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第 63 章 ...
-
尤歌下车之前,二指揉揉眉心,从挡风玻璃前看到出门迎接的人,解开安全带,从后座里提着一箱东西,拍拍衣服下了车。
“尤总。”
尤歌点点头,提着箱子,跟人迈了进去。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跨市两城沾黑势力出头者,一位没法定位,据传已经死了许多年的在逃犯——孙景澄,特意给自己和心腹安排救治的地方,救治除了普通疾病,还包括枪伤、刀伤、毒瘾、非正常手术等等一系列需要警方介入的疾病。
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大被传死了那么多年,这家医院还在安然无恙地开着。
当初他第一次被绑来这里的时候,有幸见过那位“死”了很多年的逃犯,那人当时刚做完手术,精神头不是很好,但凭说话的派头来讲,这人短时间活个八九年不成问题。老大给他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话,尤歌作为一个良民,当时就听懵了,说是他那位被捕入狱的恩师,设计过一座监狱,老大正是多亏了监狱的设计,日复一日跟着恩师指导,才免于老死狱中重获新生。
尤歌一直以为恩师被人陷害,狱中自杀,顶着声名狼藉的压力,继承先师衣钵,从此被院校开除,名声扫地,没想到他是一脚陷进了地狱,主动发扬了恶人的遗志,也难怪行业有名有姓的都看不起他。
承蒙恩师遗德,就此得到了黑恶势力的照顾,呼风唤雨,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哼!
“尤——尤总——”
穿环男人本来在床上睡着,早先有人进来说了一声,连忙支起身子等着。
“你是青子?”尤歌整整衣服,坐到了病房前的椅子上,“原先我让小疤找几个人打陈个,你也有份?”
“是——是——”青子一边腮帮肿得老高,但还是努力让话语清楚一些,按说他这身份是不该住这家医院的,是尤歌打电话安排的,一方面享受优等待遇,一方面怕惹到谁不开心,就在这家医院里过去了。
“怎么回事儿?”尤歌问。
“就是哥几个去酒吧,碰到陈个的兄弟了,那家伙把疤哥身边几个都举报干净了,抓局子不知道多久能放出来,哥几个气不过,就——”
陈个的兄弟?尤歌看见这差点儿没被人打烂脸的家伙就想笑,笑这小学弟够狠的,“你疤哥没跟你说过,李白不准动吗?”
青子掀着眼皮看尤歌,心虚到哆嗦,“李白——我们——不知道打得是谁?是那小子先动得手!连名也不报,上来就拿酒瓶子砸啊!”
尤歌笑出声,若不是有人挑衅,李胥白倒也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可他避过这个话题,问“有人报警吗?”
“有!他们也跑得快,我们交出几个人去顶罪了。”青子委屈说道,“听您的话,责任、酒吧赔付也都揽下来了。”
尤歌点点头,起身要走,走之前清了清嗓,“那就当面说一遍,李白陈个都不许动,我不想再看到这种私下报复、还引起警方注意的问题发生,否则——挨个把你们送进去。”
“哎——哎——”
皮鞋敲在瓷砖上当当响,尤歌走出病房,提着箱子,身后鸦雀无声。
普通病房集中在一座六层小楼上,长廊尽头有阳台,阳台外栽了一棵比楼还高的毛白杨,有人在对面的茶室里等他。
说实话,他并不属于这里哪个分区的老大,换句话说,他没有资格训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有人尊重他,完全是在孙景澄自上而下的交代中。
那位消失很久的老大在“死”之前帮他立足,尤歌自然也不是个蹬鼻子上脸的,自他想动用这层关系起,就想尽办法给这帮人在法律边缘捞好处,一边给饿狼喂食,一边去抓狼的弱点,自认走得还算正当,没背离良心太远。
“这又是要帮你找什么?”男人坐在茶座旁,看到尤歌一坐下,就把手里的箱子双手奉上。
尤歌不是懂茶的人,囫囵喝一口,笑道,“千禧建筑集团总经理,秦浩扬,送给贵服务业公司的一点——医院管理维护费用。”
男人笑笑,把箱子推开了,准备好好教教这人怎么品茶。
李白不是铁,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还没做完,脱得上面光溜溜,看着陈个不在,整个身子在被子里散了架,疼得手脚蜷缩起来,抓着被单蠕动,每处伤口翻着肿胀的血肉,所有痛觉汇至脑中一点放大,在李白疼到昏厥之前,又都不平等分散下去,有时头疼得厉害,有时背疼得难忍,有时腿像没了知觉似的,有时夹击起来翻着花疼痛痒麻,恼地李白皱起眉头,把脸埋进被子,咬着牙别让自己哼出来。
陈个进来的时候,被子两头扁扁的,中间一大部分浅浅隆起,静止不动,像藏了一件艺术品。他上前慢慢掀开一角,只见李白身子缩成小麻花,已经闭着眼睡着了,满脸是汗,唯额头最密,脸色苍白,嘴唇咬得发青,鼻梁了无生气地撑起侧脸轮廓,眉头还没松懈,锁骨随着微弱的喘息一隐一现,手指撑在一角,刚暴露在空气下缩了缩。
陈个把被子盖实了,独露出脑袋,拿毛巾擦擦他脸上的汗,想想上药的时候,怎么才不会把他吵醒,想来想去决定把他叫醒。这人一天没吃饭了,哪来体力抗这些伤痛?
