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荼玄月白

173、人间乱·三山现

　　竟然是招魂幡！

　　不知什么时候，靠在炉鼎上的招魂幡起了变化，周身阴气遍布。
　　在人的注视下，阴气还在源源不断从幡中溢出、充盈，似乎正在酝酿下一次攻击。

　　?殷来不及细想，立刻抽鞭过去。
　　感受到火云鞭的气息，阴气扭曲挣扎膨胀着似乎想要反抗，但还没来得及成势就被尾风劈散，侥幸逃脱的最终不甘地躲回了招魂幡里。

　　火云鞭缠上招魂幡，及时阻止了阴气的外泄。
　　招魂幡又恢复了原状，?殷随手把它靠在了炼丹炉上，转头再看巨下。

　　刚才被撞到墙上，连带着撞到了书架，上面的东西被撞落了一地，巨下就倒在当中，看样子昏过去了。
　　他身边也萦绕着阴气，不过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魂魄，只有一小部分是招魂幡里的。

　　虽然事发突然，但巨下反应很快，离体的魂魄瞬间分成两股，一股将其护住，另一股极速反击扑杀。
　　所以他虽然看似受伤严重，但实际受到的伤害并不大。只是毕竟魂魄在离体状态下遭受了攻击，现在又昏迷着没办法让灵魂回到体内，这才是他最脆弱最容易受到攻击的时候。

　　但?殷也暂时无计可施，他的力量针对的不仅是邪灵恶鬼，而是一切魂魄，所以只能等巨下自己苏醒。
　　他检查着巨下的状态，跟他一样紧盯某处不放的人还有一个。

　　先是?殷，再是巨下，火云鞭之后现在还有一个……招魂幡？
　　招魂幡本身算不上什么稀罕物，尤其在民间很多所谓高人术士都喜欢拿幡做噱头，但大多虚张声势、徒有其表，连招魂引鬼都勉强，像今天这个有如此攻击性的实属罕见。

　　如果能为他所用。
　　申异眼神变得有些晦暗不明。

　　以为要废一番功夫才能到手的东西，一下子全都变得唾手可得。
　　这究竟是幸运，还是……时运？

　　申异自以为是后者。
　　所以今天不论人还是东西，都必须留下。

　　……

　　背后突然感受到一股视线，随即一股熟悉的阴气朝他扑来。
　　?殷头都没回，鬼气顷刻而至却又在顷刻间化为乌有，甚至都没有看到他出手。

　　申异已经见识过他的本事，刚才又看到了火云鞭的威力，本来还有所忌惮，但招魂幡一出问题直接解决了一半，他的顾虑一下子消除了不少。
　　?殷此时才回头，他还有后手？

　　有后手并不让人意外，他有些在意的是申异的攻击只有刚才一下，被击溃后就再没进一步动作。所以这个“后手”是负隅顽抗还是蓄势待发还尚未可知，或许是为了试探他，又或许是在试探招魂幡。
　　跟申异对峙的人从巨下换成了他，?殷盯着对方没有言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与此同时体内的灵气也开始流转。

　　申异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殷脸上也没有急色，双方好像都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突然，?殷眼皮微微一动。

　　来了。

　　平静无风的林中突然起了波澜，风带动着树叶哗啦作响。阴气四面八方而来穿梭在林中，飞速向他们靠拢。
　　?殷只感觉屋里的温度慢慢降了下来，眼前却明亮了几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灯柱，好像确实比之前亮了些，但他知道不是灯亮了，而是……

　　天暗了。

　　炼丹炉周围地面上几个碗口大的阴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屋顶上与之对应的洞口本来能透过一抹月色，此时却变得如墨一般漆黑，看不见一丝光亮。
　　从外面看，屋顶上方数道鬼气汇聚，彷如云鬼遮月，阴云越积越厚、越压越沉，随时都有可能破洞而入。

　　屋内巨下的生魂也感受到了异动，迅速摆出防御姿态，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再看申异，表情虽然没有大变化，眼底却泄露了一丝极淡的笑意，似乎对接下来的一切胜券在握。

