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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   “2002年7月18号,晚8点25分,H市江阳区长里大桥发生部分垮塌,伤亡失踪人数达到三十余人,财产损失在2000万左右,垮塌事故责任人均已获刑,其中就包括,和你没有半点交集的生父,总监理工程师姜修。”

      “而你父亲因不堪忍受屈辱,在牢中自杀。也就是事情发生之后,姜家把你从你母亲那里接了过来,打算培养你成为J.O的继承人,对吧?”

      两人坐在咖啡厅最偏僻的一角,有一面隔墙阻隔了他们与外界的交流,一面是镀膜玻璃落地窗,一面是柜子,只有一边是空荡荡的,没有完全形成封闭空间,以致不会让李白感到不适。

      李白听他说完,不安地点点头,不想问他说这些话的意义,只单单露着两只耳朵听。

      “大桥建造之时,J.O还没有建筑师事务所,你爷爷在国外忙碌建筑设计的项目,姜修作为一级公司出色的工程师,受邀参与长里大桥的建设,与此同时,千禧的创始人秦弘义,当时是指派公司的人作为施工现场负责人兼技术负责人,出事之后,连带现场监理一起被逮捕,且把主要的责任定罪给姜修,而秦弘义主动赔付损失,积极配合警方调查,且把主要犯罪人的罪行公诸与众,名誉虽然受损,可挡不住现在继续在业内混得风生水起。”

      “你觉得,这件事有疑义吗?”尤歌喝了一口咖啡,问听得认真的李白同学。

      “我不认识姜修。”李白利落回答,他不是在说气话,一直到姜修自杀,他都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和他有半毛钱关系。

      “那就是没有疑义。大家都这么觉得,更何况姜修羞愤地自杀,所有事情不了了之。”尤歌哼笑一声,给学弟杯子里加了一颗糖,“我嘛!就是烦千禧烦透了,闲来无聊翻翻他们企业库,无意间,发现了当年长里大桥建造过程中的结构运算数据。”

      李白用勺子搅了搅杯子,眉目变得犀利,听这学长的语气简直贱得可以!闲来无聊?无意间?谁费心思作乱谁知道!

      “结构运算数据档案拿到手,我比较好奇千禧当年的技术,或者说,非常好奇,不看不行!”尤歌用手扶额,有点头痛,“可是术业有专攻,加了密的,我看不了!就想方设法找人帮忙,经过介绍打听,认识了一帮准备创业的在校大学生,国内数一数二的编程专业,网上说话,彬彬有礼,客客气气,张口就是一百万。”

      “唉!我没钱,只预付了三十万,让他在规定时间先破解一半,暗地找人查这帮人的头,希望当面讲讲价以示诚意,你猜怎么着——”

      李白放下了刚要进口的杯子,他似乎明白了他要说下去的话。

      “人查到了,查得那叫一个透彻!他叫陈家逸,家乡在某个偏远山区的小村里,寒门出贵子的典范!家有一父一母,外加一个辍学打工的弟弟,名字叫陈个。”

      李白咽下一口咖啡,掀着眼皮看对面的人,一副温和笑容,说起话来不紧不慢,而他听到陈个两个字时,已经无法掩饰镇定了。

      “你想干什么?”

      “别激动!”尤歌拍拍李白放在桌上的手,“不会对陈个怎么样的。”

      “他当初被打——”

      “只是想拍几张照片,发给陈家逸。”尤歌点头微笑。

      李白顿了顿,又是照片,卑鄙得令人发指,真得再使不出别的手段了!

      “他答应了?”李白问。

      尤歌挑挑眉,点头,“好哥哥!”

      “卑鄙!”李白干脆利落地骂出来。

      “我付了六十万,足够运营他要创业的项目了,不算太卑鄙吧!”尤歌抿了一口咖啡,想起来什么事,“当然,如果千禧没有查到他身上的话。”

      “你查出什么了?”李白问。

      “结构运算中间出了一点小错误,导致下面的数据或多或少都出现了小偏差,小偏差累积起来省了很多资源,从而被财务运算部门隐瞒,吃钱给现场监理,预估到大桥在下一次重造之前不会发生垮塌,施工继续!姜修作为唯一没有捞到好处的,没办法串供逃脱法律制裁,被判得最惨,被毁得最彻底!”

      李白压着眉头,呼吸一沉,猛然站起来瞪着尤歌,“数据呢?”

