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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夹竹桃(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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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局过后,月清输了一子,他看着残局轻声说道:“月清输了”
赵珩笑了笑:“一子而已,不足为意”
他不是没看在眼里,月清落子前思忖不缺,落子时干净利落,就如他的人一般。
月清微微一笑:“王爷才是不可比量之人”
月清素来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竟切切实实的出现了不是应付之余的笑容,赵珩微微有些发愣,见他低垂着眼角,已经不大抢眼的夕阳照进来,整个笑容就完完全全的笼在温柔光晕中,直让人清明的心思一塌糊涂。
“你”赵珩回了几分神“弹首曲子来听吧”
“是”月清见屋内放着一把琴,也不多想就移身坐下,缓缓的琴音立时就响遍整个书房。
赵珩迷茫的看着他,心底流淌着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这琴音一般一丝一缕的在他心上游走。这种感觉是陌生的,可是不可否认他竟是有几分欣喜的。
月清直到晚饭前才回到住处,就先去了章师傅的屋子道歉。
今日午后,章先生本找他看他新谱的曲子,奈何月清还有一点花圃的事没有打理只承诺着不出半个时辰便回。没想到这一耽搁就耽搁了半日。
章先生是个好人,月清自知利用人之善心,心中有愧,这歉意却是真心诚意。
“无妨”章先生看着面前一脸歉意的年轻人:“不过是个曲子,早晚都无碍,我只是见你迟迟未归,谁知道又大热天的跪了起来,怕你惹了什么事罢了”
月清强按下心中的酸意:“劳先生挂心,月清无事,先生的关照月清都记在心里”
“行了,有什么关不关照的,坐下吧”章先生笑笑倒了两杯茶,又拿出自己新谱的曲子。
月清在此用了晚饭才离去,刚到门边就见一长衫男子从卫行的屋内出来,后面还跟着卫行。
卫行一见他就变了脸色,很快又换上没有善意的笑脸:“大哥,前几日你生病,这位月清公子可是顶着你的名位出了好大的风头”
长衫男子看了他一眼:“不要胡说,王爷的宴席重要,谁不是都一样”
几日未见月清也只得问候一声:“多日不见,李大哥的身体可好些了”
卫行嗤笑一声:“大哥的身体早好了,你问的还真是及时”
李致远无奈的看着他,脸色也稍显严肃,卫行撇撇嘴不再出声。
他看向月清说道:“多谢关心,我已经无碍了,我这兄弟说话直白,月清公子莫与他一般计较”
月清微微一笑:“自然不会,月清就不打扰二位叙话,就先回去了”
“嗯,月兄弟请便”李致远笑着说道。
月清刚转身就听到背后卫行的嘀咕声:早不病晚不病,偏生他一来大哥就病。
天还未完全黑,月清坐在床边,想着从书房离去时赵珩突然喊住他说的话:明日我要去京郊,你随着服侍吧。
月清不是没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坏笑,他又不是随身的小厮,区区一个下人万没有这种优待,饶是月清有心,也未曾想过半个月不到就到如此的境地。
疑惑归疑惑,第二日他还是早早的等在府门外,随他一起到了京郊一处亭子。
刚走近,就听见一声欢喜的女声:“表哥”
听声音分明是昨日的女子,月清立在一旁不做声,可施玉卿一转眼就看的清清楚楚,顿时冷了几分脸:
“表哥,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赵珩听着抱怨丝毫没有不耐烦,故作若无其事的说道:“他是王府的人,我为何不能让他服侍”
施玉卿气他又无可奈何只得娇滴滴的说道:“他昨日对我很是不敬,表哥可要好好责罚他”
“哦”赵珩饶有兴趣的问道:“他向来懂规矩,昨日犯了什么错,若果真如此,我定不轻饶”
施玉卿骄傲的看着月清,不屑地扬起下巴:“他昨日一直盯着我看,一点都不懂规矩”
赵珩没忍住轻笑一声,施玉卿顿时诧异的看着他。
瞅了瞅身边一直略低着头,没有丝毫想要辩解的人,赵珩略有揶揄:“他连我都不正眼瞧几次,你定是看错了”
月清一直掩在袖中的指尖一抖,慢慢跪下去:“小的冲撞了小姐,给小姐赔罪,请小姐责罚”
施玉卿还未来得及训斥,就见赵珩不悦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起来”立即不满的哼了一声。
月清仍旧跪着,赵珩无法只看这施玉卿:“你昨日已经罚他跪了许久,这罪责也该消了,此事就莫要再提了”
说着拉起月清:“起来”
待他起身后,才径直走开:“走吧”
月清自然是随着他离去,施玉卿呆在原地气的直跺脚,旁边的丫鬟见状,上前扶她:“小姐”
“走开!”她一把甩开衣袖,气鼓鼓的跟上去。
月清这才明白原来赵珩今日是为了给这位小姐添堵的,只是他仍是不解,这位小姐叫他表哥自然是国舅爷的女儿,即便是为了自己考虑,宣王多少也应该会考虑娶她做正妃,又为何会屡屡惹她不快呢。
赵珩一转身就看到他又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心里很是无奈:“抬起头来,地上有什么美景呢”
