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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 8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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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巷规定了热闹的天数,过了期限,家长里短或延续上一年、上两年、上n年,或研究出新一轮的矛盾,重新冒头。
连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雪,覆盖住青砖黑瓦的边边角角,人们还未来得及,对“瑞雪兆丰年”表达赞美之情,便开始为化雪后的臭气熏天犯愁了。
大年初二,外来人踩着雪印,十分罕见地踏进一座三层楼的二层小屋,由顾端成引导,去研讨一幅手绘地图。
家里猛然间来了诸多陌生客人,主人有些不适应,但都含蓄着互相理解,礼貌相待。
大一点的参与进去,小一点的旁听,发现根本不在理解范围内,便待在一旁逗二毛,翻翻新年礼物,时刻为他们嘘寒问暖。
后来,陈个闷在家里无聊,没事儿就出去找事情做,偶尔收到男朋友发来的短信,问他去哪了,告诉他快回家吃饭,告诉他他们有事,需要晚点回来……
那时的手机被开到最大声,一有消息,手就连忙摸出来查看,看完后的反应,却是超乎常人的迟钝,他会缓缓打出几个字慰问过去,每次看到对方发回来的“好。”心里就会踏实,然后放下手机,继续干自己的事。
因为工作原因,加之环境寒冷潮湿,李白每次深夜回家,总想抱着陈个暖和一会,那人也不忍心闹他,耷拉着眼,一副疲惫掩饰未遂的样子,揽着他睡觉。
“冷吧!”
“过去时了,今天有没有碰到好玩的事?”
“嗯——马路上很滑,看到好多人摔大跟头。”
李白跟着陈个发笑,笑完反省自己幸灾乐祸,然后继续不厚道地傻笑。
“陈个,我给你唱首歌吧?”
“别了哥,累一天了,快睡吧!我看着你睡,我揽着你睡。”
“好。”
长夜漫漫毫无道理,不够有心人汲取对方温度的,不够为生活奔波的人喘息的,可还是要谢谢定义出这么一段时间,可以让人拥抱和喘息。
虽然不等天亮,怀里之人就没了影。
锅里温着早饭,手机里留着问候,床前叠放好衣服,书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挂在墙上的那幅画不见了。
窗玻璃上结着冰凌,真切证实着化雪吸热的原理,这样的天气,冷得二毛都不愿睁眼,待它睁开眼,会发现房间只剩它自己,大的小的都不在了。
李白又一次晚归,带着成果的喜悦,他已经跟着几位专家,实地调查分析过百分之70居民房屋的地势,若能在地图上再全面一些,能为纸上谈兵的处理方式查缺补漏,更直观地暴露缺点,从而去找应对方法。
他赶着把这件喜讯告诉陈个,工作结束后的电话都没来得及打,只等着推门而入,一下扑过去,将那人按在床上吻一会儿,弥补好些天没有过没羞没臊的日子。
可是这次,门后的房间没有那个人,饱满的空间顿时显得异常空荡。
二毛正自行撕扯着袋子里的火腿,看到他来,滑着两个轮子跑他脚边,等他给自己投食。
“陈个呢?”
李白问出口,没人回答,只有二毛隔着物种交流障碍的哼叫。他站定思索一会儿,立刻跑到楼下张佳凝家里询问,未果后,电话才拨给了男朋友。
数次磨人的滴声流走,电话那头传来正经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李白挂断电话,打给安鑫,那头的人百般保证“陈个在我这!”李白只觉嗓子眼儿的心,立刻安回到原位,眼眶里打转的什么东西,也被收了回去。
“不喝酒不喝酒,绝对不喝酒!”
“回去,马山带他回去!”
“可能手机静音了吧!”
“他上厕所了。”
“留点儿私人空间,别跟个女人怕丈夫出轨似的!”