　　?殷眼里没有笑意，但同样没有紧张。
　　他能感受到的自然不止是阴气的存在，头顶压下的那道由数条亡魂组成的阴云看似骇人，但怨气并不重，能造成的伤害远不如工地烂尾楼的那些厉鬼大，就算再多上一倍也不足为惧。

　　这就是申异准备的后手？

　　可尽管看似是垂死挣扎做无用功，?殷也并没有因此轻视。轻敌一向是对阵大忌，他从不提前判定胜局，即便有十足把握和自信。
　　此时的他比刚才更有耐心，他并不打算率先出手抢占先机，目不斜视等待着对方出手。

　　申异的耐心并不比他少，相反他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东西。寥寥数十年中他做的唯二两件事，一件是寻找，另一件就是等待。
　　只是数十年的寻找和等待突然有了结果，难免有些激动。而唤来外面那些阴魂本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因为巨下横插一脚造成现在这种局面才不得已而为之。这些阴魂一旦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有被发现的可能。

　　时间不等人。
　　此时申异比任何时候都要在乎时间。

　　于是他收起眼底的情绪，对峙就此结束。
　　但他第一步却不是冲着?殷去的，而是往旁边走了两步，再伸手。

　　与此同时，?殷只听到头顶“咔哒”一声。
　　一道短促但明显的机关声后，屋顶圆孔镶嵌的本来用作聚焦光线和遮蔽风雨的玻璃开了，阴魂瞬间长驱直入。

　　……

　　在外面等待了许久的阴魂在空中分成两股朝着?殷和巨下一拥而上，却又同时受到阻碍。
　　?殷身上的气息让它们根本不敢靠近，巨下那边同样如此。

　　它们不过是一群无依无着的孤魂野鬼，被唤过来作为攻击的工具。既是孤魂野鬼，自然没有工地那些厉鬼的能力，有的只是一些本能，而本能让它们对?殷心生恐惧，于是数道阴魂在攻击和躲避之间摇摆不定。
　　而身处其中的?殷当然也感受到了它们的惧意，这场不出意料的对阵应付起来竟然出乎意料的轻松，因为过于轻松使整个画面看起来有些怪异甚至滑稽。

　　而怪异的不只?殷一方。
　　巨下昏迷，只有一缕生魂守着他，本就危险的处境因为他招魂引鬼的体质危险又增加了两分。只要被它们抓住一丝机会，巨下必死无疑。

　　在外漂泊了太久的孤魂野鬼已经几乎失去了生前全部的记忆和神智，变成了一片混沌，但除了惧怕之外还有一种本能能支配它们——生。
　　不论它们是自愿还是被迫死亡，当神智全失后，求生就成了本能。因为想活，所以巨下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或者说，吸引它们的是巨下的身体。
　　一具能供生魂来去自由的身体。

　　天残之人能与鬼通是假，但当他能操纵生魂之时这句话就成了真，并且有了非同一般的意义。
　　只要占据他的身体，或许就能死而复生。

　　这当然值得它们飞蛾扑火。
　　巨下已经昏迷，生魂失去指引，此时就是抢占他身体的最佳时机。

　　然而事实却是，在第一次义无反顾扑杀之后，阴魂便不敢再近前。
　　阴魂对生魂，本该难有招架之力的生魂将巨下密不透风保护起来，更在阴魂逼近时以无比霸道的姿态直接反扑将其撕碎。

　　?殷刚才一直分神留意着巨下那边的情况，他没见过自然也没想到巨下的生魂在失去控制后依旧能如此生猛，当然其中必定也有阴魂衰弱的原因。
　　知道巨下暂时安全后，他动作越来越快，阴魂数量也越来越少。

　　屋内分成两股的阴魂不约而同停止了攻击，贪婪和恐惧终究是后者占了上风。
　　双方第一次交锋在巨大实力差异下落下帷幕，但一切只是暂时的。

　　申异面对屋里刚战便怯进而畏缩不前的阴魂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像是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
　　本能确实很难战胜，除非有更大的诱惑或者更深的恐惧。

