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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梦生小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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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有热闹。”
木化息闯进梦生小舍的时候,曲时白正盯着昆明池中永不凋谢的白莲,啃一块西瓜,脚边堆着四五块西瓜皮。绿皮黑纹红瓜瓤,很好吃的样子,他手中握着一块白丝帕,西瓜汁顺着他手指流下,白丝帕被染成惹人的粉。
“什么热闹?”咬下一大口瓜,往白莲方向吐一口西瓜籽,看也不看来的人,曲时白面无表情问道。
“在前山,去不去?”木化息怂恿他。
“不去。”曲时白从怀里掏出另一块手帕,捂在嘴边轻咳两声。
他很久没离开过梦生小舍,哪怕上头血流成河,也和他无关。他坏了门规,被师傅罚在山下守白莲一生,如今师傅虽已仙逝,但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该被罚。
“不去就不去。”木化息注意到他吐西瓜籽的方向,警惕问道:“你在干什么?”
“履行职责,守护昆明池。”曲时白又往吐了一口瓜子。
无法反驳,没有人规定守护昆明池的时候,不能吃西瓜,也没人规定吃西瓜的时候,不能往昆明池里吐西瓜籽。
和他斗嘴是不可能赢的,木化息清醒过来,不必听他歪理:“今日是我生辰,你就没点表示?”说着,自桌上也拿了块瓜,咬一大口,“这瓜挺甜。”
曲时白给他挪一块地,两人一起看莲花,“冉桉还没来?”
“到了。”木化息说,“到昆明池了,不过没到这个昆明池。”
拂罗十一城之一的昆明池,正因两人吐西瓜籽的这一汪池水得名,池中满是常开不败的白莲,被誉为上天的福泽。这里也是修仙的圣地,拂罗修仙法者都想来的地方。
前山叫观汇山,地方大人多,后山只住着曲时白,还有一只乌鸦,木化息常来蹭吃蹭喝,人情世故简单些更快活自在。
两人开心吃瓜,也忘了前山的热闹,你一言我一语,无比惬意。木化息吃完第一块,又去拿第二块:“现下还不是西瓜的时节,你瓜哪儿来的?”
“舟笑送的,还有好几个,你要喜欢一会儿抱两个回词山去。”
木化息不说话了,默默放下手中的瓜,他早该明白,自己这小师弟,顶着修仙界第一天才的称号,福泽天下的事一件没干,昧良心的事却不少:“你吃着舟笑的瓜,现在她遇到麻烦,你居然袖手旁观,不对,吃瓜旁观。”
曲时白依旧是不在乎的模样:“什么了不起的麻烦,不就是叶牵水又给她找事了吗,舟笑是个好孩子,自己能解决。”
“再不济。”他笑出声来,“不是还有你吗?”
木化息拉下脸来,沉声道:“你不会不知道老余他们都出门了吧,前山就剩舟笑,叶牵水不惹冉桉还好,惹急了那小子烧了观汇山,老余能饶过只顾吃瓜的咱俩?”
昆明池掌门姓余,与这二位认识几百年,关系不好不坏,那个是更看重权利,这两个更好玩儿,走不到一起。余掌门妻子早逝,只留下余舟笑一个孩子,这些年昆明池,哪个长辈不是拿余舟笑当眼珠子疼。
无动于衷,曲时白吃第七块瓜:“奇了怪了,冉桉是你徒弟,怎么算也不该是我去管他。”
等曲时白吃到第十块瓜,估摸着还可以再切一个的时候,一只乌鸦扑腾着翅膀停在他面前,落地便幻化出人形,一拍大腿,满是遗憾,“长老,你猜怎么着,叶牵水赢了。”
木化息脚边也堆了四五块瓜皮,他翻一个白眼,道:“你不是对前山的热闹不感兴趣吗,怎么还叫乌鸦去打听?”
曲时白吐一口西瓜籽,正中白莲:“我可没问他,是他自己说给我听的。”
木化息吐一口西瓜籽,偏了一点:“修为没见长,脸皮倒是越发厚了。”
曲时白吐一口西瓜籽,也偏了:“你知道的,乌鸦最是聒噪,藏不住话,听到什么都要说与我知道,我也很无奈。”
幻化成人形的乌鸦本就全身着黑,现下连脸也黑下去。
轮到木化息,又偏了:“如今乌鸦是你的眼,你虽不能走出梦生小舍,拂罗大陆的事又有哪一样瞒得过你。”
“可别,我对拂罗大陆上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感兴趣。”曲时白的回合,正中白莲:“三局两胜,西瓜皮你打扫。”
找来笤帚和铲子,木化息不无抱怨:“白莲有结界保护,我修为不如你,吐不中很正常。也不知冉桉今年给我送的什么礼?”