      “你不信?”尤歌抬眼看着李白。

      “我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无所谓,你说得!你不认识姜修,也不想参与到那帮人的纷争里!”

      李白咬牙坐下来,看着淡定至死的学长,一时说不上来心里的立场。

      “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件事情?”

      “不是这件,是任何一件,我要抓千禧的把柄,捏在手里,让他们不敢再动你!”尤歌终于停止了他所谓的和蔼可亲,眼色一沉,呼出一口气,“数据我已经作为威胁,发到了秦家父子二人电脑里,他们此刻正急着在公司清理门户,我要干得好的话,或许还能留在那抓到第二个把柄。”

      “你——你窃取公司机密,也是犯罪啊!”李白压低了嗓音靠近尤歌。

      尤歌颇为欣慰,这是在关心他么?

      “所以最好不用!实在没办法,也只能举报出来将功赎罪了!”

      “尤歌,你不要……逼我……”

      “很早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给你时间。我知道,你没有别的选择,我不逼你总有人逼你!不要太安于现状了!”尤歌看看窗外,给李白一些冷静时间,可是想想,又觉得多余,“你和陈个,不管是真得还是玩玩,我都没意见,也没资格插手,可是学弟,遇事别总是躲!你躲,要陈个跟着你一起躲吗?你有人护着,陈个没有,如果你连立足的资本都没有,陈个怎么办?”

      沉默,如果没有尤歌主导这场谈话,一定是长久的沉默,由尤歌引着导着,李白愿意贡献无知的身份来探求结论,可是结论得出以后呢?一样的沉默,虽然所有话语,已经深深刻在一颗敏感细腻的心里,就算否定,摆脱这场话局一走了之,也不可能抹掉,抹不掉,消化不掉!

      “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会找人帮你,等我消息。”尤歌小心翼翼地嘱咐着,“我尊重你的意见给你时间,还是那句话,别躲!”

      “回去吧!陈个该着急了。”

      尤歌载着李白回到出租屋,或许把人专门带到一家咖啡厅说话,只是为了讲一个故事,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李胥白和很多人不一样,他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发酵,他不想说,是发自内心的抗拒,是石沉大海的神秘莫测,但他一旦想说了,一定是克服巨大水压,撕掉一层皮来诉苦。

      尤歌很开心李白对他发脾气,他的波动总在他步步相逼下进行。

      讲出来有没有解脱一点?应该是吧!尤歌载他去咖啡馆的路上,他平静地望着前方,一副短暂的洒脱之相,实属不易。

      回去的路上,没有过多余的交流,学弟坐在车后座,眼睛紧闭,嘴巴紧抿,看上去又是一副久睡不醒的样子,缩在他自己营造的壳里安然无恙。

      尤歌开了暖风,笑笑,想起以前在校时,这人被导师撕掉方案,一言不发,也喜欢这样躺在某个角落,装睡,谁叫都不醒。

      地方一到,人就醒了,被尤歌架到楼上也没抗拒,乖乖带着人进屋,发现屋子已经不见人影,可是门没有锁,似乎在等谁回来。

      李白心里空荡荡,抚过柜子被开启的痕迹,坐到床上躺下,立刻感受到一种跋山涉水后的舒适,从内到外都是。

      他很困,昨天晚上没睡好,夜里兴奋得起劲儿,起床看沙发上的陈个,一连起了很多次,满脑子都是——他和陈个要回到那间不会被人打扰的屋子了,他憋了半月想亲昵想拥抱的人,以后会抗拒这些吗?

      没有,陈个没有抗拒,他吻他,他亦给出回应,让李白觉得此生不虚,所有事抛到九霄云外,最好醉生梦死在这儿!

      “我走了。”

      尤歌帮闭上眼睛的李白盖好被子,知道他累,说出三个字移开步子。

      “等一下,你能给我一部手机吗?”

      ……

      在那辆格格不入的车驶离恰够通过的街巷后,街道聚集一帮闲言碎语的人,纷纷揣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否被划定到拆迁范围之内,派有头有脸的领导来视察了。

      一时间,衰老的街道精神焕发,看到的跟没看到的说,没看到的听看到的互相谈论,每个人怀揣着一家心事,最后安慰自己得出结论,是的,大家仰首伸眉盼着吧!