　　……

　　很快，林中又出现数十道阴气，同样聚集在屋顶，用同样的方式出现在屋内。
　　这一次的阴魂看上去比刚才要强一些，但也只是一些，所以第二次交锋的结果跟上次并没有什么不同。

　　第三次、第四次依旧如此……
　　只是每一次的阴魂都比上一次要强大一些，第五次阴魂出现的时候，情况渐渐起了变化。

　　一道相较前几次已经有了明显神智的阴气在进入屋内后没有直接扑向?殷他们，而是在上方缓慢游离着，像是在观察。
　　上一批中一道尚且存活的阴魂从它旁边经过，对它有些亲切但更多还是惧怕，因此本能想要避开。然而下一秒，刚才还平和的阴气突变，怨气陡升，在阴魂避开的瞬间上前将其撕裂吞噬。

　　而这样的吞食不只发生了一次。
　　?殷和巨下的生魂在杀鬼，后来的阴魂……也在杀鬼。

　　这种场面的确有些出人意料。
　　阴魂之间同类相食并不稀奇，只是在被同一个人召唤过来的情况下依旧如此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除非，这些阴魂本身跟申异并无关系，只是被强行召唤过来。

　　但无论如何，?殷已经确认了一件事。
　　这场对阵不会轻易结束，这将会是一场不知何时是尽头的车轮战。

　　?殷抓住凄嚎至身前的阴魂，一抓一握间阴魂如焚火尽灭，脸上表情依旧，呼吸只是微微有些乱，心火渐起。
　　就算阴魂层出不穷愈发强大，对他而言也都构不成威胁，可不免会感到有些厌烦。这种厌烦感让他想起了家里那棵不知年岁的银杏，巨大的树冠承载着难以计数的叶，一到落叶时节就是无穷尽的飘散。而那树像是故意逗他一样，从他儿时起就总喜欢把落叶糊他一脸让他不胜其烦，却又无计可施，因为师父说那是他太太太太爷一辈的树，做人要尊老。

　　因为尊老，他一直对那树保持着应有的尊敬。
　　但阴魂不是落叶，申异也不是那棵树，既然厌烦，便能斩草除根。

　　?殷将目光转向了申异。

　　申异眼里流传着一抹黑色，神情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轻松。
　　短时间内召唤上百条阴魂并不简单，尤其后来出现的阴魂不再只是孤魂野鬼，这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但他依旧志在必得。既然选择了这种手段就没有退路，因此他必须成功。
　　而他也看到了?殷眼里的坚定，他似乎也做了某种决定。

　　于是，申异眼里的黑色更深、更浓，从眼底向四周漫延。

　　……

　　屋外，与黑色相伴相融的阴魂再次从四面八方而来汇聚成型。
　　这一次，数量前所未有的多，怨气也前所未有的大，如欲来风雨以压城之势向中央逼近。

　　滚滚看不到尽头的风雨到了墙外，沿着高墙攀爬而上，逐渐将整个屋子包裹住，严密到屋里流动的空气好像都受到了阻滞。
　　?殷最先感受到了这股压迫感，猜测这应该是申异最后的手段。

　　但他没去管外面的阴魂，不管它们怨气如何冲天，他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只要把招魂的人除掉，阴魂自然不会再来。

　　但他并没有马上行动。
　　他杀过很多鬼，却从没有杀过人。以前不会，今天自然也不会。除掉并不是要杀了他，而是让他失去行动的能力。这也稍微有一些难度，因为他跟人打架的经验同样少之又少。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殷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招魂幡上，确切来说是招魂幡上的火云鞭上。
　　解开火云鞭意味着放开招魂幡，他不清楚招魂幡会不会再次发难。但，只是片刻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速战速决。

　　当时间成为双方都在乎的东西，等待和观望就失去了意义。
　　申异感受到了他的认真，看到了他目光所指的方向，所以选择了先发制人。

　　屋外风雨在酝酿到最后一刻后倾至，沉默等待了很久的阴魂顷刻间蜂拥而入，在屋内疾走盘旋形成风暴，最终全都扑向?殷一人。
　　虽然依旧存有忌惮，但此时有比?殷更让它们惧怕的东西——一双黑色的、看不见尽头的眼睛。这双比夜色还要浓郁的眼睛正注视着它们，一旦展现出退意就会毫不留情将它们杀掉。既然进退都有可能魂飞魄散，那不如进。