“李白,李白——”陈个叫两声没有动静,又趴近贴着他的耳朵叫,“李白——”
刚叫了一声又不想叫了,人疼了一天好不容易睡着,叫醒不前功尽弃了吗?
陈个叹口气坐床边,什么都不动,呆呆地坐着。
“你怎么不叫了?”李白睁开眼睛问。
陈个倒没有意外,扭头,立刻冲他笑了笑,“吃点东西吧!张叔炖了骨头汤,长身体的哦!”
“那——给我来一盆。”李白艰难地动动手臂。
陈个起身把人拖起来,后面靠了枕头,然后出去,果然抱了一盆汤回来,李白当时还犯愁,这一盆怎么个喂法?紧接着陈个又出去拿了一只小碗,坐在板凳上,安安心心抱碗喂他。
李白咽下一口,忍不住冲乖得不行的陈个笑,“好喝,比我在外面买的都好喝!”
“得了,这句话,我会帮你转告老张的!”陈个重新送一勺。
“二毛吃了吗?”李白咽下一口问。
“我回去了一趟,张佳凝抱走了。”陈个说。
“没事吧?”李白问。
“都没事!回去让她爸妈训了一顿,不严重。”陈个继续喂,喂完一口想起来,撇撇嘴,“我说李白同学,你也不问问我吃了没有啊!”
陈个撒娇了?他撒娇了吧!李白心里暴喜,沉沉眼色羞涩一笑,努力抬起右手,从陈个手中抢过勺子,舀一勺,颤颤巍巍往陈个嘴边送。
陈个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那句话说完是这个效果,顿时瞪大眼睛,看着那晃得滴汤的手,抿紧了嘴巴。
“快点张嘴啊!再愣都洒完了。”
陈个张开嘴,挪着头主动去接,虽然这一口已经被洒得所剩无几了,且被子也弄脏了,他还是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腻得头发丝都开了窍般自在。
“我想试试!”陈个忽然说。
他说什么?李白瞬间就听懂了,可还是被自己拖了几秒,动着润不湿的嘴唇傻乎乎说,“一口汤就把你说服了?”
“可以吗?”陈个说完抿紧嘴,有点小心翼翼,心情忐忑地如临大敌,大敌比他兵强马壮,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够资本宣战。
李白顿了一会,六神无主看看聚不了焦的四周,最后眼神落到陈个的目光里,忽然撇着嘴笑了,满眼要掉不掉的水花,咬牙轻声说,“可以——”
“叮!”陈个心里响了一下,像破旧的工厂出现新式手摇电话机。满耳年久失修的报废机器,整日沙哑地在他耳边磨,他一边拖着这种声音的教育,一边迈着灌铅的步子往前走,真得不好走,李白带给他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没人说得上来,不是救赎不是希望,不是向导也不是光,不是,什么都不是,陈个不愿承认自己不堪,可他需要,他真得需要一个李白!需要李白的温柔,需要李白赖在他身旁的感觉,有瘾!