      不关心的,都是不属于这里的人。

      三层小楼的楼下,门灯被一楼家主点起,燃着门边丛生的杂草顶部。

      杂草往外引,到一根电线杆处碰壁而终止。

      有人倚在电线杆背面,烟尘从下面一点点升起,卷进冷空气中,卷到漫天星空下,消失得十分彻底,这人不甘,不停地升起一轮轮烟,烟头在脚下积攒了不少,少有的咳嗽接踵而至,影子也弯下了腰。

      有人匆匆出现在楼道,歪歪扭扭到达门外。

      外面天已经黑了,李白握着拨打很多遍未果的手机,扶着墙沿着草走过一小段路,贴着电线杆,攒足了劲儿要朝前走,可斜下方滚出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李白扭头朝背面看,那人正依靠在电线杆和墙的凹缝里,抱臂,头半缩进衣服内,面对墙,裹进视野死角,乍动,或许会吓到过路的人,可他动的十分有规律,指间夹着重新点上的一根烟,手跟着他嘴里呼出的烟尘一抬一放,也不知道这种状态维持了多久,脚下一摊烟头不好计算,很久或是比很久更久。

      可能觉察到有人窥伺,陈个从外套里探出头,扭头往外看了看,正对李白笔直站在面前的身子,恐惧还是震惊,表现在陈个脸上,都有分寸地让人心疼。

      陈个嘴里还在叼着烟,李白帮他掐掉,扔进烟头堆里,抬头问他,“怎么不回家?”

      “你——”你没走吗?

      “打电话也不接?”

      “尤歌打得,不想接。”陈个第一次这么明显疏离别人,说起话来十分没有底气。

      “以后这是我的号码,李白的号码,你男朋友的号码,记住了,你不接,只能出来找你了。”

      “出来?”陈个抬头望望二楼,亮着灯,“你为什么不走?”

      李白脑袋一点点靠过去,迎着浓烈的烟味靠近,陈个晃着头躲避,手指抵着他的额头,示意他不要再近了,脸色发苦地告诉他,“烟吸多了。”

      “为什么抽烟?”李白攥住他的手腕,冻得发凉,“不开心?”

      “我——不想让你走。”陈个沉下头,声音小得蜻蜓点水,他确实是这样想得,本想换个乐呵点儿的解释缓解处境,可他一张嘴,心里话就悔不当初地滑出来,滑出来又想收回去,收回去的话又被卡在喉咙里,苦得难受。

      李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像极哽咽,可伸手摸摸他的脸,并没有湿润,他不会哭,只是憋得太过辛苦,一个人哭肯定会骂自己矫情吧,还是一遍遍抽烟比较像男人的作为,有的没的吞不下去就吐出来,一根吐不完吐一包,潜意识决不能让自己矫情!这就是他所了解的陈个。

      “我不会走的。”李白轻声说,绝不只是安抚。

      “真得?”问完又后悔,陈个知道自己的问题很幼稚,可就是想说出来,想让李白知道,他很在乎!

      李白一声笑情不自禁露了出来,继续抚摸黑暗中的脸廓,“我争取的,你走,我必须要拽着、跟上、跟紧,怎么会自己走呢?”

      陈个压抑的呼吸随着张口深入的一口气,彻底融化了僵硬的身体,不管李白说得是真是假,他都在当真后迫切要拥抱他,天知道他攥紧拳头,使出多大的力气才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他怕揽住李白会被人看见,会使李白为难。

      李白觉察到这一点,主动揽着他,“你生我气了?”

      “派出所吗?”

      李白点点头,陈个随后也点点头,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生气,只觉得膈应。

      “气消了吗?”李白问。

      陈个再次点点头,紧接着又抓住李白的衣摆,连忙说“没有——”他气没有消,现在想想还是膈应,只是有另一件事转移注意力罢了。

      “那我向你道歉,”李白喉结一滑,“陈个,对不起,我心理有些问题,不太好克服,你愿意给我时间吗?”

      陈个一直都知道,李白一定遭遇过什么,李白不说他也不问,只需要一遍遍抚平心里的膈应就好了。

      他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点点头,头从整个衣领间支棱起来,问李白,“情侣之间吵架,都是这样么?”

      “不知道。”李白冲陈个笑,一不小心露出一口白牙,有羞涩有坚定,有后悔有憧憬,陈个也冲他笑,黑暗中的笑容不清晰,却很易被近在咫尺的氛围感染。

      互相傻笑,互相牵手,互相感受彼此冻得瑟瑟发抖,互相取暖。

      “你冻出鼻音了,回家围被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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