　　不知道多少道阴魂凄厉哀嚎着一拥而上。

　　风雨欲来，风雨已来。

　　……

　　刹那间哀嚎充斥了整间屋子，在墙壁间碰撞震荡回响，凄厉到几乎把屋顶掀翻。无数道黑影顷刻而至，层层叠叠压下来坚稳如山。
　　身处暗无天日之中的人必定要承受从身体到精神的双重压迫和折磨，无法脱身。

　　然而?殷眉眼不动、恍若未闻，挥手劈山！

　　“山腰”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火云。
　　火色的云在黑色的山的衬托下异常显眼，也异常鲜艳。

　　它出现得突然，更是在出现后借着阴魂掀出的风暴以燎原之势蔓延。
　　一片、两片、三片……以至于无数片。

　　凡他手到之处，阴魂无一例外都被火焚灼，进而燃烧，变成了片片火云。
　　而无数道火云惨叫着纠缠在一起，撕扯在一起，进而将彼此撕裂，最终魂飞湮灭。

　　声渐弱、山渐薄。
　　?殷破山而出，拿到了火云鞭。

　　在握住火云鞭的瞬间，火云鞭微微震颤、招魂幡微微震颤，阴魂惶恐不安。
　　胜负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没人认为事情就会到此结束。
　　因为申异没有惶恐，他的神情比之前更加平静，双眼的墨色已经浓郁到随时都有可能冲破眼眶。

　　在?殷准备挥动火云鞭之前，墨色脱眶而出。
　　跟巨下的生魂不一样，虽然只有丝丝点点，却无比阴寒。屋内的阴魂却感受到了比之前更令它们恐怖的气息。本来因为火云而胆怯的阴魂不得不再次面临或进或退的选择，这让它们感到无比痛苦。

　　然而申异不会给它们选择的机会，阴魂在召唤中源源不断从孔洞进入，在墨色中再次搅起风暴。

　　声又起，山再重。

　　?殷额角已经有了一层细汗，呼吸增重，身体也有些发烫，这是高强度使用灵力的结果。
　　然而他非但不觉得疲惫，或者说兴奋超过了疲惫所以不显，只见他眼中精光更盛，心里的火也生出了燎原之势。

　　他眯起眼看着朝自己压下来重重的大山，突然笑了。

　　千山万重又如何？
　　他站在重山之中——

　　抬手，成云。
　　挥鞭，成雨。

　　阴魂在火云鞭下支离破碎，燃烧着坠落，像极了火色的雨。
　　屋里下起了一场火色的雨。

　　……

　　申异泣“泪”也如雨。
　　墨色的雨没有坠落，而是穿过火雨、穿过阴魂，看似飘摇实际有迹可循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是雨，亦是锁链。
　　?殷被阴魂缠住不放，一道极阴极重的阴气迎面而来，仿佛传说中黑白无常手里勾魂索命的链条，他分神伸手一抓，锁链被他抓在了手上。

　　本以为锁链会就此燃烧化为虚无，然而虽然被他抓住的地方染上了红色，锁链却并没有断。
　　黑色的链条彷如毒蛇大蟒牢牢缠住了他的胳膊，?殷微微皱眉。他皱眉不是因为不断收紧的锁链，而是感觉到了手下传来的温度。

　　锁链有些凉。
　　尽管只有一些，但一些就足够让人吃惊。这意味着这道阴气很强，强到能与他对抗。

　　锁链在惊人的热度下保持着凉意。
　　阴气与灼热之气就这样抗衡着。

　　?殷表情认真起来，第一次正视起阴魂背后的人。
　　申异双眼依旧，被墨色充斥着仿佛已经看不见，但?殷能感觉到他应该是在看他。

　　他究竟是什么人？
　　身体里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的阴气？

　　?殷心里下意识闪过这些疑问，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并没有让这种抗衡持续太久，察觉有异后，他拽住锁链反手一拉，顺势向前迈了一步，随即长鞭一甩。

