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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这小媳妇今天发什么疯?”

      “哎哎哎!这小子可记仇得很,你可闭上嘴,长点儿心吧!”

      “陈个,你说你也没得罪过谁,稀里糊涂被人打一顿,不会就是那经理指使的吧!”

      “为啥?”

      “俩人走太近,戴绿帽子了呗!”

      “去你的,说这话他妈不嫌膈应恶心啊!”

      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陈个被全身轻一点重一点的伤口蛰得脑子嗡嗡响,身后一群局外者发表着自由的言论,有意无意往他脑袋里灌,也不知被他竭尽全力闭塞了多少,只觉头低得再死,心灵窗口全在那渐走渐远的背影上。

      机械地噪音还留有余响,工地上的大灯不分青红皂白,逮到一处有生命力的空地就玩命参合,拉得丛丛人影三分长,只有一个看上去格格不入的,约莫逐渐延伸至十二分,然后脱离。

      被众人和大灯目送的李白总是这样,习惯把背影留给别人,快意干完某事转身潇洒离开,无法或不屑面对事实时亦是如此,从不顾惜后果,从不知道委曲求全为何物。

      这一直是陈个不齿又羡慕的。

      他的记忆里,那瘦弱单薄得要死的躯体,明明是一副百毒不染的骨架立在那,X光都没他由内而外散发得气场透彻,记忆不容他再说了,再说下去是不是该用崇拜去形容了?

      可是现在,他陈个一定是脑子瓦特了,才会从这样一个背影中看出落魄,像个被赶出家门的孩子,真他妈可怜又晦气!看来当真被这生活同化得差不多了。

      “呸!”

      声音夹杂着唾沫刚落地,横在众人面前迟迟不动的影子就跑远了,边上的李哥一把没拽住,只能默默叹出一口是非气。

      李白在浑然不觉走了多少步后,回头看看,冰冷丑陋的建筑下,尽是低贱陌生的面孔,他眉头立即皱成沟壑,使劲抿了抿嘴,在久久窥伺无果后,咬牙继续回头往前走。

      他发现,其实自己的腿并没有那么疼,正常走路完全不成问题,他惊讶自己在陈个面前装可怜的作为,更糟心陈个对他不闻不问的态度。

      这让那一向见事就调动五脏六腑来提升肾上腺素发脾气的白人,居然鼓起了嘴去表达愤怒,眼珠转动着思考自己的所作所为,一遍遍反思他的过错。果然,又错在了表达自己的问题上么?他需要得到陈个的关注,他只是更想了解他而已,怎么就演变成无法收场的地步。

      所有的宣泄过后,总会带来思考。

      “李白!”

      耳朵听到呼唤之时,心中忽然升起一盏放飞希望的孔明灯,李白在恰好步入一个拐角后,步子逐渐放慢。

      “李白!我他妈看到你了,还跑!”

      不跑,怎么会跑呢?

      陈个撇着八步往前追赶,那边白人不知在心中想好了什么嘴硬的说辞,嘴角微微上扬折返回去。就这样诡异地被安排上了,这么一个悲与怨双重累积的夜晚,这么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在交汇处直接撞个满怀,又疼又尬又悸动,非俗非巧非心机。

      两人个头本没有多大差别,本该脸对脸磕个头行个注目礼就好,谁料陈个被这么窜出的东西一吓,怂怂地躬了躬身体,刹车失灵般把头磕到了人家脆弱的胸膛上,只听上方一声猝不及防得呻吟,四目相对,俯仰之间皆为陈迹。

      随后,陈个小子弹簧般退了三尺远。

      “对……对不起!”

      李白揉了揉衬衫下撞上的痕印,忍不住往里拍拍,让人觉得他想把这印记拍到砰砰直跳的心里面。

      “叫我?”

      陈个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目的,“你要去哪?”

      “离开这!”

      陈个假装自己冷哼一声,“想开了吧!我就知道你小子有来头,想走就走呗!只是天色已晚,你不打个尖儿?”

      李白停顿片刻,掩饰性看了看面前人的脸色,他当真不该压抑对陈个这种没心没肺跟他说笑的质疑,他很想用道德绑架他此刻伪装的轻松,可他无能为力,否则又是一场难以收场的闹剧。

      究竟该用什么方式,可以一层一层剥开陈个的外皮,却又不会伤害到他?

      “打什么尖,离开这——坐车回宿舍。”

      “嗯?”

      “怎么,我没来头你很失望?”

