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变故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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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梦的颜色是黑色，像是终年撞在孤山脚下的碧澜江浪，不平静的很。
秦罗在黑色的梦里浮浮沉沉，她觉得自己突然变的很小很小，小到可以蜷缩在一个木盆里。她感觉到自己在顺着江水飘流，可四下一片漆黑，她在哪？似乎映射了她的惶惑，天空落下了黑色的雨，好冷，那雨声听起来像婴儿的哭声。
远处有雷在隐隐咆哮着，一道闪电凄厉的撕开天际，白的耀眼的光照亮了一座在江里矗立的山。山也是黑色的，山，那不是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孤山吗。
“哐！”好疼！木盆被江水推着狠狠地撞在山上。她没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挥动着胳膊以示抗议。江水似乎顿了一下，接着又将她推向山的方向，不过这次动作轻了很多。
盆终究是靠了岸，它被卡在嶙峋的山石间，于是江水再不能带走她了。
她渐渐放松下来，可梦里还是很黑，“光，神说要有光。”她嘟囔道。于是暗里，蹭的亮起了一点摇曳的光。
光慢慢的靠近了她，于是秦罗看见了两张覆着白色面具的脸。那面具做的好奇怪，长了一副桃核样扣在脸上，没有眼睛也没有鼻子，连嘴巴也没有。配合竖着画在额附近的朱色独眼，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她安心了：“司书姐，弄画姐。”
面具抬起手摸摸了摸她的额头，原来不仅她们的脸上带着面具，她们全身都裹在红的泛黑的袍子里。秦罗看着凑近的手，伸过去猫样的蹭了蹭，她感觉手顿了一下，于是她以为她们还在为她离家出走生气，于是她忙不迭又蹭了一下，撒娇到：“好姐姐，我错啦。”
“错哪儿了？”冥冥里她似乎听到有人在问她，但是她已回答不了了。困意拖拽着她下沉，她迷迷糊糊的闭上眼，好温暖，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梦，又陷入了死寂。
秦罗醒来的时候第一眼望到的是木质的天花板。她立刻就清醒了，但她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眼光扫视了一圈。
这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房间，就房间格设施局来看她这是在哪家旅店里了。“安全。”她做出如此判断，这时她终于放心的从床上坐起。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嘛，应该是陆危离带我来的？小疯子你人……”
她举起一旁快烧完的蜡烛，顺势单手推开窗，一脸震惊：“诶诶诶诶诶？这么快就天黑了吗？！我去！”
不错，外面天已全黑下来。
秦罗从没想过她能一觉睡到天黑，明明以前在孤山她还经常通宵追新话本来着。果然不应该作死喝那么多酒的吗？
“完了，坏事了。我错了，下次还敢。”不，这不是问题，她想，问题是陆大爷去哪里了。最坏的结果是他又按照他一贯的风格单独行动去了。
“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啊。”眼下敌在暗，他们在明。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老者为什么会来。秦罗的想法是在不惊动对方眼线的情况下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天衣无缝的好计划，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但是我这个关键审问人不在场啊！”所以陆危离是代替她去了吗？……有点不敢想象他是逼供的样子。
秦罗默默捂脸，“怎么办啊，陆大爷您一定要温柔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爸爸我这样心态坚强的啊！大爷！别搞事！我们是文明人！”
但是无论她如何自言自语，秦罗心里都很清楚，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她只能“抒发一下感情”
而陆危离，尽管心有不安，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他能替她办好这事。很容易看到开，这是秦罗最大的优点，这让她活的很轻松，而且她也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那么既然小疯子还没回来，”她撑着桌子，手在不经意摸到了桌上的刻字：“这什么……”
她把灯凑近了些，轻声念到：“在此……勿念？”陆大爷您这真是惜字如金，您夫子的棺材板我不压了。秦罗愤愤的想，还破坏公物，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们此行隐秘，若有人追查，她不确定江湖上有多少人认得陆危离的字迹。但她决定一切都保险起见。