陈个手里的碗还横在空中,就毫无征兆地拧起眉头,继续一勺一勺喂李白,也不管眼眶微红的李白想说什么,就使劲喂,一边喂一边说,“我第一次!男女都是!”
李白停住陈个的手,捧着碗仰头灌干净,放下碗盯着陈个,“我也是!”
“我没你说得那么好!”陈个挑挑眉。
“我知道!”李白歪歪头。
“两个人——”陈个轻轻说,他话说完了,不知道李白懂没懂。
李白点点头无比坚定告诉他,“就两个人!”他懂了。
“我——”陈个羞涩地张嘴笑,“有点儿开心。”
李白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水花又开始闪,这次绝对是从心里快活地荡出来的,他胳膊也不颤了,起身一把揽过陈个,箍住拉向身边,躺回床上,告诉他,“我也是!”
他不近视,可就想如此近距离盯着他看,盯着他的眼睛,他的尖牙,他被人调戏时拧眉的表情,少年的生气和羞涩,有时骂有时乖,总是勾得他也想羞涩的回笑。
两个都羞涩,那不就完了吗!
“疼吗?不疼我可就压了?”陈个撑着两只胳膊被他揽着,姿势还是比较累的。
“压吧!不疼!”李白缠绷带的额头磕在他的额头,暗示确实不疼,快压吧!
“松手!别他妈装,待会儿上药有你哭的!”
陈个轻而易举从这人使不起力气的环抱中挣出,看着这人表情明显一拧,暗自发笑,出门打了一盆温水,半掀被子给他擦拭。
“乖乖!真不喊啊!叫一声呗!又没人笑你。”陈个看着整个肿得跟猪蹄似的小腿,碰一下自己脸都扭曲,这要搁他,指定嗓子都喊哑了。
李白疼得眼皮耷拉下来,嘴抿得大气不出,听他说话还有些耳鸣,最后半眯着眼挤出两个字,“榜样——”
陈个摇摇头,专心擦,想快点结束这酷刑,谁知擦完以后,上药才算是杀手锏,药粉不比水,涂上去和伤口加空气一作用,直接就在神经末梢上发生了化学反应,各种诡异的疼痛扎在李白喉咙里,吞不下吐不出,疼得咬着被子抽抽。
他觉得自己要是这关都过了,以后就能成神百毒不侵了吧!就能和陈个修成正果安心过日子了吧!是的!忍忍就过了!
“额——”
事后,李白摊在床上感受活着真好,陈个坐在一旁,看他那傻样就想笑,又觉得笑出来不地道,憋得怪难受。
“李白,你生日什么时候?”陈个问。
“正月十六。”
陈个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好惨哪!开学的日子过生日。”
“你呢?”李白问。
“嗯——户口本上写得是五月十一。”陈个想了想说。
“想吃蛋糕了?”李白问。
陈个笑笑,“想找人算算咱俩八字。”
“你信这个?早知道我去学了,学完撮合一下我们。”李白努努嘴表示可惜。
“想找人算算——咱俩多大的仇这么克!看你细皮嫩肉的,泡在甜水里长大的吧!遇上我,看你全身都没一块好肉了,特别是你这腿啊!”陈个想去拍拍他那个部位,想想还是放他一条生路吧!毕竟是自己男朋友了。
“那你可猜错了,我九岁以后,是被家里的爷爷打到大的。”
“你小时候这么淘吗?”陈个不禁回忆起李白以前的样子,看着跟玻璃瓶里密封好久刚爬出来的一样,看谁都脏都俗!
李白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不淘,只是寄人篱下什么都是错的。
陈个盯着李白,目光转至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也就那个地方没被上过药了。陈个伸手按住他手背上的指关节,一排四个,挨个揉了揉。
李白转头,笑笑,静静地感受那种安抚。
“你和安鑫,一起长大的?”李白问。
“算吧!”
陈个不知道李白为什么会提起安鑫,或许也同他一样,希望了解一下彼此的童年吧。从联系在一起开始,就渴望知道对方生长的环境,好奇什么样的环境会长出自己喜欢之人的样子,种种委婉,不希望对方多想,说是两个人就两个人,和其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