      李白心里有些欢喜,面目却很冷清,嘴上说出的话又是另一种调侃的轻松。

      陈个咂摸咂摸嘴,再摸下巴的时候,胡子在短短一天内已经有些扎手。李白眼看着这个不足十八岁的未成年在自己面前,表现出一种雄性特有的动作特征,忽然升起一种哥哥的优越感,一把打掉了陈个弟弟左刮右敛的手,看着那人一怔,立马又恢复到日常冷清。

      “陈个,我们谈一下。”

      “别了,我可跟您谈不起。”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对方问号还没出嘴,陈个紧接堵上,“当然不是,我们是债务关系。”

      李白神情微妙地点了点头,“那好,钱我就不还了,就这么保持下去吧,挺好的。”

      鬼知道一个水中清月的声音说出如此厚颜无耻之话,被人听见是什么感受!尼玛!

      “嘴又闲了是吧!”

      否则呢?问你话又不说。李白默默叹出一口气,他胸中总是压着一层悲哀,他讨厌这种丧尽天良的调侃行为,在刚得知大妈去世的时候。

      他的确是被道德绑架得死死的那个人,但他对陈个的举动感到欣喜,即使这种欣喜不被允许存在。

      二人如初,一起踏上走出工地的路。动脚时,李白特意侧了侧身子往旁边靠,等待陈个先走,却被人逮个正着。

      “你腿好了?”

      李白恍然大悟,欲盖弥彰,“嗯——经得住。”

      陈个在前呵呵一笑,让后面跟着的李白有些尴尬,不知他是识破自己的谎言而嘲笑自己,还是别的什么,可腿真是情不自禁瘸了起来。

      “九月九,去给大妈扫扫墓。”陈个知道李白放不下,他被谁同化地转了性,学会对事情避而不谈,对情绪严格把控。

      李白眼睛看见那盏升起的孔明灯,呼吸急了一分二秒,最后,“嗯。”

      这是一条去办公室的路,李白在包工头面前算是有了姓名的人,二毛被放置在舒适的室内,只是他低声叙述一下的事儿。现在,他们要接二毛走了。

      “二毛的腿怎么伤的?”

      陈个全身跟着气息下沉,又落了声苦笑,“狗嘛!发起疯来没轻没重,被人打也不知道躲。”

      “被人打”真是难以启齿,混乱场面又在脑中支配陈个心跳加速,说得是人是狗已不分明,其实都一样。

      说这陈个也不是没有挨过群殴、单欧,在他步入社会之前,穷乡僻壤的土地,疏于管教的孩子,最是混账,他常常因为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参与和遭遇校园暴力,可那时毕竟年轻,大部分都是因为不知从哪片地域传来的义气之风所误导,完全挨不着人之好坏的边。

      可这一次,步入社会毫无还手之力的第一次,简直击碎了他所有敏感的幻想,他是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吧?他不过是要一个说明,想通过法律程序来判定周女士是怎样一种非自然死亡,可在抱头堵在胡同里,被一群壮汉殴打之后,居然立刻私了出了结果。

      也许李白点醒了他!他一句话,解释了他蹲在宿舍外一整晚所思考的事情,为什么被打?他不该恬不知耻地参与人家的家事,有些人活在心中,带着那个最期盼的形象就够了,或许某刻还能拿出来温暖一下自己,最不该放纵这唯一一次,多管闲事。

      倒是可怜一条傻狗,被壮汉打了两下也不躲,现在想想自己对着一条狗喊“快跑”的样子就够二,好像一副很感人的场面。最后不知谁把警察招来了,才救下一人一狗两条命,不过自他有意识便再没见过小畜生,几天后再去那家喂肉的地方找,狗腿子就废了。

      埋着吧!埋着就忘了,当成经验回味也好。

      李白看着那人沉默了很久,终究又见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听着看着,李白的某个地方酸得很——这人太懂事了。

      到了地方,陈个敲半天门不开,旁边不耐烦的李白闯了进去,见那胖子躺在沙发上睡得酣,二毛窝在一块软垫上,一个激灵赶忙把头探起来,嘴上糊了一层厚厚的胶带。

      小伙子刚想吹个口哨唤唤它,一个音还没转就看见受气包似的弱狗水汪汪的眼,眉头微微一拧,也只能轻脚迈向它,捋着黑色的脏毛小心翼翼将胶带撕下,期间不断听到委屈的哼唧,大手情不自禁把它抱在怀里。

      李白拍了拍陈个的背,从他手里拿起撕下的胶带,大步走向包工头吹气的嘴边,而后大白手狠狠往下一贴,又仔细检查了开口,才放心跟在抱着二毛的陈个后面离开。

      门一关,陈个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李白听着这人爽朗稚嫩的笑,竟再次失控般弯起一次嘴角。

      “李白,我算是知道了,您小子是蔫儿坏啊!”

      “还可以。”

      办公室的门灯扯着背影依依不舍,两人挨着走得义无反顾,身后的光明与前方的黑暗通通不顾,在一起走就好了。

      回到宿舍,二毛被粗略放在床边,李白趁着陈个在外洗刷的空,偷偷从他床底下摸出一个盆,同二毛对视一眼,拍了拍它的脏脑袋便出了门。

      走到水龙头处,一帮男人正赤膊吆喝,似乎没有将先后顺序安排恰当,雄性嗓门经过一天劳作的润色,更显粗糙刺耳。

      “诶嘿!让让,排队不懂啊!”

