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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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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歌出门时,不小心撞了陈个一下,陈个回头同他对视一眼,一颗黑色耳钻吸引了大半注意力,小半落在了他似笑非笑的嘴角上。
上学期间,陈个总是对戴着骚气耳饰的男生嗤之以鼻,觉得一副土鳖样非装拽,人不模狗不样的,整天叼根烟在大街上溜达,还不抗揍,在混混队伍里实属下品。虽然他自己做的小混混也不咋地,可差生也分作风不是么!他的作风一向是,形体放浪,发肤不改!
可刚才那个人,却令他完全生不起排斥感,只觉那奢华的小黑豆锦上添花,将这人温和的气质托出了几份浪漫,亲切感随着浪漫愈推愈远,竟生出疏离的娇贵感。
这种感觉,陈个熟悉,无论同枕边人李白相处多久,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用疏离来形容他,即便嘴上骂着,心里讨着,也说服不了那白人散发的气场。倒不是陈个妄自菲薄,只是他心里清楚,两人从一开始,就不在一个发展轨迹上。
三个月竣工之后,两人结完账,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毋需关心彼此什么发展,生活道路上有些交集的过客而已。
想到这,陈个奇怪,不见那白人自己跟上来,便回头叫了一声“李白”,没有人应。
“小陈啊!怎么就你一个,小白呢?”
“小白——”陈个走到门边向外探,又叫了一声,荒凉的街道,只有那身穿西装之人的背影,头四处张望,步伐急匆匆的,像是在追什么人。
陈个无法联系出相关的故事,回头冲大妈摇摇头,抢在大妈前面走近了沙发。
“你好,这位是——”戴眼镜的男人站起身,十分礼貌地对陌生人投以善意微笑,可那副透明边框眼镜下,分明有双犀利的眼睛在示威,或许那人自己都不知道,长时间的职场经验遗留下的后遗症而已。
“这是小陈,陈个——”
“我大伯母!我是他侄子,亲戚。”陈个接过大妈的话,回头冲大妈笑笑,保持着这个笑容,再迎接对面的人,大妈松弛的皮肤也跟着弯弯的嘴角颤,顺应了陈个的话。
“哦!既然是亲戚,不如大家一起协商下搬迁的问题吧!”说话的是旁边久站的制服姑娘,鲜红嘴唇搭上火辣身材外的通红包装,降得就是陈个这种雏。
不过她可不会在意降不降陈个,只是见旁边小经理脸色微变,似乎不想和他们搭话,这才主动打起圆场。
“没记错,周女士死去的丈夫,应该是姓许吧,而且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小经理脸色一沉,忍不住开了口,这人说起话来字正腔圆,干净利索却又在揪着什么不放,刚才的微笑,此刻律师般的语气,无非在彰显涵养之余,透漏出将他家查个底调的讯息,让人听了很不爽。
“我们是真诚来和街坊交涉搬迁问题的,如果周女士想请陈先生同谈,我们欢迎,不必讳莫如深。”
陈个有些尴尬,因为他不知道讳莫如深什么意思,又觉得这人太过较真,像他高二班里尖酸刻薄的第一名一样,令老师又爱又恨的杠精角色。
“你想怎么谈?”
“刚才已经和周女士说得很清楚了,这是一份《房屋征收补偿决定书》,”小经理示意,制服姑娘立刻拿起桌上的文件,递给陈个,“上面详细介绍了补偿方案,方案上的数额是经过以往拒迁人员的听证治症的。当然,如果您还不满意,为避免野蛮拆迁,保证街坊财产安全,我们会尽量满足你们提出的合理要求,并会在最短时间内给出答复。”
陈个翻了几页,除了诱人的数字金额在引诱他,其他文字、图表完全不能进入他理解的大脑皮层,陈个单方面觉得,此等情况——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噻!这么一个破旧的一居室,换一套崭新的楼房,房主又写的大妈名字,实在没必要为那两个不孝子孙犹豫什么。
陈个笑着给大妈示意,她却只低着头,脸色异常难看,让陈个看了,嘴里不禁回忆起苦瓜的味道,立刻把眉头拧起来向对面发问,“那要不搬呢?”