　　火云鞭劈开风雨直指申异，这一鞭不带任何试探，就是奔着制服他去的。
　　?殷已经做好的缠斗一番的准备，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火云鞭落到申异面前的霎那，没有任何东西出来阻止，鞭子就这样轻而易举长驱直入。

　　但他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因为这一点意外而出现丝毫犹豫，第一鞭鞭长莫及落在了距离申异不足一步的位置，他上前一步，第二鞭紧随其后，也如锁链一般缠在了他身上。
　　锁链缠身，这是此时两个人都有的状态。而申异更是如同他刚才一样，一只手抓住了火云鞭。

　　?殷眼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
　　如果说之前阴气的反抗只是让他感到些许吃惊，那申异在火云鞭下安然无恙则是让他有了震惊的情绪。

　　他师父讲过，这世上能徒手接住火云鞭的人几近于无。只因为它凶猛霸道，一鞭可断筋骨生魂，烈焰更是能焚灼世间一切污秽阴邪。所以不论是有神通的人还是厉鬼邪祟，都难以承受。
　　师父把火云鞭称作神物，描述得神乎其神。那些话他当然不信，毕竟老人家说话一向夸张，但也不是完全不信，起码迄今为止无论师父还是他都没见过能在火云鞭下安然无恙的人。

　　然而没见过不等于不存在，申异会是那寥寥无几当中的一个吗？
　　?殷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但直觉又告诉他并非如此，而他的直觉片刻后就得到了证实。

　　只看到申异抓住火云鞭的那只手突然一动。
　　随着这一动，?殷察觉到了异样。

　　申异并非没受影响，他的手在微微颤动。
　　这种颤动不像是发力引起的，倒像疼痛导致的痉挛。

　　正如刚才的锁链对他一样，申异也试图跟火云鞭对抗。
　　火云鞭像是感觉到了，于是在?殷的注视下，那只手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掌心下突然出现了一点黑色。

　　在这点黑色中，?殷同时感受到了阴气和炙热之气。
　　很快，黑色从掌心蔓延到了整只手，像是被阴气包覆又像是被火灼伤。

　　两股同时存在的气息越发明显，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者的气息逐渐占据上风，类似火灼的痕迹慢慢扩大至小臂，并且还在蔓延。
　　再不放手，申异势必会引火烧身。

　　?殷也是这样想的，但他还是低估了申异。
　　申异不但没有放手，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气，他竟然试图抢过火云鞭！

　　只见申异手下阴气更盛。
　　火云鞭对此很是不喜。

　　然而他手臂火灼的痕迹并没有继续延伸，不仅如此，甚至隐隐还有消退的迹象。
　　那些阴气竟然在修复？！

　　?殷锁紧眉头，扯住火云鞭不放。
　　拉锯就此展开。

　　……

　　“你很好。”

　　?殷正发力，申异突然开口。一双眼遮去了他大部分情绪，但从他上扬的嘴角和声调也能听出他此时的心情，他看起来有些高兴，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兴奋。
　　申异的兴奋来得突兀，而且跟之前很不一样，他的发声也来得突然，不得不让?殷生出疑惑，难道他直觉有误？

　　不解，但更多是警惕。
　　这层警惕让他眼睛再次微微眯起，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火云鞭，灵力瞬间汇聚手掌传至火云鞭。两股相似但不同的气息结合在一起，火光乍现。

　　生起的火光夹杂着火云鞭的不悦，火舌乱舞，申异手上的阴气还没来得及挣扎，转瞬就被烈焰吞噬。火光将阴气焚灼殆尽后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燃烧着。
　　火灼的黑色痕迹再次扩散，这次没有东西能阻止它。

