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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我呢原本身上有六千块钱,现在还有五百,零碎的东西我也没仔细算,这样,咱俩把这五千五百块钱对半儿劈,你觉得合适吗?”陈个坐在高板凳上,翘着二郎腿点上一根烟,跟身旁试图适应环境的白人实在说道。

      白人拿出工资放在桌上一言不发,他是想请陈个吃饭来着,想找个安静一点可以说话的地方听那家伙算会账,可陈个张口挑了这么个地儿,三言两语算清了他们的关系。他真该自我怀疑一下,这人是不是真挺烦他的。

      顺着李白环顾四周的目光看,这是一个难得没有被城管席卷的路边摊,旁边酒桌坐满两四成群的客人,荤素的小菜在炽白的灯光下狠散热气,警示客人们深秋的晚上已不适合喝凉酒了,吃点儿热乎的暖暖胃不是很好!可客人们不听啊!瘦瘦胖胖,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该对瓶吹还是对瓶吹,吹完只顾说话。

      旁边的老板仍在拼命上菜,爆炒声滋滋得响,他知道,这些人不把肚里的神水苦水吐出来,是没有胃口吃饭的,而这些价格不高的菜,也一定会在最后被这些没出息的人一扫而光,他已经是个在这混了多年的老油条了,该麻木麻木,该习惯习惯,明了其他地方被夜色席卷,自家一盏小灯挑着光芒发出召集令,是在一边赚钱一边指着江湖气的骄傲傻乐。

      风将陈个刻意伸到另一边的烟气吹到李白嗅觉器官中,他低咳一声,想想刚刚陈个的问题,又“嗯”了一声,低头不语。

      陈个看着他一副良家少年相直笑,刚剪的板寸露着少不经事的健气委屈巴巴,他不懂李白心情低落,只是觉得白人对这纷杂场面又厌又怕。

      这时要的酒菜已经端上了桌,陈个一边利索地将酒瓶瓶盖起开,一边吸口烟叫李白,李白闻声抬起头,忽然见对面小孩的脸放大,正对他面颊,而后嘴里吐出阵阵白烟,一五一十全钻进敏感的鼻孔里,呛得李白泛着泪花咳嗽。

      陈个笑得更放肆了,还是那种人畜无害,看似烟酒赌毒、一切坏东西都不懂的笑,一边笑一边拍桌,等那李白缓和许多,直接将满满的酒杯横在了他脸前。

      “哎!你酒量不错吧?”陈个想起昨天这人三口白酒下肚,连气儿都不换一下的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李白瞪着他,一把接过来往嘴边送,跟二愣子似的咣咣咣灌了进去,烟酒混杂的感觉冲击着干净又复杂的大脑,他现在该有资本和陈个沦为一伍了吧!他有没有够到陈个那种遥远的生活?可不可以走得和陈个近一点?让他们在一起时不只是皮笑肉不笑的说笑。

      陈个连忙从那人手中夺过酒杯,晃出的黄色液体洒到李白白色的衬衫上,地上,湿漉漉一摊。

      “哎你是不是莽啊!”

      陈个拧起眉头,自家方言跟着酒瓶一起咣当落桌,他抓起一旁的纸巾塞进李白手里,又抓起几颗毛豆歪着头扒,突发奇想在嘴里绕了这么一句,“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怎么写么?”

      李白擦拭的动作猛停,抬起头看着陈个,神色变化些许,答道“草头底下一个回。”

      陈个嚼着食物转头看着李白,“回字有四种写法。”

      “你要写给我看么?”李白的木讷不叫木讷,因为没有表情的脸总带一双含情脉脉的眼。

      “自己会写就是了。我就是那和掌柜相差甚大的伙计,会写不学,没有志气只知道做事,大概这辈子都没有出息,可是呢!应该比那满腹诗书好吃懒做的孔乙己好,你说对吧!”陈个低下头认真剥着食物,讲到最后眯起笑眼看李白,把剥好的豆子给李白尝尝。

      李白接过来看了陈个一眼,放在嘴里尝了尝,没什么味道,“我好吃懒做么?”

      “你和孔乙己只差个好吃懒做。”

      李白笑笑,自己也从盘子里抓起毛豆扒着吃,他知道陈个口重,恐怕是淡了不合胃口,他不介意帮他吃完上面没有加过料的。

      陈个也是了解的,李白口淡,准备把上面的让他尝尝,自己举起杯子先喝点儿爷们儿的马尿,再吃不迟。

      这样一吃一喝,一个心里盘算事情,越吃越详细,一个脑子里消化事情,越喝越混沌,不知道过去了几分几秒,杯子里的酒见底,陈个打了个嗝。

      “你刚刚——在教育我吗?”李白问。

      “没有!我在讽刺你,用我为数不多的知识讽刺你,听不出来吗?”陈个趴在桌上从上到下看李白,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桌子。

      李白愣了一会儿,他眨着眼睛小心翼翼看陈个,突然觉得自己方才详细考虑的事情或许已经没有实施的必要了,因为陈个醉了,脸上染了两抹红晕,眼睛虽睁得精神,却带着天下谁人不识我的错误目光,李白转着眼珠看那不过十口的一个啤酒杯子,还剩了小半口呢!竟然把这家伙喝醉了,李白一脸不可思议,二脸哭笑不得。

      他上学时那些再没有酒量的三好同学,也是国外高度红酒一杯不在话下的,这人,还真是个孩子嘛!

      “陈个?”

