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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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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眉眼一动,一如既往不说话。
“这里面没有糖啊?”小女孩用胖手扯着袋子翻找,刚刚明明看见袋子出现的地方,都藏着好多糖果。
“对啊!糖都被你吃完了。”
尤歌保证自己语气轻软得如糕点里的绿豆馅一般,连李白听了都不忍直视。可说错话只需一个孩子,一字一字刚出去就见她眼眶噙泪,直到把话讲完,小嘴“哇”一张委屈地哭起来。
没有发育的女小高音一路狂飙,对着尤歌的耳朵一阵猛揣,豆大泪滴从脸上生落,啪嗒啪嗒全拍在尤歌白皙的脖颈处、衣领上。
“哦不哭了不哭了。”
女孩委屈地拦住尤歌的脖子,脸蛋紧紧贴着他的肩膀,一边生他的气一边搂着他不撒手,眼泪鼻涕全蹭在整洁的西装上。
“哎呦小祖宗,轻点儿擦。”
尤歌从喧闹的哭喊声中分辨出一点男低音,猛得回头看,李白立刻抿紧嘴直直瞪着他。
“你干嘛?”
李白收起八字还没一撇的笑意,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只见那人把小姑娘往自己腿上一塞,转身就走了。
“喂!”
“看好她,我去找她妈妈。”
“喂——”
李白的呼喊声被小姑娘东山再起的哭声打断,皱着眉冷眼看她,吓得小姑娘一滞,收住嘴巴。
“我有那么吓人么?”
李白一双桃花眼大有弯起来的趋势,只看小女孩啜泣着张开嘴,立刻出声制止,“不许哭。”
小姑娘委屈地把泪憋住,嘴巴欲噘到天上够月亮,胖手使劲糊着脸上干巴巴的泪痕,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搭。李白见状,咧着嘴笑起来,也伸手帮她擦。
小姑娘见冷出冰淇淋味道的漂亮哥哥明媚地笑起来,亲和力一下上升到满分,便毫无顾忌地趴到他怀里,舒服又好闻的气味塞进鼻孔,令嚎累的嗓子缓解许多,眼皮也沉重搭下来。
“圆子好久没有吃糖了——”
“哥哥给的都是假糖。”
“坏医生,不让妈妈给圆子糖吃——”
听她迷糊说道,李白看看怀里的小姑娘,长长的睫毛贴在蓝白条纹病服上,很乖,小小的一只,此时她把身体重量全部交托于自己,干净得没有半点犹豫。
他如同一道屏障,体型和心理的双重作用下圈出一块地,为小姑娘拦截着外界的躁动。不知被谁赋予的责任感作祟,晚风吹来时,他本能将她往身上裹了裹,眉眼皱出一派新月之姿,心情出奇得平静,没有什么,会比自己带来的保护欲更让自己踏实,其强大不单顾及本身,往往更甚于怀中人。
尤歌将这一幕拍下来,回到病房给李白看,嘴里调笑,“不觉得自己像个哺乳期的母亲吗?”
