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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霓虹灯高高挂起,属于城市的繁华揉皱在疲惫的眸子里,来往车辆没有交集,快得让人胆战心惊。很想把根扎在这,像路边的行道树,正经给予磊落收获,不会时刻担心,成为城市对外来物排斥的焦点。

      “先生,去哪?”

      “去A区建筑工人宿舍,打表。”

      “好的。”

      陈个从热风中钻到小小的移动空调间,睡意全无,木木盯着窗外高楼大厦。钢筋铁骨被秒到只剩一片虚影,陈个很想提醒司机,把速度减慢点,可看眼手机,马上九点半了,这意味着加上返程,再想与李白回去又只能打车,里里外外钱数算一算,高昂的费用啊!说不定再凑凑都能花钱给他买个大学了!他真心无法想象,前两个月挣得工资能否捱到下个月发工钱。

      陈个一路心急如焚,倒不是急着把钱送给别人,实在是生理反应愈演愈烈。

      “师傅,快到了吧!”

      “哎呀!这路不好走啊!”

      靠!陈个又想骂人了!这能怪路吗?明明怪你开车技术好不好,一会儿横冲一会儿急刹车,到点儿土路就各种晃荡,你考虑过顾客作为上帝的感受吗?老子都好久没有晕过车了!不——不行了!

      “师——师父——有袋子么?”

      “诶,到了!”

      哗——

      司机终于知道从内后视镜看看他的上帝了,然而只需一眼,他就能深深把这画面刻在脑海里,随时拿出来恶心恶心自己,告诫自己以后再拉客,千万别拉农民工。

      估计陈个是想摇车窗吐到外面的,然而没来得及,吐了嘴巴可及的半窗户,一路向下沾到座位上,座位淅淅沥沥落到车地面,他似乎自己也嫌恶心,就向旁边挪了挪,可想而知又拓宽了一下面积。整个车后座充满了不明呕吐物,挥发着酸臭难闻的不明气体。

      司机抛却斯文教养,张口就是娘,下来一把把那麻烦提溜出来,指着鼻子骂。陈个吐得七荤八素,意犹未尽,被那人一眼抓中,嫌弃地推到地上,继续指着吼。

      “小子,今天你要是不给我弄干净,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是生活压力太大,还是本性如此,还是瞧着这小子好欺负,还是看着四下漆黑,还是实在看不得他的所作所为,总之司机先生很想把他踩在脚下爆揍一顿,甚至折腾死他!

      陈个摔在地上脑子一晃,又压着胃往外呕,可惜没什么好吐的了,便开始一阵阵涌酸水,挤得胃不停抽搐,外面呛得涕泗横流,好一副活受罪光景。

      “我说话你他娘的听见了吗!”

      地上的人轻轻点头,挣扎着爬起来。宿舍大门外的大灯还没开,司机现在看不清楚他的脸,更不想看清,可陈个此刻满脸脏污,身体分泌的各种液体根本擦不干净,自尊心还是让他低着头附和。

      随后他缓慢移着步子走向宿舍,门口大爷询问,他仍低着头不说话,毕竟还是个刚高中毕业的犊子,也是个学生,再厚的脸皮也经不住发自内心的自卑和挫败感,他咬咬牙站了好一会儿,在背后骂娘的催促声中,脱下上衣往脸上一抹开了口。

      “大爷,大爷,我是这里的工人,朋友生病了,我急着拿钱去交医药费。”

      “自己来的?”

      “嗯。”

      “有通行证吗?”

      “哈?”陈个有些气馁,心中一惊,又是那种后悔的感觉,“在里面,我能去拿吗?”

      “那不行,这是规矩,没有通行证不能进入,否则农民子弟兵的利益谁保障啊!”

      果然,陈个很想再求一遍,说不定大爷心软肯放行呢!

      可他只站在那里,顿时陷入学生时期的想法。自认为寻常的一件可做可不做的小事,偏偏因为前期没做,后面就要吃上一大亏,他曾无数次栽在这上面,考试时老是觉得笔芯够用,偷懒少装一只,做题总觉得侥幸不错,最后一步不验算,他也总在告诫自己,今后不要再犯,可如今辍学打工,还是同样的遭遇。

      后悔之后的无力如同湿热的潮水拍打,有时任凭无力继续发展,没有任何作为,他想知道事情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无非是卷子写不完,题的分数全被扣下,似乎也只有这样,被人骂笨,就顺应地越来越笨,越来越堕落,仅此而已。

      可现在,他可以放任作为吗?身后男子气冲冲朝他走来,他不想得罪这个城市里的任何一人,即使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李白,他都不愿,也不敢。

      “大爷,您能——能借我点儿水吗?洗脸用的,我吐了人家一车——得给人家——”

      陈个话没说完,感觉一张粗糙的大手就打在了头上,使劲将他的头扇过去,本就不好受的脑袋,又迎来一阵阵眩晕。

      “快点儿!你想赔车是怎么样啊?”