      “你他娘跟谁说话呢!老子不懂。”

      “嘿,这人哪个部门儿的?”

      ……

      排在几行队伍队尾的陈个看着前面的盛况,想这帮家伙都快散了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死心地抱臂踮起脚,百无聊赖扣了扣自己的耳屎。不巧背后发起一阵作用力,直揪着他的后衣领向前拽,他本能惊慌出声,刚想挣扎,就用自己2.5的穷白双眼看清了情况。

      李白?他妈是李白?居然抱个盆儿来掺和这种俗事烦事甚至在他眼里足称肮脏的事,平着头从队伍空间里直直向前闯,手劲儿还不小,闹哪样啊?

      “嘛呢!别拽了!喂慢点儿啊!给我撒手!”

      要搁平常,李白但凡做出半点钳制陈个的事,不早早被他反攻回去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他力不能及的机会,李白自然要好好利用,哪里肯撒手。

      “让让!”到了终点,李白吼了一声,手仍然没有松,感受着陈个用手在使劲掰他。

      前方扭成疙瘩的众人听到声音,从外到里纷纷转头看,同样是低沉,偏人家的就干净清透,天生带着一种不容接近的命令感,再看这种拖家带口的形式,都杵在那里各怀鬼胎。

      “我说让让。”

      都说这小白脸仗势欺人,平常说一句还贞洁烈女般委屈得不行,现在又是谁给的勇气在这命令人的,真他妈让人看了不爽。

      说信不信,可外面围的一群人就鬼使神差地往后退了退,里面人推推嚷嚷,有在嘴里不服气的一边让一边小声骂,不到一分钟便腾出一块空地,不多不少,正好将陈个李白两人塞下。

      陈个尴尬地被拉进去,不断回头冲各位叔叔伯伯哥哥爷爷们问好,那边李白接好一盆水,转头凑到陈个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

      “快点,洗完帮我。”

      陈个眉头一拧,眼睛瞪圆,热气喷到耳朵边又麻又痒,不禁让自己示弱般缩了缩肩膀,看着李白要走,一时支支吾吾忘记要说什么。

      “哎李白,你这——”

      人走了,两只乌黑的眼珠不停在眼眶中打转,想不通后干脆手一甩,开始抢来的洗刷时间。

      不久,陈个哼着鼻子回样板房,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因为脑中各种突然涌现的情绪挤眉弄眼,不过不管在这短暂的路程叹了多少口气,看到人迹便会立刻泯灭。

      现在,样板房外,云散月明一种场景,全部作用在墙边那个蹲着的白人身上,好让陈个看得明明白白。他身前放了一只小盆,盆上冒出一只狗头,狗头左晃右晃,不停向外溅出水滴,两只白手一会大面积接触狗脑袋,一会在上面试探般戳点,并试图拿起香皂涂抹,从他无处下手的窘迫感,陈个懂了——一个大男人在给狗洗澡。

      越靠近越听到其动静之大,直到专注的李白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陈个,才解脱般松了口气。

      “快过来按住它?”

      “哈?”陈个挑挑眉,按住?这是他的一种使用价值么?从这架势看是毛总不配合啊!也好,他长这么大这价值就用过两种人,李白和狗。

      陈个嘴角一撇,过去按住了扑腾的二毛,他亏损的蛮力从一只狗身上找到了救赎,眼睛弯起来,目光在无聊之际投向对面的人。

      手心小心捂上二毛的眼睛,另只手在香皂上揉搓,将泡沫转移到狗脑袋上,然后把毛捋顺,冲洗后再洗毛发打卷的身体,然后是脏到结痂的爪子,这人至始至终都没将头抬起来,认真地仿佛连睫毛都在有规律的上下呼扇。

      李白可真奇怪,怕是把对人的热乎劲全使在了狗身上吧!素不相识就开始养,关键这狗从长相和行为上都不讨喜,却完全不妨碍冷漠之人的热情,有时候细细想来,这狗还真他妈让人羡慕。

      “李白——”

      “嗯?”

      差不多要结束了,陈个可以打扰他了,在李白听到名字,抬眼对上貌似已经注视他很久的眼睛的时候,闭着的嘴巴微张,感受到左胸处温热跳动的东西漏了半拍,他手一下用力捏到二毛的前爪,疼得狗又开始扑腾。

      溅出的水滴在二人之间画弧,不经意经过两人交织的视线间,就那么把四只眼睛融合,纯粹而清晰的一瞬间,定格在这个悲喜交加的夜晚。

      “你在看我?”

      “看个鬼,你他妈用得谁的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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