月清听话地抬起头,看着远方的湖水。赵珩好笑地叹了口气快走几步不再管他。
众人来到湖心亭,看着山林围绕的湖水,确实舒悦不少。
施玉卿早命人备了琴具,开心的看着他:“表哥,我们来合奏一曲吧,玉卿好久都没和表哥一同抚琴了”
碍于刚才之事,赵珩也不好再驳她的面子,就应了下来。
今日没有太阳,只有时不时吹过一阵湿润的柔风,缓缓的琴音伴着湖水,当真是一幅美景。
施玉卿刚才的气消了不少,满目柔情的看着他:“表哥弹的真好”
赵珩站起身说道:“你也不错,精进了不少”
得到夸奖的施玉卿立刻开心跟着站起身,握住他的手臂:“表哥,我们去看花吧”
赵珩皱了皱眉,收回了手臂:“好”
京郊也不知何年何月的缘故,一年年的竟长了好些花草,京兆府又奉命移栽了好些或名贵或常见的花卉,还置办一处梅林,一处果园,修缮了小路。春日的梨花,冬季的腊梅。就连湖中还飘着不少荷花。
依山傍水的很是得京城中人的青睐,虽说有看园之人,可来此的不是京中官宦人家就是皇室之人,除了赏玩又哪里会有人贪恋这些花草,倒也是个闲职。
虽说今日来的早些可如今这时节来此之人不算是少,离了凉亭就能看见三三两两的人,赵珩不愿徒增麻烦就拣了处无人的地方,见施玉卿有些呆不住,就说道:“今日多有不便,你自己赏玩去吧,我去梨园歇着”
施玉卿早就隐约看见几位熟人,虽然有心,可与这个不解风情的表哥呆着有实在无趣,听他愿意等着,自是愿意:“那我去了,表哥可不许先走了”
“嗯”赵珩点点头。
施玉卿走后,赵珩也不加停留,此处不远就有个单独的月拱门,里面一边种着梨树,一边种着寒梅,更有不少名花,因为没有院墙,青山绿水的丝毫没有遮挡。是府尹特意留给皇室之人的,很是安静。
月清跟着赵珩走没多久,就看见满目的盛开的梨花,虽然与别处无甚区别,但是添了几分幽静。风一吹,就有几片花瓣翩然而落,连带着人都变得舒爽不少。
他见赵珩在一棵老树下的石桌旁坐下,也就走了几步转身站在他身后。
一时无言,他一抬头就能看见他随风微动的青丝,和月白色的锦衣。
赵珩拿出一支短笛,笛声就顺着风飘进耳中,月清静静的听着,是他未曾听过的曲子。
“好听吗?”
赵珩冷不丁的开口,他一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才如实答道:“好听”
他背对着自己,月清也不知他是何表情,良久竟突然转过脸来,正对上自己低垂的眼眸。
月清一惊愣,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赵珩见此,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月清瞳孔忽然骤缩,一个扑身抱住坐在石凳上的赵珩,不知从哪射出的冷箭顿时没入后背,洇出一片血污。
“月清”赵珩喃喃的叫着,还未有任何思考,人已经倒在了他身上,很快他就回过神,冷眼朝箭身射来的方向看去,一小片山林,苍翠的掩映着,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月清”他轻声晃了晃,人已经没有了知觉,往背上看去伤口正中左背,已经涓涓流了好些血。
他也不做多想,抱起月清就往外走,王府的马车还在等着,他只恨今日没有带任何人手,厉声向车夫吼道:“去最近的医馆”
车夫见此也是惊得不轻,赶了马车就往回走。
“月清”赵珩按住还在流血的伤口,看着他苍白的脸色,连气息都似若有若无,话语之间也不由得带了些焦急:“月清,醒醒,醒醒”
可人仍旧是不愿回应他半分,马车很快就在仁福堂的门前停下,赵珩抱着人就下了车:“回府把江远叫来”
丢下这么句话,人就已经几步踏入了医馆。
车夫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人已经不见了,只得快马加鞭的往王府赶。
不出两刻中,江远就已经来到了面前,见王爷盯着大夫包扎伤口才上前小声的出声:“王爷”
赵珩转过身看到他,顺势在一旁坐下:“去梨园对面的林里瞧瞧,如今过了许久估计也查不到什么了,仔细些”
江远看着一旁沾满了血污的箭,也不由得冷了脸:“王爷,属下这就去”
赵珩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去吧”
赵珩抱着月清回府时,满府见王爷抱着一个下人都惊的不轻,吴管家急忙慌里慌张地抓了两个小厮迎上来:“王爷,出了何事”
说着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月清:“王爷,这种事就交给奴才们做吧”
赵珩恍若未闻,径自往里走,又吩咐道:“把卧房的偏室收拾出来。
吴管家虽然心下诧异见他脸色不好还是乖乖听命了行事,对一旁的人说道:“一个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赵珩向来没有贴身服侍的人,偏室也是空着没人用,杂七杂八的放了好些东西,他只好把月清放在自己的卧床上,小心安置好才作罢。
月清这一睡直至晚间都没有醒,赵珩一脸阴鸷的坐在书房里。对面站着去而复返的江远。
“王爷,属下去时,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了,属下带人把整个林子都搜了一遍也没发现任何可疑,后来把整个京郊都查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踪迹可疑的人”
