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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医馆疑窦生 ...

  •   04
      “你说,你看到了一座楼?”
      “是。”
      “你,确定?”
      “自然是千真万确。”
      “那你继续。”
      “……”
      “你可知说假话后果?”
      “我已经是可以进土的年纪了,你的手段还太嫩了。”跪在地的老人轻轻扫了一眼面前的黑影:“该说的我已都说了,来吧。”
      “那些人,还是不能放过吗?”他突然又睁眼,无厘头的又蹦了一句。
      这次他没有得到回答,于是他明白了。
      他最后一次闭上眼,安静迎来了属于他的落幕。

      秦罗觉得,命运这东西,就他娘的是个娼妇。
      每每在她春风得意的时候,就要跑来砸她的场子,坏她的风头。
      她看着那盒碎的不成形的绿豆糕,内心关于那些绮丽的幻想哗啦啦碎了一地。“刚刚,那混蛋,是直接冲着我的脸摔过来的吧……?是的吧?是的吧……”
      “……温柔点可会死啊!!!”这个卖相可让她怎么有兴致继续吃下嘴。秦罗蔫蔫的合上盖子,认命似的掉头向黑烟冲天处奔去。
      她没有选择和陆危离一样简单粗暴的路线,而是凭着自己刚刚在楼上俯视的记忆,选了最快的巷子穿行。
      男人都是傻猪蹄子,她愤愤地想。

      可能真的会死吧。
      陆危离在被人强硬地架离火场前最后一丝意识模糊的想。但他对此并不上心。我不会死在这里,他想,我死了,谁拖他们下地狱呢。
      等他的意识缓缓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下一秒,他就被人噗的浇下了一身冷水。
      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无不熟悉的声音用一种嫌弃的口吻说:“喂,猪蹄子。起来,你是不是不要命啦?”
      不用想,天底下也就她一个人敢用这般口气同他说话,不过“猪蹄子”又是什么新外号?他潜意识里告诉他,秦罗在喊他,但是又有一个混沌的意识在拉他下沉。于是他继续静静地闭着眼躺在地上,在旁人看来他像是毫无动静的沉睡了。
      秦罗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又向附近的人要了一桶水来。她模样生的乖巧,说话嘴又甜。很快,一桶被装的满满的水就被两大汉提了过来。
      她伸手稳稳的接过水,这不寻常的举动又引起了周围看客的一阵小小的喧嚣,“哗”一声,全泼在陆危离身上。上次得以幸存的衣料这次也全湿了,配着他脸上的沾水化开的黑灰,有点像戏里那些插科打诨的丑角。只不过这个丑角生的眉清目秀,倒更像是猜拳输了脸上被画王八的赌馆少年郎。秦罗无所事事的想道,不厚道地“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次地上的“赌馆少年郎”终于悠悠转醒过来,他刚睁眼,眼里就落得,尽是那个红衣少女半倾着身子不顾仪态笑的模样。他尚有些混沌的意识想,还真符合她一贯的作风模样。
      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秦罗止住了笑,有点心虚却依旧凶巴巴的道:“啊,醒了?醒来了就给我站起来,前因后果都给我老老实实交代清楚了再晕过去。”
      “你来迟了。”他没有动,依然盯着眼前的少女。语气似有责备。
      被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多少有点不适,秦罗敷衍的移开视线,嘴里瞎扯道:“虽然迟了但是到了嘛,不要欺负小女子身娇体弱武功低。”
      见陆危离不语,她又得寸进尺的碎碎念起来:
      “喂我说,你没事不要命跑进去干什么啊,想乘火打劫啊?打劫也没见过那么不要命的,要是我晚来了一步,估计陆大侠您就要交代在这了。”
      她前跨一步,也不管什么仪态不仪态的就这样蹲在他旁边,用一种贱兮兮的语气小声说:“你听人家在那边嚼的舌头,看你那熊样,十条里有九条猜你是那家人私生子的,还有一条猜你和人家家姑娘有一腿的。”
      “那么大的火,就你一个不要命的往里面冲。人家都在看戏,就你大义凛然想救人,你脑子傻不傻啊你,
      那房里又没人。”
      陆危离闭上眼,不理会秦罗的瞎说八道,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轻轻地说:“假的,我看到那个老头就在里屋。”
      “啥?!!”秦罗猛的跳起来。
      “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别费功夫了。你先扶我起来,我们找个地方细说。”
      秦罗看着地上的少年,难能的发现他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流露了一丝服软的意味。她扫了眼自己尚算干净的玉红色外套,无奈的叹了口气:“得,这件衣服你先披着吧,刚刚算我手下没留情,把你衣服都弄湿了。”
      她把衣服脱下来替仔细他披上。
      “敢嫌弃你就死定了,八十两银子一尺的布料算是便宜你这猪蹄子了。”秦罗扶着陆危离站起来,出人意料的少年虽然看起来个高,实际意外的单薄。这副模样又让秦罗心头一疼,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越发有老妈子架势了:“能动吗?不能我背你。先去医馆看看吧。”
      “男女授受不亲。”
      “放你春秋大梦的授受不亲,衣服都给你披着了。要想怎么样我早就对你动手了。”
      “女孩子不要讲粗话。”
      “……是嘞,您是大爷说啥就是啥。喂!那边那位漂亮姐姐!诶对,敢问姐姐医馆怎么走呀?”

