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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人间乱·三山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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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本就是神裔。
这不是人出于对神的崇拜而作出的臆想,而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即使被刻意掩盖和遗忘,即使被恶意篡改和扭曲,但从历史残存的遗迹、人间流传的只言片语中还是可以窥见他们的痕迹。
他们的先祖也从未忘记,这里的一切都是证明。那些真实和真相,都完好记录在这里,连同着和这个世界的交流与回忆。
又或者说,他们存在就是证明。
他们的身体、他们的血液……他们的灵魂,无一不在证明,他们就是神的后裔。
申异眼底的激奋还在,他看着申山,期待从他脸上能看出相似的情绪。
在他的期待中,申山嘴角轻扯。只一个弧度就让申异再难压抑,他以为家主终于理解了他。然而下一刻,他的表情就僵在脸上。
因为申山眼中并无笑意。
申山眼底无笑。甚至连讥讽都没有,一闪而过的厌倦之后便恢复了淡然。
终究还是高估了申异。到头来还是这样乏味至极、毫无新意,以至于有所“期待”的他都显得有些可笑。
看着申异因为僵硬同样变得可笑的脸,他道:“几十年,就只看出了这点东西。”
一句话便让申异心里升起的无惧与激奋荡然无存。
他下意识躲开了申山的视线,也因此错过了申山之后的表情,是失望……还是其他。
他也无暇顾及。
申山一句话就搅乱了他心神,心中只剩一个想法——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念头闪过,无数种猜测涌上心头,又因慌乱一个也抓不住。
申山就在旁边,他怕他察觉有异,不敢耽误时间。想了想,整理好表情重新对上家主:“正因为虚度几十年,看遍人性,才明白,人,终究是人。”
他试图把话题带回之前,“我们跟人从来都不同。既然不同,为何不肯正视自己的身份?偏要自比为人,与人为伍?”
“既然是神裔,又何须证明?”
“既是神,不论世间承不承认,不论与不与人为伍,神就是神。”
神就是神。
耳边咣当一声,申异犹如被砸了一计重锤,瞬间耳清目明。
申山说话时神情和语气是那样淡然而自然。他站在那里,腰间的骨鞭如银如月莹莹生辉,他身上铺满了银白的光,连发丝甚至瞳孔都是。恍惚间竟分不清究竟那光究竟是骨鞭映上的还是他自身发散的。
他站在那里,如同神祇降临。
他从未质疑过自己的身份和存在。
他,他们,就是神。
申异脸上逐渐染上痴迷和神往。
“长生。”看着他还算不错的皮相,即便看着年过四旬、满身狼狈,也是万中无一的长相,申山再次开口:“自上一任看守身死,你继任,至今也有……九十年。”
他突然开始诉说申异的生平,说出的数字让人吃惊,“算上你继任时的年纪,现在是一百……”
长生二字一出,申异猛然回神,又听他准确说出自己接管这里的时间,心跳陡然加快。为了掩饰紧张,他主动把话接过来,“一百三十岁。”说时仔细观察申山的反应。
申山恍若未觉,只是道:“申,寿三百,负神异,不老而终。”他看着申异,淡淡道:“三百年,还不够么。”
!!!
申异心中一震,他没想到申山会说这些。
他本不想回答,但申山最后那句反问直接触动了他的神经,以至于他不假思索就回道:“既然是神裔,又岂有命定三百之说?!!”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我们顺天而生,就应与天同寿!”
“更何况,我们是西王母的后裔!”
他们是西王母的后裔。
数千年前,在人还不知天地为何物、在迷惘中探寻其奥秘的时候,在人恐惧于生死别离,寄托于巫蛊方术、在懵懂中求索魂灵托生的时候。早在无垠大地某处,西王母就已经降临,赐予他们“长生”。
自此,他们便是人间的神。
他们也从此有了姓名和安居之处。
他们的姓,申。神,示申。申,降神。
他们的居所,西王母国,由西王母带着他们建立。
在那里,他们与自己的神明、与他们的“母亲”一起,直到西王母重回天际。
于是,他们便成了人间唯一的神族。
再后来,有人离开母国,因为长生受到帝王圣贤信仰,示其为神明。
他们,就是神。
申异眼中重新染上疯狂。他追求的当然不是只是长生,更是神的骄傲和自尊。
作为世间唯一的神族,理应至高无上的存在,岂能真舍弃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甘心淹没在这污浊混沌中,与众生蝼蚁同流合污?