“看园的人呢”
“看园的人不会武功自然什么也看不到,谁也想不到这种地方会有人行凶”
赵珩不做声,只暗自沉思:“那把箭呢”
江远拿出那把已经擦拭干净的箭,递给他:“属下看了,箭柄,箭头都很普通,不是军队常用的倒有点像普通猎户用的”
整把箭做工确实很是粗糙,不像军用,更不像王府配备,赵珩细细看了几眼才放下:“不可能是猎户,从林间至此射程不近,月清中箭又很深,若不是偏了分毫,当场可能就没命了”
“如此说来,这力道若不是杀手也是习武之人”严远看着他说道
“箭是冲着我来的,也没有几个人有疑,只是我们没有丝毫证据”
“那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等”赵珩缓了脸色,把箭放在盒子内收下。
“等?”江远有些愤懑不平:“王爷今日差点丢了性命,就这么便宜他们了不成”
赵珩倒毫无担心地说道:“他们既然是冲我来的,如今失手,定还会有下次,总不能次次都露不出马脚”
“可是万一,王爷怎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无妨,今日过后我定不会如此毫无防备”
江远还是放心不下,正要说什么,就见吴管家匆忙进来。
赵珩看了一眼问道:“何事”
“王爷”吴管家有些不自在,思量着说道:“月清醒了,只是他非要回去,连偏室也不愿呆”
“知道了”复又看着江远:“你回去吧,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只暗中多留心便是”
“是”
江远弯腰应下。
赵珩起身出了书房,刚到卧房就看到两人相持不下,月清已经挣扎了着坐了起来。
“都下去吧”
赵珩的声音一响起,屋内的人都松了口气,安安静静的退了下去。
月清扶着床板见屋内很快就剩下赵珩一人,慢慢走过来,也不知喜怒。
“躺下”
听不出多少意味的语气,月清静静的看着他,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还没发出声音,又听到一声:“躺下”
还是没有多少命令但又让人不敢相信的一句话:“王爷,我已经无大碍了,还是.......”
嘶哑的声音还未说完,就感觉肩上一阵软绵绵的力气,接着整个人就又躺在柔软的棉被上。
“王爷”月清瞪大了眼睛,向来沉静无波的眼眸也掠过几分震惊。
赵珩不做声的拉过寝被把他盖上,看着他不知是震惊还是害怕的样子,也不讶异“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等你伤好了就住在外间”
“王爷”
声音虽低,却意味明显,是固执的拒绝。
赵珩也耐下心思:“以后让你贴身服侍我,你不愿意?”
月清知他是为今日自己替他挡了一箭的缘故,还是低垂着眼推辞:“王爷,我自知愚笨,恐怕服侍不好王爷,王爷还是让小的回偏院吧”
赵珩也不欲回答他,起身出了门。
月清见备好的诸多推辞却无用处,犹豫一番还是作罢,脑袋昏昏沉沉的就想睡下又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睁开眼睛看时见正是刚出去的赵珩,还提着一个食盒,就像验证他的猜测一般,赵珩把食盒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又扶他坐起身。
“把药喝了”赵珩不加思索的就端着药碗,把勺子送到他嘴边。
月清看了一眼药勺,试探性地看了他一眼,无力地伸出手:“王爷,我自己喝就行”
赵珩也不愿在此事与他多相持,递了药碗,月清接过去眉头也不皱一下就几口喝了下去。
喝完药,又被赵珩强逼着吃了饭,月清本就昏沉的脑袋更是不舒服,眼皮也重的抬不起来。
“睡吧”赵珩命人收了东西,又想让他躺下。
月清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丝毫退让:“今日月清已经屡次逾礼,万不能再如此,既然王爷让我贴身侍候,月清这就去偏室。”
说着就强撑着掀开被角,皮肉牵动伤口,痛的冷汗直冒,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
赵珩见此忙按住他,知他固执脾性,也不拐弯抹角:“别动”
说着又拦腰把他抱起放进里侧:“都说了伤好了再说,你何时变得如此不听我的话”
放好后,又小心盖好被子还是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再如此折腾自己索性我就跟你一起睡外室好了”
月清愣愣的听着,待回过神,人已经除了外衣躺在身侧,惊讶变成了惊恐,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感觉自己的手有些发抖,只悄悄在被子里握紧了拳头。
可赵珩只是闭眼平躺着,没有一句话。
烛火本就不剩多少,很快就劈里啪啦的灭了,黑暗之中,人更加警觉,一丝一毫的动作都牵动着不少神思,五脏六腑都颤巍巍立着。
可偏生满屋毫无声响,饶是月清勉强支撑着终究敌不过倦意不安的进入梦乡。
听身侧之人气息逐渐平缓,赵珩才悄悄睁开眼睛,小心的转过头,但入目只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