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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办公室的大门向人敞开,两个戴罪之身并肩踏了进去,陈个真是怕了李白脾气,担心再惹出什么乱子,一人走在前面,把那人能盖多死就盖多死。

      陈个的包工头是个斯文的胖子,深受共产主义熏陶,张口闭口劳动共荣,讲起理来文绉绉,却强势得令人肝疼,三四十的阅历翻着花教训人,口气一语双关的重,陈个每天想抽超额的第三根烟时,总会想想他那一口黄牙,然后念头就打消了。

      不过包工头并不都是顾名思义般可憎,他强势的理讲出来往往恩威并施,素来服众。

      这次,陈个和李白只是挨了一顿骂,扣了该扣的一天工钱,又嘱咐着安全重要,不停强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眼看还要把请假条体贴地批下来,陈个连忙制止下来,鞠躬道谢,拉着李白一路退出来了。

      李白鄙夷地看他,陈个觉得他目光盯得不是地方,一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一手护着腰提醒,“往哪看呢!”

      李白不说话,嘴角一撇,转动眼眸,抬头45度仰望天空。

      当天夜里,陈个同老赵交涉之后,意料之外的顺利,那人巴不得和他换呢,估计是被李白玩儿命的架势吓得够呛。

      按照同屋这帮人的尿性,李白但凡做点有大幅度肢体动作的事,都会留到嘴上好好调戏一番,可经过昨晚的事后,各人脑子都吊了一根弦,不作死就不会死,想着这小子虽然无依无靠,不还有一条赤手空拳的命可以往外豁吗!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活泛几张嘴,顿时能避多远就避多远。

      洗刷过后,灯光拉灭,屋里的谈话跟着潮气活跃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温度稍有下降,有人摩擦着终于不黏腻的皮肤,心思也没前几天躁动,连骂娘的抱怨声,都带着一种落地有声的爽快,让陈个不禁联想起一道题,环境描写对人物心理的作用。

      此刻,他和李白躺在一起,中间横道十八公分的空气墙,同床分枕。

      陈个感觉很奇怪,侧不对,趴不对,仰着更觉四肢在抗议,来回换了很多姿势,心里空荡荡,脑子却在摇旗呐喊,琐事堆叠着穿梭。陈个思来想去,把这归结为白天睡得太多的缘故,或是乍一挪地方,有些不习惯。

      实在经不起失眠折腾的人叹出一口气,转头看看黑夜里停止发强光的白人,小声叫了一下,“李白——”

      “嗯。”

      陈个沉下一口气,听他的口吻倒是平静,估计也没睡着。不过话说,他好像从没在睡觉之前,见李白睡过,觉得这人虽长得不健康,还挺能抗,接骨三天后下地干活,暴雨淋完半点不含糊,最可怕的还是作息,他似乎不需要睡眠。

      李白察觉到身旁人的反复,以为他为失眠犯愁,沉沉说出一句,“这么吵,能睡着才怪了。”

      话音刚被胡思乱想的陈个收纳,惊觉旁边人起身,他似乎知道驴脾气的李白要干什么,慌忙伸手把他拉回床上,果不其然,“闭嘴”的“闭”字将将出生,完整训人的话,被陈个堕胎了。

      “你可消停会儿吧!”

      李白重新仰回去,心想无所谓,反正耽误的不是他的睡眠,你爱听,就听吧!况且等这些人睡着,也未必是件好事。

      好久,屋子谈话声比不上蚊子转悠声高,后来,话音彻底毁灭,被雨后春笋的呼噜声取代,再后来,陈个睁着两只逼出双眼皮的眸子,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屋子里的声音了,此起彼伏?如雷贯耳?

      “这么热闹的吗?”

      李白冷哼一声,习以为常的他就差把“莫见怪,多包涵”说出口,来安抚他讽刺的心情。

      陈个百无聊赖地拍了拍自己干瘦的肚子,肋骨在呼吸间一会儿凸现,一会儿凹下。

      “李白,你是哪人啊?听不出口音。”

      “李白是陇西成纪人,后跟父亲迁居——绵州彰明县。”李白如是说。

      陈个“哦哦”两声,咂摸咂摸嘴,小声嘟囔起一首名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浅淡眼眸在黑夜里转向陈个,月光透过远处的窗子洒下光辉,到他俩的床位时,已经过滤得所剩无几,可李白就是凭借这点光影,看到了陈个侧脸轮廓,嘴巴一开一合,喉结一上一下,鼻息轻微挑衅,眼睛一眨不眨。或许在李白潜意识里,并没有因这么盯着一个男人而感到奇怪,自然而然,情不自禁,一件无需掩藏的事情。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三个月,很长很短,人总该为自己行为买账。”

      “你说什么?”李白听他嘟囔,一边思考他在想什么,一边又怕他猝不及防让人大跌眼镜。

      “你不会这样吗?有时很想说话,却没有重点可以表达,然后无聊地自言自语,这时候,旁边有个人是最好的,不会被人说成疯子傻子。”

      李白没有说话,把头转回直视天花板的地方,大张着困倦的眼睛,本来再想思考些事情,却睡了过去。而陈个因为得不到回应,又显得自己在自言自语,心情极其轻易得在黑夜中跌落,他不适合夜晚,除了睡觉,他的乐观、理智是无法在深夜苟存的,会被空虚和寂寞蚕食地一点不剩,那时不只心里冷,身体也会冷。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正如陈个所说,很长也很短,每天感受累成狗的过程时,是长的,回头总结累成狗的日子时,是短的。