电话再次挂断,李白两眼略显空洞,草草洗漱一番,开着灯,躺倒在床。
初一的一场大雪,给团队带来机会,他们正趁着化雪时难以疏导的现状,去探究原因和结果,他找到了一种工作热情和专业态度,加之获得成果后的报酬,奋斗劲十足。
如今这种狂热越清晰,心里的自责就越深,他不想让陈个还没从过年的欣喜中缓过来,就忽然受了冷落。
每晚总想和他多亲近亲近,总是在那人温柔的诱哄中安然睡去,他觉得自己委屈了陈个,很多很多,想不完,如果陈个不在的话,他怕是要睁着眼睛自责一夜,以此来惩罚自己的疏忽。
万幸,约莫夜里一点半,门开了,陈个的脚步悄悄迈进,看着床上背对他的身子,以为那人已经睡着了,便对要出声的二毛比了个禁声的手势。
蹑手蹑脚的活动完,刚想关灯,发现那人坐起身子,疲倦的目光投向他。
“把你吵醒了。”陈个不好意思地笑笑。
“你去哪了?”
“去和安鑫吃了顿饭,说话说到这个点儿。睡醒一觉了?有没有孤单寂寞——”
“冷吗?”
“没事儿,”陈个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我们在室内,打车回来的,刚喝了一包冲剂,没事儿,快睡吧!”
说着话,陈个移步到床前,李白帮他脱衣服,刚褪下羽绒服,就用被子围在他身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个半眯着眼,脱了裤子钻进被窝,心里有些忐忑,怕李白怀疑再问一句,不知该如何招架,想着要不不打自招主动交代,权衡一下又再一次将其推翻。
他累了,从寂静的思考中,慢慢睡了过去。
接下来后的每一天,陈个总是这个点儿回家,并没有给李白一个合理的解释,李白打电话向安鑫询问,显然两人串通好了,只说陈个找到一个兼职工作,问是什么也不说。
陈个现在的年假已经过去,该回到餐馆打杂了,李白被接到一家研究所里参与讨论,回家很晚,没有时间去餐馆接他,可这人懂事得很,每晚九点结束餐馆工作,再去另一家兼职店里干活干到夜里一点,回到家,还能再装作一副略显轻松的样子。
李白知道他或许有了赚钱还账的打算,不想伤了他的自尊心,闷在心里,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说出来,或许是成果完成后,或许一间真正属于他们的舒适小屋,可以以惊喜的方式出现,带给他一份踏实。
终于,时间安排在了正月十六,开学的日子,三口之家几乎没人睡觉,个个陪孩子拼命补攒了一寒假的作业,苦力劳动下,还要接受焦头烂额地心理摧残,从而对天发誓,下个暑假一定合理分配时间。
问,为什么快开学了,陈个一点作业没写,却不着急呢?
岂止不着急,夜里一点,他满心欢喜地拿着一个盒子,轻松的心情带动疲乏的双腿,走两步蹦一下地走在回家路上,想象李白睡得怎么样了,想着盒子什么时候拿出来比较正式,想着如果说把他生日忘了,然后突然祝他生日快乐,是不是有点老套。
光是幻想比划各种庆祝方式,足以让抬头仰望夜空的眼睛,容不得半点星星,全是脑残的各种画面。
空无一人的道路,偶有汽车货车从大马路上经过,声响惊动寂静的深冬之夜,得亏他陈个是个姿色欠佳的带把小子,否则还真不敢接活。
路程走到一半时,忽然,前方惊现一位白袄女子,披头散发,步伐迟缓地走在马路中央,和他现在一身黑袄站一块,典型与时俱进冬天出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陈个眯着眼朝前打量,先是被这诡异的打扮吓到了,随后眉头一皱,这鬼还知道红灯行绿灯停呢!
看这挺拔之姿和打扮,像个年轻姑娘,可看脚下的动作,活像个腿脚不便的老太太。
陈个眼看那黄灯亮起,人还卡中间缓慢挪动,一气之下跑上前,直接拉着人过了马路,边拉边确定,嗯!她是有影子的。
拉完才想起说话,不过看着姑娘惊恐的眼睛,就知道有些不妙了。
“我……我不是……不是,那什么,我不是坏人,我看你过马路有困难,就……就……”
陈个解释得费劲儿,觉得现在自己一走了之是最好的证明方法,也不管那女孩什么反应,两手向下按按,背到身后,表示自己不能动手,脚步渐渐后移,暗示也没打算动脚,转过身跑了。
没跑两步,忽听后方草丛里传来一处声响,害死猫的小孩儿转头看,只见白色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草丛里露出一角,随后完全隐没。
陈个愣愣想了一会儿可能性,越想越渗人,又琢磨草丛的另一边是条什么路,想起来了,骂了一声“卧槽!”,脱下外套扔在地上,慌忙钻了进去。
“喂!110吗?我……我……有人……好像要跳水!不是,跳河!啊?安清路,我哪知道在哪一段?哎!姑娘!”