李白狠狠白了他一眼,只觉这人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嘴里的掰扯较之原来更加肆无忌惮,果然人是不能闲的。
不过李白哪知道,尤歌能抽出一整天的时间对着一张厌弃自己的脸,且这段时间有事必现,已然是拿着自己的职业生涯做牺牲品了,他可不是被谁养着的二世祖,他要在这段关键的时间里,更懂分寸,眼见千禧建筑的第一个污点将被捏在手里,他必须处理地绝对性滴水不露,以保证在李白决心回去之前,可以搜集到第二个、第三个,虽不能搬倒,至少有防身依据做牵制。
“今明两天最后一次见面,都不肯理理我?”尤歌试探着说过去。
李白不说话甚至有点开心。
“哦——除了看着你吃完饭,我最近应该不会来打扰你。”
李白埋埋头,表示这人说话不可信,便走向病床准备合被。
“明天早上我拿些钢笔和速写册过来,几个月没上手了,别荒废了。”
终于,李白转着眼珠对上了尤歌的焦,虽然转瞬即逝,可尤歌还是心满意足。
尤歌很奇怪,近来李白吃得愈加多了,平常一碗吃不完,到第二天喝完第二碗粥胀得要吐,再到后来一顿能满打满算喝上三碗,每天早上都明显地见他气色滋补得不错。
问他一天都干什么,他也不说话,不过茶几上一沓很厚的精致速写图已经说明一切。
偶尔进到病房,还能被扑面而来的温馨画面感染,圆子蹭在李白旁边做着幼稚到家的游戏,温就温在这家伙在一脸严肃的情况下还甘愿配合,时不时问些与圆子同龄人该聊的问题,可谓把孩子的主导心点燃到极致。
尤歌以前怎么没发现,李胥白除了在学习外,还懂得这么给人面子,情愿又体贴地做绿枝?
可惜啊!他尤歌是不会有这个福气了!那人再怎么被生活高雅情调熏陶身心,依旧对他惜字如金,偶尔有个对视,他能含情脉脉戏感十足地翻出花来,可人家就是赶着退场,不搭不理,只有把陈个搬出来中和一下时,他才能默剧般给个反应,真得让自编自导自演的人很是无奈!
“等一下。”
尤歌把饭放下,见两个小孩玩得旁若无人,只好赶着去处理手头边的急事,不想在刚要出房门时,竟主动被李白叫住了。
尤歌回头,给了一个万事包在我身上的笑,又好奇他的后话挑了挑眉,简洁黑西装搭着经久不提的黑色小耳钻,令败这口的嗤之以鼻,让好这口的欲罢不能。
李白哄了下圆子,走到尤歌面前,“你最近,有见过陈个吗?”
果不其然,“我几天没去工地了,怎么,他没来过?”
“没有,打电话也不接。”李白声音有些低,估计心思分了一半在琢磨原因,“七天了——”
七天,七天心里空落落的,从睁开眼有事可期,到笔下每一划的情绪表达,他庆幸自己只寄予着隐忍的思量,而非躁动的宣泄,否则自建筑景物至脸部轮廓,必定都失形到丧心病狂。
他现在饭量加了,面颊填平了凹窝,脸色也去了一层灰,甚至眼睛,他都感觉比以前炯炯有神了许多,准备什么时候给陈个看看,然而找不到这个机会。两者平行得让岁月喑哑,如果不是有他会时常想起,谁还记得有过这样一种愈缠愈紧的交集?正是这种遥遥无期的未知等待,最令人恐慌。
夜深人静之时,他曾追溯过那个被思来想去的伊始,它就那样被无厘头地放在干枯井底,可有人无意识地把水源引进去,时而潺潺溪流,时而大雨倾盆,却至始至终清澈温凉,让毫无可能性的伊始继续发展,且发展得不可开交。井掩盖了底,未满之际渴望接受继续拍打,以求发出刻骨的明响回应给那人,那人人呢?
尤歌见李白低着头怅然若失,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没事,我去看看,他不好请假不是!”
是啊!可为什么连电话都不接?
“今天中午不喝粥了,看你脸都快喝绿了还强吃,做了点开胃小菜,”说着,尤歌又揩揩李白的头发,难得没被他甩开,“别胡思乱想,陈个可没你那么多事儿。”
“圆砸,不许欺负你李白哥哥听见没有!”
圆子给了尤歌一个白眼,跑过去把呆呆杵着的李白拉回沙发,准备把乐此不疲的“大富翁”再走一遍。
等尤歌走后,圆子帮木木摇骰子的李白分了分眼前的头发,使自己甜萌的小眼儿能对上去,“李白哥哥,陈个是谁啊?名字好奇怪!”
看着那双单纯好奇的眼睛,李白抛下骰子,目光转向赫然出现的六点,告诉她,“朋友。”
“一个两个的个吗?”