曲时白一声冷笑,“想我如今这般病弱,你都不能赢过半分去,当真丢人。”两人性情相投,关系甚好,说起话来也没个规矩,全然没有长幼尊卑那一套,“没准是送一个新娘子,年前你不是还说想娶亲吗,冉桉一向最懂你心思。”
冉桉是个好徒弟,对师傅孝顺,对同门师兄弟友善,如果他还留在昆明池,修仙界定有他一席之地,可是他不愿意做伪君子,便撕下面具去过桃山,当一个真小人。
五个绿皮大西瓜堆放在墙角,曲时白捞起最上头一个来,准备去切,修习仙法到他们这一步,怎么可能担心吃多了瓜不舒服,一张嘴吃到高兴为止。
地上的瓜皮木化息已扫到外头去了,放下扫帚就看到曲时白又在切另一个瓜:“你还没吃够吗?”
曲时白举着切水果的小刀:“一个瓜,够,被你分去六块,不够。”
木化息心道这天也没那么热啊,怎么这人吃这么多,也不怕吃坏肚子,天天嚷着体弱多病,却半点不肯保养。他是吃不下了,挪在窗边去看白莲,修仙者阳寿长,他和曲时白这样没追求不上天又性命长的,除了看白莲,也找不到其它事情。
“想养个孩子。”他说。
“啧啧,年纪不大,想法挺多。去偷啊,姑获鸟见过没,夜里你跟在她后头,她偷哪家孩子,你去抢回来,就说这孩子与你有缘,想要带回词山去教授他仙法,孩子父母还对你感激涕零。老余也会夸奖你,又做了一件好事。”
一整天听到最舒心的话就是这句年纪不大,其余的事情,木化息也不想再计较了,他懒懒散散的靠着墙,吐槽曲时白:“满脑子馊主意,这样做和姑获鸟有何区别,孩子自小与父母分离,多可怜。曲时白你究竟是怎么修成的仙法?”
最后一刀落下去,瓜已切成十六块,大小完全一致,整整齐齐,如两朵盛开的花,“你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没,我是放下杀人剑,立地修成仙。”
精湛的刀工木化息早有领教,但每回还是要感慨一番;“刀法好了不起吗?臭显摆,这回我十你六。”
两人又扒在窗前,准备再战一回。吃一个瓜有一个瓜的瓜皮要扫。
乌鸦还没走,定定的等着向两位长老汇报前山的战况,他也想吃瓜,默默吐一口唾沫,飘忽的眼神在瓜上转了两个圈还是收住了。
“两位长老,叶牵水赢了。”他又说一遍。
木化息不以为意,赢了便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不成还要他夸奖叶牵水几句,“小一辈的孩子里,叶牵水的修为也算是高的,就比舟笑差了那么一点点。”
修仙法者大都清心寡欲,一辈子不成家的大有人在,昆明池这样修仙的圣地更甚,木化息这一辈,娶亲的只有掌门,就出了余舟笑这么一个孩子。余舟笑天资聪颖,修习仙法的天赋很高,不到二十岁,已是前山孩子们口中独当一面的舟笑师姐。
她修为高深,处事果决,维护昆明池各处治安,深得各位长老偏爱。
曲时白听出乌鸦弦外音,没再啃瓜,皱着眉头问道:“背祭神斩的那姑娘受伤了?”
乌鸦摇头说没有,啧啧叹道:“好在冉桉拦下来,不然今日广场上非要血溅三尺不可。”
两人都不想纠正他,曲时白没说话,木化息先咋呼起来,“祭神斩?背祭神斩的姑娘?”
乌鸦感受到一丝凉意,不敢回答,急忙幻化回原形,扑腾着翅膀,慌不择跌的飞走了。
嗜血杀生的鬼舌就封印在白莲之下,祭神斩也不是忌讳。木化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扯着嗓子朝天上骂:“飞这么快,赶着投胎吗?”
飞快了不是为投胎,飞慢了一会儿小命不保要不要投胎就另说。
木化息扯开话题,尴尬一笑,道:“快到五月了,今年樱桃花开的多,结果子肯定多,可惜后山人少,每年都吃不完。”
这时候再来感慨后山人少,为时已晚,想来后山跟着两位长老修行的人很多,可是两人谁来也不收。不为别的,只为维护自身形象。比如往圣池昆明中吐西瓜籽,这种事传出去,他俩也不必混了,早早下山,隐姓埋名,到别处发展,小心修仙界通缉令。
曲时白没搭话,静静望着白莲,瓜也不吃了,正午的阳光打在莲池上,明晃晃闪的人眼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