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3) ...

  •   杜任见段恩俞半信半疑,叹了口气,道:“你母亲乃是我的胞妹,闺名一个‘芮’字,鼻翼右侧有一颗青痣,是也不是?”

      段恩俞不出声,但神色震动,显然说中。郦君玉审视二人,发现虽然杜任皮肤白皙,不似段恩俞黧黑,但眉目之间,宛然相似,是以初见之下,有熟悉之感。有道是外甥似舅,两人果是舅甥无疑,便推了一下怔住的段恩俞:“还不拜见舅父?”

      段恩俞浑浑噩噩,如在梦中,听郦君玉督促,机械地上前几步,拜到在地。

      杜任扶起段恩俞,让他在身边坐下,抚摩着他的头发脸庞,悲喜交集,道:“这些年你们音讯全无,我只道你已不在世上。你父亲呢?”

      段恩俞低头道:“死在百粤了。”

      杜任见他单身到此,对此已经预料到几分,叹道:“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

      段恩俞此时方慢慢反应过来,问道:“舅父,我母亲呢?我家在哪里?”

      杜任面现不忍之色,叹道:“原来你父亲竟一直不曾告诉你。傻孩子,你母亲早就不在了。——若非如此,你父亲怎会抛下他单独带你去百粤?你当时太小,又有病,难为你父亲瞒了你这么多年。”

      段恩俞呆在当地。他隐约记得,离家那天,刮着大风。母亲一向卧床,难得那日坐起,命他不要出去练武,就在内室玩耍。他惦记着前日新得的木剑,一心想出去舞弄,母亲要他过来身边,亲吻一下,他扭捏着不肯,只握着木剑不肯撒手,到底挣扎着跑了出去。直到玩得倦了,才入内睡下。等醒来时,已经身在行进的马车里。父亲告诉他,为了治病,他们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当时懵懂,而今想来,睡前母亲苍白的面容,竟然便是最后一面。他忍着病痛,千里归来,只为见母亲一面。闻此噩耗,只觉胸中闷痛,手足酸麻,要哭又哭不出来,千百个问题,无数种疑惑,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杜任此时方转向郦君玉,问道:“这位……公子,还未请教姓名,与恩俞是何关系?”

      郦君玉赶紧躬身道:“晚生郦君玉,在途中邂逅段兄弟,承蒙他搭救,免于劫匪之难。晚生幼年也读过几本医书,听闻杜先生妙手回春,仰慕已久。今日陪段兄弟回襄阳探亲,特地慕名来访,并为段兄弟求医。想不到杜先生竟然便是段兄弟的母舅。”又呈上康家义父的书信。

      杜任点了点头,将书信放在一边,并不拆看,对郦君玉道:“郦公子,你是康兄的义子,又古道热肠,陪恩俞来襄阳,我本该代恩俞的父母,好好招待你才是。只是今天我还有些家事要料理,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郦君玉见他下了逐客令,不甘心就此离开,又牵念段恩俞的怪病,问道:“杜先生是当世神医,不知道可有法子医治恩俞?”

      杜任脸色登时黯淡下来,摇头道:“我若能治,当年如何会让他父子去百粤?如今时隔多年,恩俞又长大许多,有没有转机,我还需要仔细检查一下,才能知道。”

      郦君玉无奈,只得躬身告退。他刚走到门边,呆坐的段恩俞却突然有了反应,跳起来跟在郦君玉身后,就要一道出门。他虽然年纪较郦君玉还大一点,但心念行为,却幼稚得多,此刻震惊伤痛之下,更是仿佛孩童,本能地要牢牢抓住唯一的一点安全感。虽与杜任相认,但事情太过仓促,舅父在他心中,还是一个可敬可畏的陌生人,远不如几番相救、长途共行的郦君玉来得亲近。

      郦君玉温言劝道:“段兄弟,你虽然跟随于我,却并非仆从。今日天幸你与舅父骨肉重逢,便留在此地,好好团聚,我改日再来看你。”