李白点点头,拿着“李富翁”按着六步走,当走到第六步的时候,不偏不倚直中天时地利陷进了牢狱里,几道铁杠封住了浑圆的眼睛,可地图上的“李富翁”还在笑着,戏剧性给那些做游戏的人看。李白却浑然不觉,只是默默说道,“两个的个。”
深夜,推门声响,入梦的李白朦胧意识到有人靠近床边,他睁开眼后,立刻反弹起身。
“陈个!”
陈个湿漉漉地站在李白面前,洁净的木板地面数着肮脏脚印有几道,一身干活装束,干泥被水冲刷成粘稠状,除了眼睛,当真全身每寸都在书写“狼狈”一词的含义。
陈个对李白笑笑,李白嘴角还没提起来便皱眉下了床,慌忙把陈个领到沙发前坐下,他去拿了自己的干毛巾,对陈个头发一通擦拭。
“下雨了?”窗帘拉得严实,声音闭塞得也好,李白感受不到天气,也没料到深夜突然出现的陈个。
“嗯。”
“伞呢?”
“你忘了吗?从那次暴雨去大妈家后,伞就丢了。”
好像是这样,伞丢了,每次说要去买,却都一拖再拖,真遇到大雨扛一阵又不了了之了。
“大妈搬走了?”李白拿起陈个的胳膊,屡直了擦。
“嗯。”
“可惜没去送送。”
“放心,我去了,大妈还念你呢!”
李白咧开嘴一笑,擦完之后,他像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去开了空调的暖风,又倒了一杯热水端到陈个面前。
“冷吗?”
“冷。”
“脱了衣服进被子里暖暖吧,你感冒挺难恢复的。”
李白看着陈个盯着他,并没有觉得此话有什么不妥,相反,他为畅快表达心里所想,流露出在意牵挂本体的真情实感感到兴奋,甚至完全忽略了何时何地什么原因会多出这样一个人。
“我有些饿。”
“饿?”李白的嘴与大脑同时运行,他慌忙起身,走到床边的柜子旁翻找,他记得圆子妈妈来看他时买过一些点心,他不吃又怕圆子偷吃,便藏在了柜子里,希望能为陈个果腹。
“这是你画的?”
李白翻出糕点走向沙发,见陈个正看着茶几上的速写,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故作谦虚道,“手生了。”
“快吃。”
李白说话,陈个照做,一边欣赏着前几幅画,一边打开糕点盒开吃。
“好吃好吃。”
李白挑眉点了点头,“你不继续向后看看么?”
“嗯?”陈个照做了,又往后翻了几张,从刻画细致的著名建筑和层次分明的风景,直接过渡到一张画像,画像是个男人,他抽出来端详一会,道,“看着有点眼熟啊!”
李白被陈个的表情逗笑了,仿佛在推理什么重案,可距离真相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般呼之欲出。
“这是——”
陈个越看越不对劲,他突然放下那张画像,再往后翻,同一个人,一连五六张,各种神态各种动作,绝没有比陈个更熟悉的人了。
李白眼睁睁看着陈个的脸色由好奇转向严肃,翻下去居然染了几分愠色,直到他放下手中的纸张,李白才感知到那种氛围,滴水成冰。
“怎么了?”
“出事了。”
三个字,可李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见陈个突然起身将所有的图扫走,白色的纸张霎时纷纷扬扬飘洒一地,李白抬头看着陈个,面色惨白的是后者,拧眉的是前者。
“陈个——”
眼眸一眨,陈个当即跑了出去,李白紧随其上,空旷的医院走廊很长,他跟着那个背影时却极短,以致还未跑到气喘吁吁,他们便冲出医院幕天席地。
正值带来一场寒的秋雨之下,深夜的雨雾笼罩了地物,李白看不清,惶恐的呼喊声穿越时间,他仿佛看到了那场暴雨下的陈个,正以怎样一种被雨声轻易消弭的嘶吼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