　　而?殷另一只手也同时发力，那条申异泣泪化成的锁链微微摇动挣扎着，但这回没有阴气能再和他抗衡。
　　红色逐渐明显并蔓延，终于，在他最后用力一扯之下，锁链断了。

　　申异的“泪”也停了。
　　但锁链断裂似乎并没有对他产生太大影响。

　　?殷有些可惜，但还好火云鞭的影响越来越大。
　　没人能承受火云鞭灼烧，随着火舌的延伸，申异脸上的痛苦之色越来越深。但他还是没有放手，那股兴奋也没有消退，甚至比之前更甚。

　　“它也很好。”他不顾侵入骨髓的灼烧之痛，漆黑如墨的双眼注视着?殷，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因为痛苦，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又因为兴奋，他说出来的话毫无消沉之意，“可惜，你终究只是个凡人。”

　　话音落，阴气骤起。
　　阴魂瞬间涌动，那些自他与?殷对峙后就被排除在外的阴魂先是不安，进而惶恐。但不安惶恐之后，还是不得不朝着他们的方向而去。

　　新的风暴席卷而至，却不是冲着?殷，而是冲着申异而去。
　　或者说，被迫涌向申异。

　　它们冲到申异身前，一部分飞蛾扑火般缠上了火云鞭，试图用自身的阴气压制火灼。但小小飞蛾怎敌得过神火，只轻轻一碰就消失不见，悄无声息，不留一点痕迹。
　　而另一部分则是到了申异面前。申异微微张开了口，像是有话要说。而下一秒的画面，直接让?殷瞪大了眼睛。

　　只见申异深吸了一口气，但他吸进去的却不是空气。
　　是阴魂。

　　一拥而上到他面前的阴魂被他如吸风饮露一般吞入腹中。
　　申异在吞鬼！

　　他的胸腔不断起伏，阴魂不断被他不加咀嚼地吞进嘴里。
　　眼中墨色越来越浓，浓到已经无法再用人间的词语形容，那是只有冥界才会有的颜色。

　　此时的申异比起阴魂更像是厉鬼，身上散发的阴气让还未被拆穿入腹的阴魂害怕到了极点，火云鞭的烈焰也让它们畏惧到了极点。
　　它们不是那些毫无意识只有本能的孤魂野鬼，因此这一次它们选择了逃离。

　　阴魂拼命挣扎，试图逃离出?殷与申异间的方寸之地。
　　然而它们终究也只是阴魂而已，它们挣扎着、哀嚎着，然后被烈焰消灭，被申异吞食。

　　方寸之间的阴魂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眼前越发清明，耳中也越发清明，连温度都微微回升了一点。

　　?殷看着申异的变化，看着他那双仿佛能直通冥界的眼睛。
　　数十道阴魂被申异吞吃殆尽，然而除了那双眼睛，他竟然在他身上感受不到阴气的存在。

　　震惊次数多了，再遇到也就冷静了。
　　但火云鞭却突然愤怒了。

　　如果说它之前仅仅是一种被打扰的不悦，现在则是真实地带了两分愤怒。
　　它很认真地在愤怒，因为它从申异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挑衅的味道。

　　于是它引怒而发，火焰腾起。
　　烈焰扑面而来，申异被迫后仰。

　　而这一躲给了?殷机会。他跟火云鞭已经磨合了很多年，虽然说不上心有灵犀，但总归有一些默契在，自然感受到了它的愤怒，灵力通过手柄给火云鞭，只见他用力一扯。
　　火云鞭从申异手上扯回了一段，也加重了他手上的伤害，整只手掌差点被割断。

　　锁链已断，两人都专注在抢火云鞭上。
　　鞭子一寸寸从申异手掌划过，也从?殷眼前划过，“那又如何？”

　　凡人又如何？
　　他看着眼前在火云鞭下因为痛苦面容发生扭曲的人，嘴角微挑，眼底流露出不屑。

　　申异的确很痛，这种痛要比之前要强上百倍不止。烈焰不仅灼烧着他的身体，还顺着伤口进入体内灼烧着他的灵魂，乃至被他吞入体内的阴气都好像被“净化”了。
　　他体会着之前?殷遭受过的“身心”折磨，整个人仿佛下一秒就能化为青烟。