陈个连忙松了电话冲到河边,看着黑暗里那渗人的一袭白,要不是确定她有影子,那通电话指定是为吓破胆儿的自己打的。
“姑娘!那冰不结实,咱换条路行不行!”
白袄女子忽然站定脚步,脚步已经走下浅滩,亲身感受着这冰确实不结实。
陈个见她停下,猛地冲过去想把她拦住,却被一声有力的“站住!”给喝止了。
“我不想牵连一个人,和我一起走。”女孩转过头,轻轻开口。
陈个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拧着眉头,打量长发下的一张惨白小脸,觉得也就和自己相仿的年纪,不知道高中毕业了没。
“姑娘,姐们儿!豆蔻年华呀!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这么走,他妈爹不知娘不知的,心里多着急啊!”
姑娘哭了,“豆蔻年华是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我早就过了。”
陈个无语,这他妈不是学霸就是书呆子啊!转念一想,又觉得拖延时间有戏,伸着胳膊嘴开始打瓢,“敢问您这个年纪怎么称呼?花季少女?”
姑娘突然不理他了,直愣愣盯着他,像在盯着死后第一个要缠住的人,脚步缓慢向后挪着。
“哎哎哎哎——三思啊!这水凉,对女孩身体不好,万一你没走成落下病根怎么办?这样,哥哥跟你找个一了百了地行不行?”
“什么?”女孩问。
“站大马路上,等大货车,还能给家里讹一笔抚恤金,还不至于无名女尸找不到失主!”
女孩又哭了,“我刚站马路上犹豫了很久,你把我拉过来了。”
陈个满脑子问号,咽了一口唾沫,“你不还有犹豫吗?不还有念想吗?跳进去你再挣扎可就没用了!”
“不,我觉得那样死相太难看,而且太缺德了。”
陈个张着嘴挠挠后脑勺,掐着腰及其郁闷,心想这是想不开要自杀的姿势吗,怼人一套一套的。
“姑娘,遇到难事了?谁欺负你了呀?死法这么明白!”
“我活着是个累赘,好心的……”
草丛另一边的马路上传来警铃声,姑娘话没说完,立刻变了脸色,皱起眉指着坏心人,“你——”
觉得时间来不及了,怕自己真被人救了之后死得不透彻,脚一调头,姑娘干脆利落地一头扎进河里,一层薄冰迅速被激起的河水冲碎,带动更多流动的水淹没女孩的头颅。
这时,只听“扑通”一声,月光下溅起一簇不大的水花,灰白的湖面小范围内激荡片刻,顿时平静下来,只看到一些气泡冒出,眨眼间又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另一边的冰层破开,有人冒出头大口喘息,直感觉身上攀了一双海草缠身似的手,拼命将他向下拉扯,他冻得发紫的嘴唇稍稍蠕动,再次探头钻进湖里。
下一次冒头,两个身体紧紧抱在一起,长发那位已经连淹加冷折腾地神志不清,只知道抱着能给她带来新鲜空气的人哆嗦。
陈个在水里摸人再拖上来,时间耗费地长体力衰竭得也快,鼻腔里进了不少冷水,直从气管儿往肺里灌,再加寒冬腊月的冰河中这么一泡,已经没有初来乍到头皮发麻的感觉,适应了一会儿觉得冷到极点,全身都在发热。
他们现在离岸边有一段距离,没人能保证他们在冻死之前够到陆地,可仔细一看,还是有人在拖着另一人小幅度移动着。
“这有衣服!”
树丛从两边和中间破开,一束束光芒拉着人声逼近,人群有组织有经验的叫喊声包围上来。
“在这儿!快!”
“拿绳子!组织救援!”
“抛救生圈!”
“把医护人员带到现场!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