“呵。”申山突然轻笑一声,似乎被他入魔般的偏执逗笑,但表情还是那样无波无澜。他垂眼,目光轻轻落在申异身上,一句话打断了他的痴想。
“西王母后裔?你?”
他语气轻缓,甚至因为刚才一笑轻快了一点。
申异却仿佛被兜头浇了一抔水,身上泛起阵阵涟漪,一寸寸拂过去,却叫人生不出半分旖旎,只有层层叠得不断漫延的寒意,心脏骤然一停。
他默默移开视线,咬住牙关,悄悄攥紧拳头,不让一丁点怯意流出。
尽管心虚,申异表现出来却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像是知道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惹人不快,但他的低头并没有换来申山作罢。
在堆叠的寒意逼得他额头沁出冷汗、身体开始颤抖之时,申山终于再度缓缓开口:
“这副身体,好用吗?”
……
大鬼不召自来,一出现就直接扭转了局面。
刹那间,阴魂四散、鬼降伏尸。
戈壁又恢复了寂静。
但也不是全然的寂静。
起码鬼变现在绝不平静。
脸上的妒忌和愤恨还没完全消退,心里掀起的怒火尚未平息,胸腔仍快速小幅度起伏着,但濒临崩溃的理智已经被拉了回来,眼神也换上了浓浓的警惕。
这份警惕是冲着不远处的那道身影去的,那道看不出真身的黑影高大异常,也强大异常。他纵横西南多年,招魂收鬼无数,恶鬼也对付过不少,但从没有一只鬼能像它这样仅凭气息就让他心生悸意,更何况它随后展示出的力量更让人咋舌。
而这鬼,是从招魂幡里出来的,他的招魂幡。
他盯着鬼影看了数秒,嘴角越压越低,压抑着心底试图重新冒出的嫉妒和憎恶,连同戒备心一起滋长,呼吸逐渐沉重。
他的反应成功取悦了?殷。
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人“吓”成这样,恨又不敢轻举妄动,他当然高兴。高兴得甚至都忘了后续的麻烦,只想趁机会多踩上几脚。
“看吧,偷来的就是偷来的,你以为你能控制它它就认你为主了?”开口就是满满的嘲讽和恶意,“早就跟你说过,既然没天赋就安心做个普通人,普普通通招魂收鬼不也挺好?”
鬼变将目光转向他,就看到?殷满脸讥笑,“可你偏偏不甘平凡逆天而行,结果呢?几十年也就研究出了这点东西。这点东西还用研究?”他说着更是笑出了声,“真应了那句话,越努力越心酸。最后竟然堕落到学人养小鬼,不觉得你现在很可笑吗?”
每多说一句,鬼变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殷脸上的笑容就多一分。
最后他更是给了鬼变致命一击,“对了,你拿着招魂幡这么多年,难道从来没发现——它,就在里面?”
