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
八月骄阳似火，数过许多个相同温度的夏天，换着不同地点和人的历程，终于都打磨到人生路上五分之一的心灰意冷，两个蒙霜的身体抱在一起取暖，一个告诫另一个，要忍气吞声，却把生活的热情留在了自己眼睛里，另一个对前一个身体力行，表率着尊严的重要性，却总是困在一角的失意中，长期阴郁，把逃避当成自由。
氛围还在继续，谈话却已中断，工资跟着时间从两人并坐的缝隙中溜走，要赶紧找个结束语散了才好。
“陈个——”
“李白——”
陈个的声音像刷子从银白丝绸上迅速滑过，利落夹点熏烟，李白是八月雨打在井底，颗颗透明饱满，低沉冷冽。
当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时，两双眼睛互相穿透，两张嘴张着不说话，如果再能坚持一下，如果换个浪漫点的地方，说不定会拍出别样的美感，可那没出息的陈个觉得肉麻，收回目光眨了又眨，支支吾吾说不好话。
“那什么，好好干吧！还有，很抱歉，当时没和你说清楚，让你稀里糊涂跑来搬砖，确实挺惨的。”
陈个没等李白搭话就离开了，李白起身，看着那人和李哥粗犷的寒暄，他以为自己已经焦头烂额，心里居然还腾出一点位置，思考着陈个的感受和处境。
这段日子里唯一的依靠，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李白很想把陈个放在干净的地方，将自己所有相关埋得不见天日，如果不是尤歌的出现，这该是崭新的三个月，或许三月以后，两个大男人利索散场，音信全无，但在李白心里，始终会记得雪中送炭的陈个。
李白没站多久，也该去干活了，转身走到楼梯处，中间平台上有个男人正看手机，一颗小黑钻率先闯进李白眼睛，黑钻主人紧接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抬头仰望着李白，神情自然，像是在这等了很久。
李白脑中的弦一崩，却并没有给他表情和动作带来多大变化，不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而是预料到风雨之后的坦然。目光没有对上片刻，李白自顾自下了楼梯，距离尤歌越来越近。
“学弟是怕我嘲笑你在工地干活，所以躲着不肯见我？”
尤歌报以真诚的微笑，打量着下楼梯的落魄李白，他甚至都看不全他的脸，只有污糟一团下的惨白，真诚之余，还真带点戏笑，即使在学校高负荷的工作量下，也没人见过这样的李胥白。
李白听这话有些刺耳，尤歌居然偷听他们说话，不过想想，他什么事情干不出来，这放荡的学长，把国际竞赛当儿戏，作品看不顺眼就撕；公然和学院对抗被开除学籍；一意孤行回家乡改造建设，被全体村民撵回来；给他播种完斗志和建筑思想，约定一起闯荡后——在他水里下药！
脚步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尤歌伸手把手机送到李白眼前，“要不要看看我拍的照片？”
尤歌不知有没有意，照片两个字说出去的代价，便是李白立刻握紧拳头朝他脸庞盖去，抵着下颌骨不休，硬将他头砸到墙上才嫌弃地分开，身外电钻声磨出了激烈火花，此刻分外应景。
李白眼眸波动地厉害，站定着安抚自己。尤歌不知花费多大气力才从眩晕中析出界面，扭扭表情看自己还有无知觉，还好，李胥白嘛！瘦瘦小小的学弟，力气也就刚使他在昏倒边缘徘徊而已。
尤歌心甘情愿地笑笑，一只手摸摸自己的下颌骨，一手还拿着手机，靠墙站正，见李白情绪也抚平差不多了，温言开口，“就打一下？”
“确定不看？没什么儿童不宜的。” 尤歌倔强将手机送上。
浅淡眸子听这讨打的话使劲缩了缩，狠狠转向尤歌后，李白向手机扫了一眼，照片里有两个背影，嘈杂肮脏的环境，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不适，当然，他正身处环境原型里。
照片里的两人，逆着光并肩而坐，扭头互相看着对方，一瞬间被定格住，黑暗蔓延到他们身前，推向了光明天空，描出两人侧脸轮廓，和两只虚生情愫的眼睛。他居然可以作为局外人来剖析这幅画面，换个角度看陈个，只觉很小的一个人，没有欲言又止的尴尬，只有含情脉脉的永恒。
