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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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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个跟着诸位哥哥叔叔走进房区,一路小跑到宿舍,无视他们的疑惑、指责和谩骂,只想赶紧把窝在枕头下面的家底掏出来,携款狂奔。不想心急折回,又胡乱套了件短袖冲出去。
“这小子,不想干了咋着?”
“合同都签了,他倒是敢!”
陈个操着当妈的心,只想那个不知情的家伙此刻一定涨红了脸,又气又急,瘸着腿走出黑暗巷子,身后是大夫拿着欠条的警告,以及指桑骂槐的威胁。毕竟对于城里人的恶意,陈个是长过见识的,就在刚刚又更上了一层楼,他无法设想那个比他青涩的多得多得多的雏,那个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家伙,没有人在旁引导该怎么生活!
他从房区跑了好几公里才拦到车,以为自己吐无可吐,他让司机加大马力往目的地开,可总让自己离那人远远的,因为一个心有余悸的印象在脑中挥之不去。
现在是北京时间24点03分,陈个从出租车上晕头转向下来,迎面冲进绿化带里一阵胸腔共鸣,事实证明,他真的没有什么可吐的了,所以不用担心被警察发现,告他个破坏环境之罪。
当他来到这条漆黑的民间小道之时,前面的灯箱已经大关,他悠悠点起小诺的光芒,大抬着腿向里走,心里想着什么人什么鬼,都比不上一个穷字可怕,所以他现在,是最恶的人。
再向里走,依稀能看着半点光,陈个叫起李白的名字,无人回应。当他确认到达诊所门前时,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只是被覆盖的门帘遮掩大部分,仅露出边角一点。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透过玻璃,借着光线往里探,恰好看到此时那白人,正大张着眼坐在沙发上,神态疲惫却端正异常,凉发微遮眼眸,被日光灯照得苍白阴郁,他没睡,正呆呆抬头仰望着什么,或是,冥想着什么。
靠,陈个暗骂!老子辛辛苦苦为你奔波,你在空调间这个闲呦!连觉都不睡,真他妈困死老子了。
似乎李白没被人赶出去,他感到心里不平衡,可却突然松出一口气,直愣愣看着房间里发光的人。
那人眼眸一转,陈个像当贼被捉似的,呼吸一滞,他竟然把目光对上来了。陈个下意思想躲,却觉得外面黑同炭堆,被炭堆包裹的人,又怎么能被发光的人看到,便不躲,看他要干什么。
李白的黑眼圈很重,可眼睛盯住的一刹那,突然定格,眸子轻轻泛起光晕,而后便稍稍眯了起来。
陈个也不急着干什么事了,就蹲在外面钻研里面。这家伙,他还在看,乌漆嘛黑!他在看什么!眯眼,是因为近视吗?还是出现幻觉看见鬼了?还是……等等,想到这,陈个有个好主意。
他将小诺的灯光开到最强,贴在自己下巴上,舌头一伸,俩眼儿一挑,窗户上惊现半张发着光芒的吊死鬼脸。
吓不死你!
里面的李白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原先坚定的目光因无语而涣散,他在想,毕竟是比自己小了两岁的孩子,还真是童心未泯!
陈个倒是很不开心,弄成扮鬼脸儿逗别人笑了,果然他人生在世的演技,还需要多加磨练。
突然看见李白扳回脸,挣扎着起身,陈个怕他再次伤筋动骨,便开始砸门,想把那大夫砸醒。
大夫醒了,给他开门,又是一顿指责,说他大半夜吵到了街坊四邻,倒没有任何嫌弃他的意思,陈个莫名觉得有些暖心。
“大夫,真是谢谢你了,我来交钱了。”
“哼!”大夫打了个哈欠,十分不爽,“交啥钱啊!这人根本不给治,碰一下都不行!”
陈个皱起眉头,不太理解大夫的意思,突然想起李白那男人摸不得、看不得的怪癖,一时大悟火就上来了,恼那小子又跟这矫情,转头就吼,“你怎么——”
“你裤子怎么湿了?”
“我说你——”
“怎么去了那么久?”
陈个的狂风暴语被李白的轻言轻语堵住两次,这才想起自打一进门,他就在盯着自己看。陈个不说话了,还从不知道,他居然肯主动盯着一个男人看。
“你要接骨你懂吗!大夫在帮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一点事儿不懂呢!”陈个卸下半斤火,缓缓道来。
“我说了,我不需要。”
陈个火气压不住这人死不讲理,还偏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这他妈给谁看病啊!
“喂!亏我拼了命跑回去拿钱,就为——”
“你果真是跑回去的,怪不得这么久,你就不能打个车吗?”