?殷主动挑明了大鬼的来处,瞬间把嘲讽拉满,成功换来了鬼变满脸错愕——他真的不知道。
鬼变确实不知道,鬼影出现以及?殷之前那句话让他下意识认为不久前感受到的异动是?殷收服它时产生的,谁能想到……
它一直在招魂幡里……
鬼变目光重新落到黑影上,那道从招魂幡里冲出的黑影就在一丈外一动不动,一双跟?殷一样令人生厌的红瞳森然逼人,从它解决了他召出的阴魂和鬼降之后就保持着这种姿态。
这副听话的样子像是印证了?殷刚才所讲——它是被?殷召唤出来的。
而他竟然真的毫无察觉。
?殷脸上的嘲讽在这一刻刺眼又真实。
一些前尘往事掀起惊涛骇浪瞬间将他淹没。那些师傅的百般拒绝、那些因为反噬受过的伤、那些不得法的沮丧和绝望……这么多年他都是在这些痛苦与挣扎中度过的,日日不得安宁。
各种情绪随着回忆在眼里回闪,鬼变呼吸再次急促起来,眼睛慢慢充血变红,青筋爬上手背,手指因为用力失去了血色。
?殷笑意不减,静静看他变脸抓狂。如果不是有第三者,他绝对能看到天亮。
第三者指的当然是那大鬼。
说它是他召来本来就是瞎编,再装下去他怕露馅,所以得在它行动前把鬼变解决了。
一动念,身形随之一动。鬼变注意到的时候,火云鞭已经甩到眼前。他下意识提起招魂幡来挡,鞭子一下卷住长棍。
?殷没有收鞭,直接卷着招魂幡往回拽,但鬼变哪里肯放。
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一个月前,参加完天师大会离开父家后的那天晚上,也是在这样一处戈壁,也是为了抢夺招魂幡。
区别就是他现在成了伤残人士,不过鬼变也好不到哪里去,不像上次身边既有鬼又有人,这次就剩他一个孤家寡人,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他突然卸力,火云鞭一松。
正用力的鬼变只感觉手上一轻,根本来不及反应趔趄着倒退了两步马上要摔,?殷趁机挥鞭再一卷。
这次再往回抢明显没有了阻碍。然而就在他即将得手之际,火云鞭突然一绷,?殷手上一沉。鬼变在倒地前甩臂转袖一把卷住了即将脱手的招魂幡,再一转腕反手抓住招魂幡用力一拉,借他的力站住了。
啧。
?殷撇撇嘴,心里嫌弃,手下动作却没停,这次鞭子直冲鬼变。对他,他可没有手下留情一说,一鞭直击要害。
但鬼变的不值一提到底只是对他而言,再不济他也是召云鬼的主人,称霸西南多年。虽然狼狈,鬼变还是几次躲开了他的攻击。
只是衣服被鞭子抽烂了,挂在身上一缕一缕成了破布烂衫,身上、脸上都被鞭尾甩到挂了彩,火辣辣得疼,这股“火”很快就钻进伤口顺着血管在身体里蔓延。
鬼变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发疼发烫。
他试图去抢另一个招魂幡,但几次都被看穿他意图的?殷拦住,身上的伤口越添越多,动作也越来越慢,渐渐力不从心。
这场对阵他确实没有胜算,从大鬼自招魂幡里出来后他就预感到了。
只是?殷说的没错。
他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只是一个凡人!
如果没有?殷,他或许会接受。但见过神赋之能的存在,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真正的神异,人自然会惊疑,进而愤慨不公。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不是他?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不是他?!
为什么,凭什么?
这两个问题折磨了他几十年,已经成了他的心魔。
而掌握心魔钥匙的,是?殷。
任他如何风光无敌,在?殷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天资平平的凡“人”。而?殷,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
他当然可以脱身离开,但他为什么离开,凭什么离开?
就因为?殷是神?而他是人?
看着迎面而来的火云鞭和?殷那张傲慢、宛如真神的脸。
鬼变双目彻底赤红,放出心魔——去他妈的神!