      两人在医馆被骂的狗血喷头。
      秦罗一边吊儿郎当的挖耳朵一边佩服,这大夫脾气可真牛,对着猪蹄子精陆大爷那张冷脸都照骂不误。粗话之花样百出让秦罗都感慨长见识了,她想,这小镇居然还有这等奇人,这骂街功夫怕是。
      胡老大夫也觉得这个年轻人是个奇人。旁边那个小姑娘扶他进来的时候像个没事人,掀开里衣,胳膊上赫然一条被燎的血肉焦黑的印子。替他刮那些已和皮连在一起的血痂时,他居然表情都不变的。
      秦罗看的自己都觉得疼,没忍住医馆禁喧嚣的规矩轻轻叫了一声:“你怎么不和我说!”一看就是在火场里烧着的,她只恨自己到的晚。
      胡大夫猛地扭头瞪了她一眼,秦罗赶紧闭嘴,心想你是医生你最大,等你缝完了我最大。
      陆危离却抬起头来,望着她:“小伤而已。”又补充了句:“不关你的事。”
      秦罗默默回忆了一下,她刚刚是拽了他哪条胳膊来着?“……”好像不太想知道答案了,她默默捂脸,尴尬的应道:“是,是,小伤。”和他刚来孤山比好像的确算是“小伤”。
      就这样气氛诡异的沉默了许久,要不是胡大夫那破嗓子又扯起来,还不知道要再这样沉默多久。秦罗有点感激这个看起来脾气臭臭的老大夫。
      “好了,就这样。你这胳膊养段时间,按时换药不要给我碰什么猫尿,十天后保管还你一条白白净净的好胳膊。”猫尿……秦罗一脸黑线的想,应该指的是酒吧。
      不再理会屋内二人,胡大夫指挥着他的孙女把东西都收拾走,那女孩子进来时偷偷瞄了陆危离一眼。胡大夫可不管这些,他“哐”的一下踹开门,又“哐”的一下把门摔上了。
      “好凶,合着也不欠他医钱。江湖上每个人都似他这般有个性么?”秦罗看着门的方向微微笑起来。陆危离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没等到他的回答,她偏头,抛出了一个她憋了好久的问题:
      “你先前在火场外同我说的,那个人后来怎么了?”
      “你又为什么给我一封空白的信?”她摸出之前陆危离交给她的那份,由于保存不当而有些皱巴巴的信来。
      “空白的?”陆危离伸手接过秦罗递来的信,打开看,果然如她所说一片空白。他皱了皱眉,道“那老头说,有人在他家门口放了这封信,信上要他昨晚到城隍庙外。然后那银钞就都归他了。”
      他似乎又不信邪,把那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这封信就是他说的,放在门外的那封。”
      秦罗也有些苦恼起来:“你确定他说了实话?”
      陆危离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好久才说:“确定。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
      “我在他死前看了他最后一面。”陆危离轻轻说,似乎在回想火场里的那幕:“他拉着我的胳膊,拉的非常用力。”
      “只有死的非常不甘心的人才会这样,我进去时以为他已级死透了。没想到他还留着一口气。”
      “他说,‘是他’。”
      “他?还是她?什么意思,意思是他是无辜的吗?是‘他’要他去的城隍庙,还是‘他’杀了他?”秦罗猛地站起来,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她陡然意识到陆危离也不能回答她的问题,于是她又颓然坐下。隔了一会问,她突然小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我倒是知道有一种草,用它挤出的汁写在纸上一开始是有颜色的,等过一段时间它就会消失。”
      “世家小姐们倒是会拿它写点什么啦,因为看完就没有了,听起来挺好玩的。”
      “但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好狡猾啊,跟老狐狸精一样。我们能找到的线索都被他掐断了,这可怎么继续。”
      秦罗发出总结性的一声长叹,讨论又陷入的僵局。
      她望着被胡大夫随手丢在椅子上的玉红色外衣,莫名的想到,要是再红一点就像火场的火了。如今这衣服,就像线索一样,一把火全毁了。
      陆危离见她兀自愣神的样子有点落寞,没忍住问:“你在看什么?”
      “看衣服啊,”秦罗没看他,忧愁的盯着自己的红衣外套半晌,哀嚎:“进火场一次,给你这煤球裹了一次。我这八十两银子一尺的布可算是寿终正寝了。”
      八十两银子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可能秦罗不清楚,她前十七年身处藏珠楼,所见所闻皆是来自书上的概念,好比凭书鉴马,虽然告诉你名马的模样,但和现实总是隔了条鸿沟。
      但是陆危离却清楚的很,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想起以前自己有那么一个姊姊,也喜欢对他念叨父亲又给了她如何如何贵重的东西。有一次他不小心踩坏了她的一只漂亮的纸风筝,惹的她向大妈妈哭了许久。
      那时候是怎么赔礼道歉的?哦,是了。母亲让他把自己的风筝给了她,虽不及姊姊那只来得精巧,却也是他自己扎的框架母亲替他画的花样,是以他珍贵的很。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那你拿我的那件去吧。”
      “啥?”陡听他这句话,秦罗有些迷惑:“啊,哦哦哦哦,没事我不冷的。”她想,他以为她没了外套就会生病吗。“我可比一般大小姐厉害多了!”
      “不……那是,赔你的。”虽然有点烂……
      秦罗默默瞅了眼斜搭在墙角衣架上的那件,饱受煤烟熏染还被她泼了两次水到现在都没干的黑色外套,那上面本有的花样都被毁的不成形了。“……”
      “其实,真的不用了,”秦罗斟酌着词认真的说道:“真的,我不在乎的。”
      “那我以后换件好看的给你。”对方依然坚持,在这个奇怪的细节上居然出人意料的耿直。
      “男女授受不亲总行了吧!”秦罗成功用之前陆危离教训她的话他闭了嘴。
      这人,秦罗有点愤愤的想,怎么乍看下是个冷酷杀手处久了就像村头土狗,表里不一,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果然还是大猪蹄子!
      也不想想这人只在她面前才会有点呆人样。
      那厢陆危离却不知秦罗内心的想法,只当她是不高兴了,他又想起那个被他姊姊让人丢出去的风筝了。也许是这个还及不上她的眼光吧,他有些消沉想。
      突然他感到一只手覆在他头上,摸了摸他的头。他顺着方向看去,果然是秦罗。却见她两眼放空,也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惊动她,只是默默垂眼佯睡。