　　然而扭曲的面容下却丝毫不见惧意，他也感受到了?殷的不屑，可依旧没有不安。
　　无惧无畏，且不以为然，一双蕴含幽冥之色的眼睛回望，“既是凡人，能奈我何？”

　　他说着另一只完好的手不徐不疾抬起，抓住了即将脱离掌控的火云鞭。
　　体内阴魂如波涛云浪翻涌，它们惊惧着、愤怒着想要逃脱。但申异的身体就像是巨海苍穹，火灼如雷如闪，它们无处可躲、无路可逃，只能被席卷、被淹没、被击中。

　　申异感受着，它们的愤怒与绝望，它的愤怒与强横。
　　痛，但十分愉悦。

　　他也笑了，笑容在他脸上显得有些狰狞与割裂。
　　他手下的动作稳如重山，在?殷色变中，最后奋力一拽。

　　火云鞭……易手。

　　……

　　申异以几乎断腕和半臂灼伤的代价拿到了火云鞭，但下一秒就将它甩到地上。
　　就算是神物，没人操控也徒劳。失去了最大的倚仗，?殷不堪一击。

　　只是凡人而已。
　　申异脸上笑容还没有褪去，一双刚刚握过火云鞭的手带着火灼的气息朝着?殷伸过去。

　　没了武器，神兵鬼锁的对决陡然变成了肉搏。
　　而?殷并不擅长此道，申异却刚好相反。

　　一交手?殷就心道不妙，申异竟然懂拳脚功夫，还不是一般得懂。
　　于是一边倒的态势突然换边倾斜，他成了倒的那边。

　　申异有意不让他拿回火云鞭，一时间他连靠近都不能。
　　拿不到火云鞭就另寻他法，?殷脑子转得飞快，一时没注意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差点摔倒。

　　低头一看，原来是那颗被割掉的鸟首。
　　他立刻弯腰想把它捡起来，然而他低估了它的重量。这东西起码几十斤重，普通人抱都有些勉强更不要说丢出去了。而他凭着灵力加持加上一股气，抱着鸟首抡圆胳膊在惯性下把它朝申异扔了过去。

　　重达七十二斤的黄金鸟首直直砸向申异，一旦被砸到非死即残。
　　但申异接很轻松地躲了过去，顺便接住了?殷砸过来的拳头。

　　后背“咣当”一声，鸟首砸在地上砸出了裂痕。与此同时，一声细微的“噗呲”声隐藏在巨响之下，申异掌心传来一阵疼痛。
　　他下意识一抓一拧，?殷手一松，露出了掌心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殷把鸟首掰下来一小块攥在了手心，就是这块带尖的东西差点刺穿他手掌。

　　?殷的手也在微微颤抖，他刚才刺得非常用力，伤了申异的同时也割破了自己的手心，而刚刚申异那一握差点把他手腕捏碎。
　　他不顾手掌和手腕的剧痛，继续朝申异胸口刺过去。但很快，又一阵剧痛袭来。他的手脱臼了，带血的金块落在地上。

　　?殷被逼到了炼丹炉旁，后背紧靠丹炉，一只手无力垂着，样子有些狼狈。
　　申异脸上也挂了彩，几乎被刺穿的手掌同样在流血，就此一双手几乎都失去了活动能力，但他毫不在意地用这只带血的手掐住了?殷的脖子。

　　……

　　即便现在，他还是不想杀他。
　　因为他长得真的很好，身体也真的很好，连火云鞭和招魂幡都很好，他很喜欢。

　　更为重要的是，这应该是他最后的机会。
　　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喜欢，?殷很不喜欢。
　　火云鞭被夺让他不喜，失手被擒让他不喜。掌心、手腕的疼痛，脖子上的触感、申异的“眼神”全都让他不喜，或者说厌恶。

　　他极力忽视这种厌恶，目光依旧不屑，在微微压迫感中抬起那只还能自由活动的手，抓住了箍住他的胳膊。
　　因为愤怒，心底的火高涨着，与火云鞭气息相似的灵力透过伤口、穿透皮肤，试图像火云鞭一样灼烧申异体内的阴气和阴魂。