他徒手抓住火云鞭,带着它双手高举招魂幡而后奋力向下一戳,招魂幡直直被插入地下。火云鞭被他顺势缠在招魂幡上,他自己则迅速后退。
终于拿到了另一面招魂幡。
这是一面简单得有些寒酸的招魂幡。
上面斑驳的血迹和符号昭示着制作的粗糙和匆忙,但不一般的血色昭示着它绝不像它看起来那样简单——那是逐卯的血。
鬼变重新抓住招魂幡,故意用被火云鞭灼伤的那只手,感受着掌心碾压时增加数倍的疼痛,任血从伤口崩出渗进幡布和上面的血符交融。
奇异的腔调从他口中吐出,用的是听不懂的语言。
他相貌阴鸷,声音也一般,但独特的腔调合着陌生的语言听起来意外和谐,在无风夜空里铺传开来——
招魂入世,鬼语泠泠。
鬼变在招魂。
这次也显然跟之前随手一挥不同。
随着吐出的腔调,幡布、动了。
血色字符突然起了变化,开始在幡布上游走。
血色越来越浓,味道也越来越浓。随着鬼语,血符彷如有了生命一般慢慢从幡布脱离,在空中扭曲交缠着。
?殷抽出火云鞭,瞧着他一副大师的模样,嘴角一撇满脸嫌弃——人话都不会,说什么鸟语,装腔作势、故弄玄虚,想罢直接一鞭子抽了过去。
然而脱身而出的血符却像是真有了意识,抢在火云鞭之前四散而去。但不是逃走,而是直奔?殷,顷刻间就闪到他眼前。
数道血色字符冲着他袭来,裸露在外的地方首当其冲,眼瞅着就往他五窍钻。
?殷不得不收鞭避开。
就在他跟血符纠缠之际,鬼语一直传扬未断。
鬼变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没想到还真藏着一点手段。
这些似鬼非鬼的东西明显比他之前见到的那些强了很多,还会分工合作。
?殷跟它们周旋了几圈,发现它们配合得相当紧密,有攻有守、进退有度,还会打掩护。而且似乎知道他有伤,专门往伤口钻。
他一时抽不开身,没注意到,一道能看出人形的黑色身影绕到了他背后,到了鬼降旁边。
鬼降的“尸体”已经僵硬得不成样子,黑影绕着它徘徊了一会儿,而后突然疯了一般扑上去,却在撕扯前一秒被鬼语叫停。
它试图反抗,但终究挣脱不过,最终还是被迫灌进了鬼降的身体。
看着“死而复生”的鬼降,鬼变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他的确还有些手段,只不过不是它们,而是它,或者说——
她。
那个自愿献上灵魂的女人。
一具难得的纯阴之体,又因为疯癫被关在家里少了外界污染,再加上丧子产生的恨意。她的魂魄简直是最佳的魂器。
只可惜时间紧急,还没来得及好好调教就来了这里。
尤其刚才她见到鬼降竟然妄图脱离控制。
显然她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认出鬼降就是当初害她流产的元凶。
丧子之痛产生的怨恨太大,以至于认出鬼降后第一反应就是复仇。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魂魄灌进去效果一定更惊人。
直到被强行引入鬼降的身体她还在挣扎,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
鬼变在操控鬼降,伺机而动。
?殷在血符中周旋,无暇分心。
两人都没有察觉,远处一动不动的大鬼正慢慢显形。
人的形态逐渐清晰,五官也渐渐明朗。
此时天空泛白,破晓将至。
鬼语声弱,鬼降匍匐在地,悄然爬到?殷背后。
由逐卯血画出的血符像是感应到了与鬼降的联结,速度越来越快,试图给鬼降创造机会。
?殷则渐渐不堪其扰——以为小菜一碟,结果是好几碟。
以为随着天明它们会逐渐势微,没想到越战越狡诈。
一番折腾下来,手上的绷带渗出了血色,他心头火气渐起,火云鞭“腾”一下燃起烈焰。
?殷忍住心口的灼烧,长鞭一挥。
烈焰裹挟住扑过来的血符,血色的符号瞬间被烧得一干二净,不留一丝痕迹。
也就在火焰升起的刹那,背后熟悉的阴风骤起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凄厉哀鸣。
?殷猛然回头。
入眼先是地上扭曲着的一团黑色肉团,很快就伏地不动变成了一团干瘪的干尸。
是鬼降!