      陈个脑子不知清不清明,就顺势往地上一趴,抱头乱晃。

      “嘿小子!还想装死!真是服了你们这群人了!还想讹我怎么样!今儿有人看着,我可什么都没做!”

      看门大爷眯着昏花老眼,觉察着小亭外的矛盾,只觉那骂人的中年人不依不饶,地上小子完全处于劣势,眼见那中年人想上去把小子拖起来,他便端着自己备用的一盆水好心走了出来,往少年身旁一放,什么也没说又回到亭子。

      陈个连忙道谢,在司机先生的监督下,将一盆水小心搬到出租车旁,气味还在蔓延,湿漉漉好几摊完全没有蒸发的意思。

      他把脱掉的短袖在水盆里摆摆,随后匍匐在车上使劲抹擦,动作因头部眩晕略显滞缓,思想却想赶紧从这屈辱又恶心的地方逃离,一遍又一遍,行为与思维的重复,作为一个曾经的学子,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思想的重要性,可对于现在的民工来讲,那些似乎一点都不重要。

      从坐垫的孔隙中抠扭,身后是有理有据的催促,可他根本擦不干净,甚至胃里又泛起酸水,真想再吐一波一走了之。

      然而不能,他忍着各种不适,必须且已经耐心地擦完了,中途求大爷又给他换上一盆水,第一盆怎样,第二盆再怎样,他已经不想回味,只知那司机当得知不能立刻结账时,他在此地待不住,便立刻将第二盆水全泼在他身上,望望四周后自认倒霉,晦气地“呸”了一声,打开车门绝尘而去。

      如此一个酷暑夜,被浑身浇了一盆冷水该是舒意的,况且是一盆可以从头顶凉到心底的,甚至还带着自己气味的水,可陈个有些哆嗦,不知是因为被夜风吹得有些冷,还是对这座城市中的人的惧怕,毕竟此番经历,刷新了他对这群人的认知。

      看门大爷似乎在往这边看,陈个一点儿也不敢回应什么,可想想人家的盆还在自己手里,他便低着头背着身去送。

      “哼!自己留着用吧!”

      陈个有些难为情,也对,擦了什么人家不是不知道,况且这盆被那司机摔得也漏眼儿了,让人家怎么要?

      “不好意思大爷,我明天,给你买个新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老头还是半点没让他进去的意思,看来不是担心他是外人,真是人在岗位,尽职尽责!

      陈个慢慢朝小亭墙边蹲下,一蹲有什么东西搁着,突然想起自己裤兜里还有一手机,连忙哭天抢地拿出来查看,一个黢黑的诺基亚湿滑贴在手上,不停向下滴水,他要按在红键上的手颤颤巍巍,心里不停呐喊。

      “别坏!别坏!别坏!”

      靠——

      “吓死老子了!”

      看吧!没人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当老子,嘴上的爽快,心里的愉悦,所以有时爆出口,并不是完全出于恶意。

      现在是北京时间22点20,如果他的小诺没有水坏的话,距离他的室友们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回来还有四十多分钟。

      那讹人的老头赶紧走掉真是明智,如果那小诊所关门的话,现在李白的境遇应该和他也差不多,两人谁更惨呢?一个头脑发胀全身脏水,一个腿脚不便流浪在外,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知李白现在是否正在检讨自己的可恨之处,或是像他一样,一味咒骂这得不到滋养的可怜生活。

      城市张开双臂朝向他们,本以为经过努力可以被揽在怀里,却不曾想只是为了给他们一巴掌,让他们知难而退。只要活着,就在竞争,已经被最公平的高考淘汰过一次,剩下的早已设定好各种不公等着你愤懑,等着你失败,等着你离开。呵!城市!

      直到被当成众矢之的,被一群成精的蚊子咬到无地放脚,陈个才猛然发现,今天的自己真是格外矫情呢!这么一大段内心独白在播给谁听?谁家日子容易!人家司机被自己吐了一车,自己也没给车钱,人家也没要你命不是吗!

      陈个幡然醒悟,被扎到眼睛。只见一辆辆点着强灯的面包车陆续开来,他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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