“我——”
陈个语塞,好好抿了抿嘴,估计这人心里早把他这舍不得掏钱打车,将他半夜三更丢到这里的混蛋,从头到尾骂的是肝肠寸断了。
既然如此,陈个干脆也不说话,上去就死死压制住李白的身体,将他抬一下挤进身后,箍住他的胳膊,腿勾住他那一条好腿,独留一个不好使的部位在外面扑腾。
“喂!陈个,你干什么!放开我!”
李白急得直跺脚,奈何没有一只好使,感觉身后贴着一个男人,想吐的心扑棱直跳,脸色顿时引燃滴血,呼吸放荡到极致,眼睛大开大合,可论力气,完全比不了后面干活干到健壮的人。
“别动!别动!”
大夫在旁看得目瞪口呆,霎时睡意全无,看着挣扎的李白不停吞口水,只见他身后的人张着血盆大眼朝他看,他立刻领会其中意思,收拾东西开始准备接骨。
“别碰我!别碰我!”
“啊——”
一阵激斗过后,陈个切切实实听到两声骨头扭动的声音,从视觉神经上疼得自己龇牙咧嘴,而刚刚咆哮折腾的白人,此刻正躺在自己身上,无力死沉地大口喘息,额头间渗出冷汗,嘴唇咬到发白,估计折腾得够呛。
不过也恰恰说明,什么乱七八糟的怪癖,就是他妈欠治!
“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陈个听到他嘶哑的气音,恰够他听到,也只是说给他听。他叹了一口气,从李白身后缓缓挪出来,将他轻轻放到沙发上,想说些安慰的或者道歉的话,又不好意思开口,思索再三,跟着大夫去了账房。
李白眨眨愈加疲惫的眼睛,凝神望着天花板,腿上的抽痛还在引爆脆弱的神经,可他却轻易从中剥离出来,出神的想着刚才陈个的所作所为,他就是如此粗鲁无志的一个人,不,一个男孩儿。
李白沉沉睡去,忽觉有人轻轻摇晃他的身体,他并没有本能地抗拒,只是就着那只手的动作,睁开了眼睛。是陈个和大夫,他们算完账,排在自己视野里。
“这么晚了,要不都先睡这吧!”
“李白,钱我已经付完了,你现在腿脚不能走动,在这歇一晚,我得赶着回去。”陈个本来是不打算将他叫醒的,可想想明天起来,这缺乏自理能力的娃儿看见监护人不在,不得悲伤逆流成河啊!
“大夫,您这有毯子吗?能给他盖一盖吗怕他着凉。”
“好的,我去拿。”
见大夫走进房门,陈个心里一股暖流,回头望了望沙发上半睁着眼看他的人,硬硬挤出一个微笑,随后转身要走。
“陈个,几点了?”
“你问这干什么?”
陈个回头时,李白已经支起身子坐起来,他正要去阻止,李白却已经咬牙站起。见他不稳,陈个下意识伸手去扶,又上意识把手瑟缩回去。
李白看着他的动作,冷哼一声,“缩什么?”
“体谅你呗!”
“那刚才——”
“刚才是迫不得已,谁让你这么不懂事儿!你以为我愿意啊!”
李白闭上嘴,陈个沾沾自喜,没想到临了还能堵他一回,扳回半局。
“所以,你不打算扶我回去?”
什么?陈个没听清,也没听明白,他居然想回去,他不是巴不得离那样板房和里面的男人远远的么?这个腿脚,是想落下终身残疾吗?还有听这话意思,可否是有意让他扶啊?现在选择权在他,那他扶不扶?哥们儿不是你想扶,想扶就能扶哒!
“要么一起留下,要么一起去工地,你选一样。”
陈个瞪眼看着说出这话的李白,他真得有种当妈的感觉,他这孩子真是半点离不开他。
“孩子大了迟早要独立的,不能这么赖着爸爸!”
陈个笑意沉沉讲着憨厚实理,身旁李白眯眯眼,默默低下头。自打陈个一进门,他就发现了他的不对,裤子湿漉漉,上衣换掉,身上有股臭味,左臂有一大片沾着泥土的崭新擦伤,估计他自己都没发现,连拍掉伤口黄土的时间都没有,他知道陈个晕车,裤子上还有痕迹,他去了那么久,具体发生什么李白不清楚,可他知道陈个一定不会好受。
他这人,平常看着怂,内里也是真怂,李白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怂的,偏偏怂人心理素质都好得不行,任打任骂,认怨认错,知错就改,以此在繁华的城市里求生存,谋发展。可就是这么个怂人,帮他委屈出头,在有限的范围内基本对他有求必应,尽被他看在眼里亲身感知。可是这次他什么都没讲,是不屑于,还是憋着不敢说?
“你这样,不累吗?”
陈个听李白莫名开口,一脸懵逼,“累,当然累了,三更半夜不睡觉谁不累!”
李白沉下一口气,他太软了,李白不想让人这么捏他,更不想看他因为任何事而随意扭曲变形,他需要尊严,为了尊严,是可以抛弃身份与财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