      “你他妈那什么眼神,是不是以为我喝醉了!”陈个一手伸出手指指着李白,一手拿起剩的残渣一饮而尽,饮罢还十分豪迈地翻过来倒到,示意他喝的干干净净,就差一句服不服喊出口彰显威武。

      “服不服!”

      李白忍俊不禁,点头帮他把酒杯放下,嘴里送给他一声“服!”

      “服什么服,我一个辍学打工的混混你服我干嘛!李白,我讽刺你,不,我教育你,不,我,我跟你说,你不是想找一份和你们专业相关的工作吗!去找,要学以致用懂不懂!你需要什么档案,告诉我,我——”

      陈个知道自己的酒量,或许他不是无意喝的那一杯,他也有话想告诉李白,必须通过一定的催化剂借给他脸面,消融他心里高高围合的介意。

      “我也帮不了你。”

      陈个心劲上来想要长篇大论,无能为力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直至沉默。

      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李白皱起眉头问他找什么,他直接拿起酒瓶往嘴里送。

      看他仰头开干,李白即刻伸出两只手去抢,小孩敏捷起身把李白的手打掉,对着酒瓶吹了两口。

      李白神色急切起来,却突然顿住了动作没有再阻止,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酒后的陈个是吐真言还是说胡话,这对李白重要也不重要,他总是期待着离多面的陈个近一点,再近一点。

      喉结随着凉水狠狠向下滑去,李白瞪着两只眼睛盯着它看,突然那人放下酒瓶,张开手揽住李白的肩膀坐到椅子上。

      李白闷哼一声,看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另一边是陈个近在咫尺的脸,他一定是醉得不省人事了,才会卸下一切戒备这样对他,所以李白现在不敢看他,太不真实,又小心偏着脸去看,眼皮稍稍一抬就能打量到他的额头,眉宇,睫毛,瞳孔,鼻梁,人中,嘴唇,牙齿。

      “尤经理没找过你,你小子是不是去找事了?”陈个压着嗓音问,不知他到底醉没醉,说得事情竟比平时正经了十二倍,他记得半月前李白道过的歉,虽没有说破,可他一直闷在心里猜。

      陈个的呼吸打在李白脖颈,从那儿到脸颊再到耳根红了个遍,可李白不愿他离开,紧挨着他点了点头。

      “怎么、怎么会有人为我出头呢!”陈个笑了,“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愣子,您可真是嫉恶如仇啊!”

      陈个摆摆手一副嘲笑模样,马上要将胳膊从李白肩上拿开,李白却突然伸手拽住,另只手紧紧箍着陈个的腰,告诉他,“我不是嫉恶如仇,没人有资格打你,你做得很好,真的。”

      陈个不说话了,也不笑了,认真看着同样认真、近得不真切的脸,脸上的红晕竟逐渐散开,似乎是被他的思考稀释了吧!

      他究竟醉没醉?怎么会有人在脑子被酒搅得异常浑浊的情况下,去认真且清醒的思考事情,还是说人总是如此,只是他们不说,都是表面装着糊涂而已。

      “你是在教育我,还是在安慰我?”

      “我了解你,陈个。”

      叫他名字的话音一落,陈个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没有肉麻,没有不适,他只是觉得心被狠狠撞了一下,那颗谨慎压着保护得好好的心,就被那白人几句话揪出来赤裸裸得浇开,淹得他眉头拧巴,那里难受。

      陈个活了十七年半,学习生活十二年,并且要学习的生活知识总在累加,这已经让他年纪轻轻就免疫了很多,因事故或持久的不公而造成的心理困扰,并且试图从中抽取好感,但凡有人肯待他好上半分或是八分尊重,都会令其温暖铭记许久。

      这样挺好的,可是李白,有时好得太过猛烈,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姑且说是知恩图报吧!可马上恩报两清了,陈个也门儿清,接受得太快总要轻易形成孤单影只的反差,陈个不愿。

      “了解我有什么用,有这功夫还不如了解了解你未来的女朋友呢!”陈个抽回手抱着酒瓶抚摸,眼睛冲李白傻笑后又转向前方。

      “李白呀,人能靠自己就靠!脾气不要比本事大。”

      “我呀——看你骨骼精奇将来必成大器,可你总得多做多看积累经验不是,不要自命清高不理人,勾践不还卧薪尝胆么!”

      “毕竟掺杂到这种环境,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你不比谁苦也不比谁贵,你有原则,你有权堕落也有权孤僻,可所有的原则都是在保护好自己的基础上实现的,心理感受和现实在穷日子里是不能并存的。”

      “我不知道你以前什么样子,可从人堆里第一次见你被一群人追,干干净净被我压在地上撕衣服洒土,落魄样子强着劲儿挨着我,小心翼翼躲避那些西装革履的黑衣人,那时你就已经下水了。你从第一次连手推车都不会推,谁理你跟谁急,到最后踏实肯一车一车往坡上运砖,干了昨晚那杯酒,李白你做得也很好了。”

      “以后怎样随君,但不要再意气用事了,多想想后果,如果你要实在觉得委屈的话,就全当修行二字啊。”

      李白盯着陈个的侧脸,陈个嘴里叫着旁边的人却一副认真模样望着前方,仿佛是在十分庄重的跟对面空无一人的人倾诉,是的不是叮嘱而是倾诉,李白就这样看他,看他说得究竟是谁。

      “你到底醉没醉?”

      “都说了我没醉,李白哥哥。”陈个弯起嘴角和眉眼扭头看李白,手里拍着酒瓶发出闷响。

      李白看愣了,像谁在凉气的心里狠狠烫了一下,“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陈个不说话,只笑,大概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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