小经理一顿,礼貌地笑容让陈个看出些讥讽,“如果对决定书有异议,可以依法提起复议和诉讼,复议是在60天内,诉讼——”
“90天是吧!不只你一人懂法。”陈个咂摸咂摸嘴,又想起了李白,如果李白这个看似比较有学问的人在,处境是否没有这么弱势。
陈个挠挠刺儿头,肚子饿得直打鼓,偏偏看大妈褶皱苍老的脸庞,心里又不忍,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策略好。
恰逢此时,另一位穿西装的耳钻男人踏了进来,皮鞋敲击在水泥地上,闷响回荡在片刻安静的小屋里,震得陈个些许不爽,声音和人影逐渐靠近,准确无误朝他走来。
陈个低着头,有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视野里,他抬头看,耳钻男人和他与大妈保持着安全距离,只是把胳膊伸直了而已。
陈个撑着眼皮又使劲看了看面前男人,他是天生就长得似笑非笑吗?为什么看着挺和善一人,感觉却很疏远,甚至是不屑?
“你好,我叫尤歌。”
陈个“哦”了两声,稍作反应,一听这人平起平坐的语气,觉得自己对别人的排斥有些极端了,便很抱歉地匆忙伸出手,是一双被李白逼着洗得干干净净的手,这回倒是派上用场,没让他掉面儿。可手上的老茧一碰上那细嫩的皮肤,便又赶紧瑟缩回来,大概是种改不掉的本能吧!陈个本人也觉得窘迫。
耳钻男人笑笑,比起那字正腔圆的低音,多了些溪流穿进的清爽,又像沾着海盐的糖,不甜不咸,可甜可咸。
“你刚刚,是不是在叫李白?”
“嗯?”陈个眉头一拧。
“能带我见见他吗?”这句话是甜的,沥出的海盐被海浪卷回怀抱,涌上的白色碎末泯灭在温良的目光里。
陈个不知如何处理的情形,被尤歌一句话搁置。尤歌让其余两人先离开,独自跟陈个去找人,临走时,陈个嘱咐大妈放宽心,不知她听进去没有,穿上工作服就去扫地了。
陈个正纳闷怎么不见二毛,不知是自己找吃的去了,还是和李白一起私奔了,一路走,一路想,倒没太在意身后规律稳重的皮鞋声。
忽然,脚步刚踏入有条胡同的拐口,一个黑黄的矮影引起陈个注意,只见那小只正侧对他的眼睛,目光对着这条胡同又滋生的另一个胡同,身前舌头哈个不停,身后尾巴摇个不断,显然在给人充当标志物,哦不!是标志小天使。
陈个扭头,眉毛挑了挑,忽然看见墙边探出一只头,白晃晃的皮肤上盖着一团黑遭遭的乱发,那人撩撩头发,露出两只浅眸,直接对上这边因好奇而瞪大的眼睛,眼见身后那人入镜,要将头转过来加入这场默剧,那胡同里的头立刻退出了舞台,惊得陈个眼皮又是一跳,嘴角咧到虎牙招手。两人还真认识啊?
“在看什么,这么开心。”尤歌自来熟的语气讲出,陈个还蛮舒服的。
“没什么,一只白狗。”
换做尤歌好奇,那分明站了一只戴着金黄假发的黑色西藏猎犬。
到了工地,陈个十分殷勤地带这人去感受八月的太阳,尤歌也不含糊,陈个往哪领,他往哪走,直到在外面绕了一大圈,才带人走进楼内。
“他是什么工种?”尤歌不是没见过工地,再恶劣的环境都经历过,可他把自己设身处地的想成没见过工地的李胥白,不可置信,那人居然会混在这群人中,做如此琐碎糟糕的事情。李白不是李胥白,但却是唯一的线索,窗台一瞥,不会出错,他还是毅然决然跟着来了。
“砌墙啊!砌得可好了。”
“喏!”来到目前为止的顶层,陈个食指一伸,把尤歌四处搜寻的目光集中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那人个头不矮,身材粗犷,头发剪得比胡须还短,黝黑皮肤闪着汗珠,皱纹左一道右一道,像手上砌砖的动作,左一抹右一抹,却奇快无比,陈个每次见了都心生佩服。
“李哥!”陈个叫了一声,把那人的注意力叫过来。
李哥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手上动作,另一边骂道,“咋才来!快干活咧!”
“诶!”陈个应着,想转眼看看那人失望的神情,结果人家还是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波澜不惊地要向前走,陈个连忙出声制止,“这挺危险的,你连个安全帽都没有,就别向前走了,你有事的话,我把李白哥哥叫来和你说?”
尤歌顿了一下,终于给了陈个一个不模糊的笑,“不用了,不麻烦了。”
“你不是找他吗?”
“找错人了。”
陈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思索一下,“莫非要找床前明月光那个李白?听人说,他跟父亲迁居到了绵州彰明县。”
“是吗?”尤歌真该好好正视下这说话挑趣不挑意的孩子,“喜欢李太白?”
“不喜欢太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