      段恩俞不肯说话,只是紧紧揪着郦君玉的衣襟不放。

      杜任见状,暗暗摇头,只得将郦君玉一并留下。

      杜任为段恩俞诊视时,和在外面坐诊时迥然不同,岂止望闻问切,还解开衣服,按遍各处经脉。郦君玉在途中每日子午两次为段恩俞行针,早已不须避讳,杜任既没让他走开,他便静静在旁观看。

      杜任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连叫“奇怪”,问段恩俞他发作时如何。段恩俞穿回衣服,道:“小的时候,每到中午和半夜,就像有小针在身体里到处游走。近几年益发厉害,经常痛晕过去。有一次还晕在江里,幸亏公子和荣发兄弟将我捞了出来。后来发作的时候,公子用金针扎我,就不会昏过去啦。但是还是很痛,好像有刀子在里面乱冲乱搅一样。”

      杜任听他说得不甚清楚,转头向郦君玉道:“给恩俞针刺的,就是郦公子吧?”

      郦君玉点头,趁机将段恩俞子午两时发作时的寒温虚实面色脉息,并自己如何针刺等一一禀告。

      杜任听了,又陷入沉思,右手指节轻轻敲击桌面,道:“奇怪,奇怪。”

      郦君玉思忖,杜任既然在段恩俞幼时便曾为他诊断,并指示奇药,自然对他的症状知之甚稔,这‘奇怪’两字,当是指病情的变化而言,只是不知是好是坏,遂问道:“段兄弟的病情可是有了意外变化?”

      杜任心有疑难,委决不下,似是向二人解释,又似乎自言自语,道:“恩俞体内真气,不弱反强,而且强到如此程度,我平生只在一人身上见过。”他目视虚空,出了会儿神,又道:“普通人如果气息如此强劲,又不归经循脉,照理说早已经经脉破碎,不能存活。恩俞却又……莫非,莫非,”他右手一拍桌案,霍地站起,脸现喜色,道:“原来如此!”

      郦段二人吓了一跳,对视一眼,均感莫名其妙。

      杜任脸上喜色稍纵即逝,又转沉重,缓缓坐下,道:“唉,只是如今却到哪里找他去?”

      郦君玉大着胆子问道:“杜先生可是说另外有人能救治段兄弟?”

      杜任长叹一声,向郦君玉点头道:“郦公子年纪虽小,心思却聪慧。你按子午流注行针,恩俞这个症状,换了是我,也是这个思路。只是郦公子看起来出身富贵人家,又…..”他顿了顿,看看郦君玉,接道:“又是读书人,不知从何学的针灸之术?”

      郦君玉实言相告:“只为祖母缠绵病榻,晚生自恨空读诗书,不知药石,不能缓解亲人病痛一分一毫,所以立志攻读医典。只是蔽处地处南疆,晚生又闭门读书,并不曾有师承,也不敢为人看病。旅途遭逢恩俞之时,实在是境况所迫,不得不妄自出手,一直心中忐忑,怕救人之心,反成贻人之害。”

      杜任早知他有求教之意。他乃当世名医,名震天下,有无数人求入门下,持书推荐的,长跪哀求的,都见得多了,初时自然是本能推拒。但他此刻已经知道郦君玉于外甥实有救命之恩,又见他一片赤诚,所言也颇合自己心意,方一改峻容,拈须点头道:“你存了这个心念,倒是可以做医生了。我日常常与人说,医学之道,博大渊深,然并非人人可学。药石可以活人,也可以杀人。庸医门前死者多,焉可不战兢戒惧。若非天资敏悟,读书万卷,决不可轻言行医。”

      郦君玉自舟中闻康若山说了杜任很多起死回生的奇闻异事,早就想着要拜师,这时见有机会,便双膝跪下,叩首道:“学生今日得遇当世大师,如不弃鲁钝,唯愿随侍左右,常闻教诲。”

      杜任命他起身,问他读过哪些医书,有何见解,郦君玉一一回答,想不到自己未曾应举,先在此遭逢一场考试。

      杜任听完他陈述,颇为喜欢,道:“你敏悟是够了,慈心也有,曾救助恩俞,于我也算有恩,若果然有意济世救人,我便收你为徒。”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