚手臂很疼，趴在地上起不来，那人单手抓住金稚的一条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金稚才看清他的样子，居然是风隐。

　　风隐没有多打量金稚，直接对她道：“跟我过来。”然后便往不远处的凉亭方向而去。

　　虽然隔着重重树影，金稚只能看见凉亭的一角，但她几乎已经可以断定那凉亭中等着的人是谁了，金稚这个时候反倒冷静下来了，她这样逃避，只会一直待在这里，那裴月皑怎么办？他的病还需要她去治呢，金稚暗暗下定决心，干脆趁此机会搏一把。

　　乐正尧夜里处理完奏章，还不想休息，就到这儿来散凉，结果刚到一会儿就听见远处的嘈杂的很，紧接着一声尖叫，他听出来是‘何芸芸’的声音，这才让风隐去带她过来。

　　乐正尧微微勾唇，脸上却没有笑意：关一个月才受不了，比他预料的要久一些。

　　风隐将金稚带到后凉亭外，拱手对着凉亭里道：“皇上，属下将她带过来了。”

　　乐正尧本来在闭目养神，听见声音后，睁开了眼，见风隐带着的人，立在昏暗的树影之下，也许是光线不好的原因，看不太清楚面容，反倒显得和记忆中的那人更加相似，似乎就快要重叠起来。

　　金稚觉得太安静了有些不安，悄悄抬起眼想看一下，却正对上乐正尧目光，那眼神洞悉一切，仿似要穿透她的躯壳，看进她的灵魂一般，吓得她立刻又垂下了头。

　　可是那一眼，就那一眼，在烛火下越加明亮剔透的双眼，让乐正尧仿佛突然时光倒转，回到了多年以前，同样是幽静的夏夜，同样是睡不着，同样是发出突如其来的动静，然后被风隐带到他眼前，那时候，就是那样一双眼睛，干净，明亮，狡黠。

　　两个人影在他眼前仿佛又一次经历了漫长的岁月，逐渐重合在一起。

　　“你在那里做什么？”乐正尧终于说话了。

　　金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垂着眼，装作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结结巴巴道：“我……我想……我想回家。”

　　不过这一次，乐正尧没有如她所想的皱眉，而是面无波澜很平静的问她。

　　“你觉得你这样能跑出去？”

　　“不……不是的。”金稚摇摇头：“我只是受不了了，所以……”

　　这样支支吾吾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风隐都快看不下去了，只觉得让人烦躁，但是乐正尧却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这样怯弱的性格，闪闪躲躲的语气，除了那张脸，到底还有哪一点和金稚有一丝相似？

　　风隐有些为乐正尧感到难过，或许是那个噩梦折磨了他太久，以至于这个长相相似的人出现后，他才会失了原有的判断力。

　　乐正尧一直没有说话，庆琰宫的人却寻到了这儿。

　　乐正尧这次出了只带了风隐，春意远远的看见金稚旁边似乎有人，也没多想，就带着一大群人过来了，过来一看才发现乐正尧在此，吓得一群人呼啦啦的都跪下请罪。

　　乐正尧还是不说话，目不转睛的看着金稚，金稚在这样探索的目光下，低着头，完全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怕一个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

　　良久后，乐正尧才道：“你一个孤女，难道待在庆琰宫还能比你在外的时候让你受不了吗？”

　　“我害怕。”金稚声音带着委屈：“我就是想回家。”

　　说完就开始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这样哭哭啼啼完全不是金稚的性格，她本以为这样乐正尧该信她就是‘何芸芸’了，会放她走，谁知却突然听到一声轻笑，金稚抬头一看，乐正尧也正看着她

　　“你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庆琰宫的宫女得令后都松了口气，和风隐一起安静的退下，不过几息，周围便只剩下金稚和乐正尧了，寂静到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一阵夜风吹过，金稚感觉背后一片冰凉，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出来一身冷汗。

　　乐正尧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出凉亭，站到金稚的面前：“朕认识一个人，但朕从来没看她哭过。”

　　乐正尧单手抬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揩去她脸上的眼泪，勾唇一笑：“原来哭也可以很好看。”

　　金稚的身体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就僵了，乐正尧的眼神中，明晃晃的写着自己伪装失败了，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出错了，僵硬着不做反应，还想要再挣扎一下。

　　乐正尧的手离开了金稚的脸，他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巧别致的长形雕花木盒，随着他打开盒子的动作，金稚好像听到了一声铃铛的清响。

　　‘啪’的一声，盒子被打开了，里面躺着一条红色的银铃头绳。

　　看到头绳的那一瞬间，金稚仿佛血液突然从身体里褪去，面色惨白。

　　红绳有些旧了，颜色有点泛白，上面挂着花纹独特的银铃，金稚看着头绳，想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剩下的那条头绳，早已经消失在了海底漩涡中，那这条头绳只能是被牡丹坊那婆子卖了的那条……