只见秦罗抽出别在腰间的玉箫，手腕一抖，萧口“铮”的一声弹出了一端霜刃。这是她从孤山溜出来时顺手带的一件小玩意，也不知这玉箫被人盘玩了多少年，上面起了一层漂亮的包浆。反正藏珠楼都是她的了，顺点跑路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秦罗一边用刀削去桌上的刻字一边想。
……都是她的。
她突然觉得有点气闷，白玉京下属十二楼之一的藏珠楼，是这样随随便便就交给一个外人的吗。
对，她只是一个外人，即便司书弄画在她手里写了无数次“你不是”，隔着那层面具她甚至能感受到她们温柔的注视，她依然不能释怀。她常常觉得，她们在透过她，看着另外一个人。
“干嘛要对我那么好呢？……混蛋，刻那么用力干嘛！”
她愤愤削去最后一道字，又迁怒般的把刀狠狠插在桌上，“咚”的一声，震地充当刀柄的萧微微颤动。
大概每个人年少时都要经历那么一两段的叛逆才能成长。秦罗想，藏珠楼抚养她长大，她自幼起就是楼里的小霸王：荟萃斋每月供给贵人的烫金话本，翠微馆四十纹白银一两的上号的明前茶，京城里时新的小玩意儿，只要她想，无一不到她手上。独独一条，她不可踏出孤山一步。在这一点上，无论她怎么撒娇，得到的都只有司书弄画的沉默和侍女们的恐吓。
一开始，她不能理解。没少哭闹喊上吊，气的司书打了她三十戒尺，罚她在自己房里禁闭。一道一道的红印子打到最后变成了紫得发黑的淤伤。看的半夜偷偷摸过来给她上药的弄画心痛不已。
“你还小，外面其实没那么好玩，书上说的都是骗你的。”弄画一笔一划的在纸上写。
于是她不说话了，她已明白她们是打算关她一辈子了。
“不要紧，我可以等。等我哪天在山里找本绝世宝典后，神功大成，我自己去看外面的世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没想到，她没等来绝世宝典，等来了陆危离这个变数。
虽然和原计划有些误差，但她终归是出来了。十七年的孤山，十七年的藏珠楼，秦罗站在窗前深吸了一口风，感觉自己有点骄傲，又有点迷茫。
“虽然按照原计划，”她看着西斜入镇的残阳，轻轻念叨：“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看不透，好苦恼啊——好想扑在弄画姐怀里痛哭一场。”秦罗默默躺回床上：“但是就这样回去一定会被笑话的吧？”
“唉——何日功成名就衣锦还乡啊。”秦罗叹了口气，她决定把心里的这一点离愁忽略掉。，也许长辈的初衷只是希望他们远离江湖风浪、一世无忧，像很多年前那位大文豪说的那样“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但是俗世的耀眼繁华在前，有几个年少且胸有热血的少年人敢说自己无欲无求？
笑话，不去争一争，实在是罔负了为人一世啊！
想到这里，秦罗来了精神。她打开门喊店小伙给她送了一坛酒上来，在小伙计错愕的目光里攀出窗外。“别和别人说我上去了哦？”秦罗对他眨眨眼，纵力一跃，轻飘飘落在了屋顶。
“果然还是，高处风景好啊！”她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
远处，依旧是被浓雾笼罩着的碧澜江。“果然还是看不到吗？”
她轻轻对自己说，
“你在看什么？”好熟悉的问题。
“外面的人。”记忆力有谁这样回答：“他们看的到我们吗？”
“你在看什么。”陆危离的声音凉凉的从背后传来。
“啊，看碧澜江。”她懒懒的敷衍道：“我想看看长河落日是什么样来着的。”
秦罗回头，漫不经心的摊手，冲着站在不远处的陆危离道：“结果什么都没看到啦，白瞎了我还带了坛酒。”
“撒谎。”
她有些不悦的扭过头：“随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啦——对了，你之前都到哪里去了？”
陆危离没说话，右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她。
正是初章里覃晓云得到的那封信。
秦罗沉默的拆开了信，又匆匆合上了：“你找到他了？没把他怎么样吧？”
“没有。”
“那好，”她吐了口气：“我有些事要问他。麻烦你再带我跑一趟了，晚饭等我们回来再说吧。”
但显然这事注定不会顺利。
“走水了啊——————！”
咚咚咚！是敲梆子的声音。“回避！回避！”哭闹声，嘶吼声，惊惶的尖叫，此时全扭作一团，嗡嗡的在顾镇的东南方向炸开。明晃晃的火光伴着浓重的黑烟，在余霞未散的镇上空格外醒目。陆危离瞳孔不由一缩，起火的地方是——八叉巷！
“喂——！你去哪？！”
该死，该死，陆危离只恨自己还不够快。他看着冲天的火光，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那个“无事不晓”的人出事。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这条线索，丢了，要他上哪儿再去逮方天明这条狡猾的游蛇？
他顾不上和秦罗说明，甩手直接把右手一直提着的小包裹向她的方向丢去。一道风过，他已踩着瓦片出现在远处小小的房屋的屋脊上了。
秦罗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条。但她没打算跟过去，她的武功本就在陆危离之下。要是他都来不及，她想，我不如先看看他给我丢了什么吧。
她小心地解开绑着盒子的细草绳。
“啥？这人原来还给我带了点心吗？”
小竹盒里，躺着碎地不成形的绿豆糕，秦罗一脸嫌弃的捻起来尝了一口。甜糯糯的，嗯，正是她喜欢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变故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