      人们避而远之的李白,没有再耍驴脾气,倒是经常踩陈个的爪子,陈个生气,催钱的口气越来越急躁,答应带李白理发的日子却一拖再拖,以致这人远看,活脱脱一个非主流。

      其实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无非同桌吃饭,同床睡觉,挨着坐车而已。眼看楼墙越砌越高,陈个已经不敢再往下看,更何况再怎么看,李白也只是地面上的一个小白点。

      一切悄无声息进行着,仿佛苦仅此而已,习惯了就可以作乐了。

      而且他们是有收获的,那段时间,扫地大妈坚持热情地请陈个到她家换药,二毛也是黏李白黏得不行,哥俩误打误撞,干活之余,结识了老张和大妈。等伤好了,偶尔会从牙缝里抠出点儿钱,买些补品送去报恩,后来大妈生气,骂他俩不会过日子,再买这些不三不四的就急眼,一来二去,看似永远不会有交集的人,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聚到了一起。

      然后,他们幸福的生活着。呵呵!

      幸福经不起时间推敲,矛盾永远一触即发。

      大妈和老张那一群人,住的是必定要被政府拆迁的老房子,他们再钉,也只是在负隅顽抗,改变不了事实,奈何大妈看着挺软得一个人,倔强起来真是挖掘机都吓不走。

      陈个和李白听老张说,大妈不是单身女人,膝下有二子,在二子都成家立业之时,老伴瞑目了。题外不忘羞涩地介绍,大妈的夕阳追求者很多,他就是其中一个,可儿子们都不同意,大妈也就从来不接受。

      估计这两个儿子混得不咋地,已经是有家的人了,没一个有能力把老母亲接走的,大妈也通情达理,觉得自己还有气力养活自己,也不去麻烦儿子,就连老伴死后留下的退休金,本来也是要被儿子们卷走的,还是老张站出来骂骂咧咧,帮靠扫地过活的大妈保下一部分。

      一年前听说这要拆迁,两个儿子带着儿媳上门来接老人走,好吃好喝供着,大妈嘴上不说,心里清明,实在憋不住了就打电话给老张,哭着说不好受。

      后来两个儿子为这拆迁的房子,暗里你争我夺,明面上大打出手,不惜法庭见面,大妈寒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气之下干脆搬回老房子,谁也不给,自己守着待了一辈子的家过活,心还暖和点儿。此事一出,儿子们也赌气,便很久不跟母亲来往了,期望着心软的母亲主动上门。

      其他人不知道什么原因,想多要点钱还是念旧不得而知,反正老张说,他选择留下纯粹是为了大妈,陈个还打笑,说他是个老情种。

      这天中午,陈个和李白走在老街,手里还是拿了点儿奶粉,大妈一个人总不爱好好吃饭,每次李白去吃肉,总能看见眼巴巴等他的二毛。

      两人昨晚听了同屋的高谈阔论,说最近工地上会来两个大官,一是看施工进度,二是带着律师来处理钉子户的问题,一听这话,两人对视一眼,第二天干完活,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奔这来了。

      看吧!交朋友很繁琐,有时候你结识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庭综合产物,一个要为之付出心血的麻烦。

      “怎么说呢!难道要劝大妈搬走吗?不搬会怎么样?”陈个呼啦呼啦有些长的刺儿头,眉头拧巴起来。

      “对待钉子户,政府会作出一份《补偿决定书》,将人搬迁在安排的房子里,钉子户可以在60天内申请行政复议,也可以在90天内提出行政诉讼,如果都失败了,才会实施强搬策略,强制时若阻挠执法,会被司法拘留。”李白说着让人刮目相看的话,本质上清冷的语气,讲起这来更让人觉得疏离。

      李白瞥眼看了看陈个,他脸色不好,不知是在质疑他,还是在担心大妈,可李白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语气言辞稍有缓和,“不过这应该是双方都不愿看到的,费财费力,况且大妈家的房子已经是危房了,长住不是办法,赶紧搬了好。”

      陈个懵懂点了点头,还是信了李白的话。

      陈个走在前面,开始没注意,平常开着的门紧闭着,以为大妈去扫地了,一看门上没有上锁,就轻轻敲起了门,几下不开,陈个刚想加大力度,被李白拦了下来,李白给了他一个眼色,两人这才听到,里面依稀有男子的谈话声,不像老张,难不成是大妈的儿子么?

      “这是最后期限,如果您不愿意,可以去法院提出行政诉讼……”

      听到模糊的专业措辞,两人张着瞳孔对视了一眼,随后陈个使劲砸起门,李白转头,走到了廊下的窗户前往里探,他看到了大妈正忙着去开门的侧影,沙发上坐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一个抬头看门的方向,架着一副透明眼镜,二十出头,看着相当精神干练,另一个背对着他左顾右盼,旁边还站了一个穿红色制服的女人,三人不说不做,已经给了李白来势汹汹的感觉。

      门打开,陈个在大妈的招呼声中进了屋,那左顾右盼的男子听到动静,也把脸转过来,几乎是瞬间发生,李白刚想把目光从窗前移开,便来不及似的,彻底看清了那人的侧脸,柔和轮廓,斯斯文文,嘴角永远带着一抹笑意,耳边闪着一枚再熟悉不过的小黑钻。

      尤歌!

      李白心里呐喊出声,长发下的眉头皱起,正在窗前平静自己的状态,不想那人不经意往窗前一撇,惊得李白深吸一口气,握握拳头决绝离开。被李白唤作尤歌的人,温和神色稍有变动,和旁边人交代几句,两步并作三步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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