　　乐正尧拿着头绳，绕到金稚身后，他身量很高，远远看着，像是金稚被他圈在怀中，他轻轻撩起金稚一缕头发，为她把头绳绑上。

　　“这条头绳找了很久才找到，虽然有些褪色，但还是以前那条。”

　　头发绑好后，乐正尧恶作剧似得拨弄了一下银铃，银铃的清响在夜里格外的响，吓得金稚浑身一震。

　　乐正尧双手握住金稚的肩膀，在她身后弯腰靠到她耳边，地上的影子如同一对耳鬓厮磨的恋人，在说着悄悄话。

　　“这银铃果然很配你，是不是，稚儿。”

　　金稚双耳嗡的一响，眼前有些发黑，试了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猜到的……”

　　乐正尧笑了，笑声一直在她耳边，扰的金稚没办法思考。

　　“其实你装的挺好的，我一开始都没发现，要不是刚刚那一眼，我都要以为是自己错了。”在金稚暴露的那一刻，乐正尧的自称就变了，金稚以前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不懂规矩的，连带的他也随性起来，一直自称‘我’，如今再次确定此人就是金稚，这些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习惯，瞬间又死灰复燃。

　　“就这样？”金稚不敢相信，艰难的侧过头问，

　　“因为你的眼神。”乐正尧声音低缓的道：“你嘴里说着害怕，但眼神却毫不瑟缩，我一开始看见你那个眼神的时候，就在想是为什么。”

　　乐正尧说到这里时，扶着金稚的肩膀将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其实直到你哭，我都是不确定的。”

　　金稚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乐正尧也不在意，笑着道：“所以，我决定诈你一下。”

　　金稚双眼圆睁，这才明白自己是被诈了，有恼怒，但也无可奈何，头绳出现的那一刻，她太震惊了，以为自己已经暴露了，那一瞬间没有稳住，就注定了自己的败局。

　　乐正尧将她被夜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轻声道：“这么久没见，没想到你的心智居然变得这么坚定，关了你一个月，你都没有露出马脚，要不是幸云笙去找你，说了那些话，你心神动摇，露出破绽。”

　　乐正尧的手又移到了金稚的脸上，拇指轻轻来回抚弄，双眼带着一丝温柔：“我差点就放你走了。”

　　金稚早就猜到他会派人监视自己，所以也不奇怪他知道幸云笙来找过自己的事，只是那样的眼神让她作呕，一瞬间好像所有的力气又回来了，她抬手啪的一下将乐正尧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给拍开，冷冷的看着他。

　　乐正尧心头一滞，面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惨淡，金稚的反应，他早就该料到的：“你是怎么得救的？”

　　“我没必要告诉你。”金稚不带一丝犹豫的道。

　　乐正尧笑的有些自嘲：“我是没资格问你，当年，我没料到会那样，我当时回头找……”

　　金稚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就算料到了又怎样？你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即便料到了会发生意外，你也只会将计划做的更加周密，再用我去要挟裴月皑。”

　　见乐正尧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笑容，金稚又道：“从再遇见你到现在，你所有的样子都是装的吧，就像当初你为了治病都能装那么久一样，这次你又想图谋什么？”

　　乐正尧静静的看着金稚：“如果我说我不是在装呢？”

　　金稚也抬头回看他，眼神坚定，毫不退缩：“我不会相信你的，”

　　金稚的眼神刺痛了乐正尧，他上前一步想伸手拉住金稚，金稚却一脸戒备的后退一步，乐正尧突觉心上一紧，一瞬间像是有些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风隐急急忙忙的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和一个木盒，他悄声在乐正尧耳边道：“刚刚收到被呈上来的，署名是裴月皑，属下检查过了，里面是兵器图纸。”

　　乐正尧听完后，面色冰冷的接过信封。

　　信封里有一封信和两张图纸，金稚没看清楚信上写的什么，但是看清楚了图纸上的画，那是一个手持的弩，弩的外形有一点不同，但它的材料做了很大的改动，这个图纸，金稚在崖壁小院时才见过，是裴月皑改造出来的火器，用来弹射一种他配制出来的雷火珠，据他说射程很远，威力也很大，金稚还帮他给弩取了个名字叫神机雷火弩。

　　金稚愣愣的看着那张图纸，失了神。

　　神机雷火□□，本来是准备用来换寒水玉的……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有那封信，金稚瞬间就猜到了裴月皑应该已经醒了，现在想用图纸来换自己，可是，如果换了自己，那寒水玉怎么办？

　　乐正尧打开盒子，里面是三枚雷火珠，再看信上写的，想要雷火珠的配方，就要拿金稚去换，他缓缓闭上眼，一息后又睁开，将盒子关上和图纸一起交给风隐：“立刻交给工部，让他们尽快照图纸做出雷火弩的样本，看看是否可行，威力到底如何。”

　　风隐得令后，又看了一眼金稚，他要保护乐正尧，不敢离太远，又一直听着这边的动静，所以金稚身份被戳穿这件事他也知道了。

　　他迟疑道：“那她……”

　　“朕送她回庆琰宫。”乐正尧淡淡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