      于是胡大夫杵着他那根小黑拐进来时,就看到这幅“温情”的画面,虽然画里的两位主角一个心不在焉一个闭目佯睡。
      他咧着嘴笑侃:“小两口子感情真好哇。”
      秦罗被他一惊,陡然发现自己手不知怎么就摸到陆大爷头上了。她默默伸回手,心里暗叹最近自己真是得寸进尺,陆大爷的头她都敢摸了。
      也不知怎么了,只是觉得他刚刚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特别像她以前养的那条小狗崽子,挨了骂就会用湿漉漉的眼光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不,我和他只是朋友关系而已。”她收回神思,转头对胡大夫说。
      “少来,”胡大夫捻着他那挫稀的可怜的山羊胡子笑得更开心了:“我老头子看了多少人啦,你们这样的还看不出?私奔的?”他颇八卦的看了她一眼。
      “不不不,”秦罗也笑了:“那您这次还真看走眼了,我们真的不是的。”
      “只是特别要好的朋友而已。”
      “有多好?”
      “有多好?”秦罗想了想,话还没说出口,她兀自先微笑起来。她道:“大概好到我能为他去死吧。”
      “嚯!”这回胡大夫笑不出来了,他盯着眼前这个才十七八岁,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似乎想从她身上看出点别的新东西。他板着一张脸吓唬道:“这句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的。”
      “这里是江湖。”
      “江湖里不只有义气的。”
      “我当然知道,江湖义气……傻子才信。”秦罗又眯着眼笑起来了,她似乎很喜欢笑。她轻瞄了一眼床上睡着的陆危离,又道:“这就有个受害的。”
      “他……”
      秦罗轻轻的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暗示结束话题:“那就是秘密了。”
      “我跟着他,不只是为了他而已。我也有很多自己要知道的事情。”
      “很多很多……”接着是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真是奇怪,我居然会像一个我完全不了解的人吐露,也许是您让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长辈的温暖吧。胡大夫,您很幸运,这些话我本是谁都不该讲的。我信任您,但我也希望您能以江湖人的信誉保密。”
      胡大夫急忙叫到:“好!……”却又被秦罗轻轻打断了,她似乎不想他吵起来吵醒了陆危离。
      “我想知道藏珠楼是什么地方,而我,又是从哪里来的。”
      藏珠楼……陆危离一惊。他知道秦罗博晓不少江湖秘闻,却不知这样一个身处孤山十七年与世隔绝的女孩子是如何知道藏珠楼这个消失了很久,几乎现一代江湖人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处地方的楼。
      他刚想竖起耳朵继续听,却见秦罗轻轻的,又带了点不容抗拒的威严道:“夜已深了,小秘密也讲完了。”
      “麻烦您老人家从哪来往哪滚吧。我们要歇息了。”
      接着,他闻到一股甜甜的香味,那香的味道他总觉得有些熟悉。
      秦罗轻轻捻灭手里的一缕幽魂散,望着陆危离悄声说:“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明明是充满希望之语,她却觉得满身疲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湖,可实实在在的是江湖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医馆疑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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