……
鬼降死而复生,但刚活过来就死了,而且看样子死得不能再死。
来不及惊讶,他立刻朝着一个方向望过去,就看到大鬼之前待的地方已经空了。
果然是它。
他循着气息找过去,下一秒瞳孔骤然收缩。
他最先看到的不是大鬼,而是鬼变。面容枯槁的鬼变,双目盛满了惊恐。
“嗬……嗬……”
他这才注意到,鬼语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断断续续的喘气声。
?殷清楚看到血从鬼变嘴里不断往外冒,顺着下巴浸透了衣襟,再往下跟胸腔源源涌出的血混在一起。
连接着胸口的是一根长棍——他的招魂幡,而长棍另一端……
在大鬼手里。
滴答、滴答……
是血滴落在石子上的声音。
血顺着长棍滴落,越滴越快,很快连成一线。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以至于不仅是?殷,连鬼变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也来不及做更多反应,甚至来不及感受疼痛,大量失血就夺走了他的意识。身体如同被抽干了灵魂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皮肤像树皮一样干瘪发皱,如同鬼降一样。
他拼着最后的力气抬起了眼皮,看向他此生最大的敌人。
?殷看到了他眼里最后的不甘和恨。
这些不甘和恨随着招魂幡抽出、他身体的消散而归于湮灭。
……
鬼降消失了,鬼变也消失了,连同那面沾满血的招魂幡也消失了。
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黎明中最后一泼黑色,破晓已来。
偌大戈壁,现在就只剩下两个人。
确切来说,是一人一鬼。
?殷把视线移到大鬼身上。
此时眼前已经无比清晰。
虽然只有一个侧影,但已经能看出对方是个男人,身形跟常人无异,只是更加高大一些。
看着已经显露形态的大鬼,?殷心中的警惕提高到了顶点。
他手里还拿着那根招魂幡,刚才他就是用它把鬼变捅了个对穿,上面沾满了鬼变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渗进沙土里。
对于鬼变的死,?殷并没有太大感触,只是视觉上受了点冲击,毕竟现如今能亲眼见到这种血腥惨死画面的机会并不多。
这时,招魂幡动了。
?殷攥紧火云鞭,抬眼,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红瞳。晨光之下,这双眼睛看着比之前在石室见到的深邃了几分,好像有了一点情绪。已经显露的五官,冷硬极具棱角,看上去异常凌厉,高大的身形周身撒发着一股血腥躁动的气息。
手上隐隐作痛,心口也在发疼。?殷默默观察着,心里盘算有几分取胜的可能。
一看还真看出点门道,对方好像并没有攻击的意图,只是看着他,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有情绪就代表有一定神智,就有沟通的可能。
?殷紧了紧手里的火云鞭,语气则刻意放轻松,“你、能听懂我说话吗?”男人穿着古代的衣服,不确定是哪朝哪代,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
男人没说话,也没有动作,没有任何表示。
?殷刚提起来的期待眼看就要落空,正要失望就见对方点了点头。
能听懂!
?殷一下子振奋起来。
“你是谁?”他选择了一个最基本的问题,想着循序渐进。但该有的警惕也没有放下,也在想万一对方不准备配合的对策。
然后接下来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殷盯着他,看到他眼睛动了动,像是在思索的样子,于是耐住性子等他。
终于,在他耐心耗尽之前等到了对方回答。
对方像是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久到每说一个字都要耗费很大精力,只听他一字一顿,缓缓吐出两个字:
“暴、殷。”
声音比他的长相更加冷厉,又有些闷,像是从万丈深渊爬上来破开地底传来的。
报应?
?殷没有听清,以为他说的是报应。
什么报应?
刚想说是鬼变的,又觉得不对,如果是鬼变那他一定知道,但之前看鬼变对他的存在分明毫不知情。
所以是没听懂?
暴殷“答非所问”让?殷给之后的交流效果打了个折扣,但不死心又问了一遍,这次换了个说法,“你、是、什么人?我是、?、殷。”
这次暴殷反应快了一些。
“?、殷。”
?殷听他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心头一喜,还以为能等到回答,但等了会儿又没了下文。顿时一口气堵在胸口,心说这什么毛病,反应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
“对,?殷,你是什么人?”
他是什么人?
暴殷看着?殷,听他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但他睡了太久,忘记了太多东西,连名字也是刚刚记起。
尘封的记忆被翻开,各种记忆不断闪现,都是片段且模糊的。
?殷只看到暴殷眼神不断闪烁,最后再次定格在他身上。
来了。
对上暴殷的眼神,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
一种马上就要知道答案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回答。
却是最让他始料未及的一个回答。
……
暴殷终于翻到了一些记忆,记起了人对自己的称呼。
在记忆的画面里,有些幅因为经常出现而变得无比清晰——
在上帝下土间,坐百尺高台。
台下万人献礼陈祭、祷告乐舞,燔火燎天。
他站在百尺高台之上,俯览万众。
万众伏地跪拜,称其为——
“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