李白从扫到看再到盯，用了很长时间，尤歌也就一直保持伸手的动作，充当了手机支架，眼睛一直观察着李白的表情。
然而李白没有表情，只是光秃洁白的喉结向下滑动，眼睛眨了眨看向脸肿起来的尤歌，保持比以往冷冽十二倍的态度，说到，“你就只会玩这种把戏吗？”
尤歌收回手机，压抑住表情疼痛笑笑，“不觉得很有意境吗？还从不知道你有这样一面。”
李白抿紧嘴，不想听他说些虚情假意的废话，抬脚要走，就是可惜那张两人的合照，分开后，他一定要和陈个摆拍一张。
“李胥白，我们聊聊。”
李白顿住脚步，侧头看看身后的人，他不想拒绝这个弄清事实的机会，虽然这人已经彻底在他心中败坏了形象，铁证如山。
“带你去理理头发？”
司机将一辆崭新黑车开到工地外，给了尤歌车钥匙便离开了。尤歌想去撩撩李白眼前的刘海，被李白嫌弃地躲开，反看着面前这个体面的职场精英，哪还有在校时年少轻狂的学长影子，不禁轻嘲，“妥协了？过得不错？”
尤歌冷笑一声，想这人还愿意主动和他说话，还不错，戏谑到，“不都是托你的福吗？”
在李白奇怪的目光中，尤歌去给副驾驶开了门，邀李白进来，见他爱答不理把目光瞥向别处，尤歌和他隔着一辆车一语中的，“怕和我共处一室？我这被你打得还疼呢！况且要发生关系早发生了，轮不到车震。”
李白扭着头，脸憋得通红，不用看也知道那人此刻一定一副温和模样，说出什么话都温言细语。那个怪胎就是这样，淑良外表，干什么事都带着学长的关怀，偏生性放荡不羁，遇强则强，遇浑更浑，曾经的李白很庆幸认识他，可现在——
“有什么事，在这说吧。”
“你是逃出来的吧！万一有认识这辆车认识我的，顺藤摸瓜认出你，那李白不就又变成李胥白了？”
尤歌准确制服着李白，把李白拐进副驾驶，自己坐到车位准备开车。
“不用走了！”李白已经准备好弹药向他开炮，当初给他下药，之后不告而别，莫名出现在网站上的不雅照，李白不知从哪问起，更不齿于开口，更让他失望的，还有家里人一味兴师问罪的态度，他本就是个不见天日的私生子，这样的羞辱显然让他在家族中丧失所有地位，与其忍气吞声沦为丧家之犬，他一气之下干脆自己跑了出来，没想过后路，只为证明自己的清白，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引导他两年学术研究、带他在国外大学闯出一席之地的亲学长！
尤歌看到眉头深锁的李白，知道他在胡思乱想，悠悠开口，“药是我下的，照片是我拍的，我不是同性恋，可李胥白学弟，我喜欢你，喜欢你的脾气秉性，喜欢你的才能和相同志趣，也喜欢你的家世。”
李白细细听着他郑重说下的每一个字，不断在心里烙下越来越难以想象的回响，紧皱眉头下的眼睛瞥向尤歌，他也回望了一眼，手敲着方向盘向前打量。
“怪我不知天高地厚，几乎因自己的任性轻狂断送了所有事业发展的后路，除了你还肯资助我、跟着我一起闯，我一无所有。”
“可学弟！你还需要在外深造，而沉寂对我来说，太折煞人。有公司肯赏识我，我一定肝脑涂地，包括被指使下药拍照。”
李白瞳孔放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说话云淡风轻那人，他说，他是被人指使！
“本来照片在我手里，是不准备交出去的，可有人窃取后私自挂到网上，我们还一起露脸了。”尤歌想到照片上各种不可描述的姿势，身边妙人昏昏沉沉，热切含蓄，奇白皮肤陷在洁净床单上，渲出的绯红勾心夺魄，差点让当场的他不能自已，可学长还是有良知的，他真得，什么都没做。
“你家里那位老爷子，没轻饶你吧？”这一通话，简直用海水泡化了所有糖果，析出的海盐在可视范围内晾晒，咸得灼心。
李白提起一口气，恨透了这些回忆，岂止是没轻饶，要不是他身体素质好，差点被那老当益壮的爷爷打死。网上不知谁带节奏，一天之内相关新闻铺天盖地，什么“国外知名建筑学院学霸合体出柜，春光乍泄”、“疑似J.O建筑师事务所家族私生子，同性倾向，私房照流出”……标题要多猎奇有多猎奇，关键图片配得名副其实，让当时懵懵懂懂，一心一意扑在学习上的李胥白简直濒临崩溃。
没人报警，听说是后来爷爷动用关系找相关部门默默肃清的，可公司名誉受损，因此失去两个项目，公司其他大头虎视眈眈，家里女儿女婿对这来路不明的私生子排斥得打紧，终于合力将李胥白逼出家门，让他私自逃走成了李白。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