　　申异立刻察觉了他的意图。对他的反抗没有不满也不以为忤，手上的动作却渐渐收紧。
　　还是喜欢，还是不舍。但已经耽误了很久，没有时间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连火云鞭的火灼都能忍受，他的灵力自然不在话下。
　　?殷只感觉脖子上的力量越来越强，压迫感逐渐变成了窒息感，因为呼吸受阻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随着吸入胸腔的空气变少，他的心跳开始加快，血液一股股往头上涌，眼前一阵恍惚。
　　他以为这只是窒息导致的晕眩，但马上就发现这不只是窒息造成的，他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对劲。

　　那股在他体内燃烧的火突然失去了控制开始疯狂乱舞，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刚才还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来不及细想，那股乱火就从心底窜向四肢百骸。

　　?殷整个人瞬间变得滚烫，血液开始沸腾，如翻滚的热浪冲击岩石般冲击着他身体各处，连眼睛都在发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感觉自己由内而外都置身在了烈焰汪洋之中。
　　他当然不是畏惧这火，只是不解这种异常。

　　身体里沸腾的烈焰突然溅起了“火星”，千百点火星以不正常的速度和姿态狂舞，似乎想要挣脱这具躯壳的束缚，这是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
　　而在这种陌生之下，他看到始作俑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四周残存的阴气游走到申异面前然后消失，连同着周遭的空气甚至是他身体里的某些东西。
　　?殷好像突然明白了那种感受从何而来，究竟是什么。

　　申异想抽取他的灵魂！

　　这股火乱得突然，顷刻就席卷全身且越燃越烈，疼痛也愈演愈烈。
　　他好像真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在烈火中被逐渐剥离，而那些飞溅的火星就是被剥离出的灵魂。

　　炙热、疼痛与窒息同时侵蚀着他，一时竟然分不清哪种感觉更为强烈。
　　他也无暇分辨，申异的胳膊像铁钳一样让人难以挣脱，在意识再次涣散之前，?殷攒力而后猛地抬腿，狠狠踹向申异的腹部偏下的位置。

　　……

　　这种时候他想到和能做的只有物理攻击了。
　　申异显然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招数，下身一痛，掐在?殷脖子上的手随即一松。

　　察觉到脖间松动的瞬间，?殷反手一拧，顺利从桎梏中挣脱出来。
　　脱身后一矮身，迅速躲到了申异出手范围之外，大口呼吸着。

　　但他也只喘息了一瞬，不知道申异多久能恢复过来，他只能先下手为强。
　　他忍着剧痛想去拿火云鞭，然而刚起身就察觉背后的响动消失了，视线随即而来。

　　不好。
　　?殷没犹豫，立刻转变方向上前两步抄起倒在地上的招魂幡，然后毫不迟疑地扭身。

　　他的速度很快而且毫无征兆，申异没防备直接被招魂幡迎面打中。
　　?殷把招魂幡当成了棍子用，一棍下去相当用力，申异顿时鼻血横流，看上去有点可怜也有点可怕。

　　申异被招魂幡一砸往后趔趄了几步，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又是一棍。
　　?殷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他伤了一只手力气大打折扣，招魂幡的棍子也不像很结实的样子，再加上申异的身手，他的胜算不大，只能靠速度取胜，力求尽快把人制服。

　　几棍下去把人逼得靠在书架后，他把招魂幡一横，直接卡上了申异的脖子，手下发力，他想把人弄晕。
　　但这并不简单，一只手行动不便，他也没时间复位，只能用小臂代替。这导致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到咫尺间，怕申异学自己刚才那招，他特意错开了一个身位。

　　而这时申异也已经反应过来，他当即抬手扣住招魂幡往外推，脸上表情复杂。
　　这些?殷都看不见，也无心理会，手下越来越用力。

　　二人抢夺着招魂幡的控制权。
　　在争夺中，招魂幡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殷的血顺着刺破的掌心缓缓流到手臂，而申异用受伤的手直接顶住杆子，随着用力血不断往外流，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血腥味传进?殷鼻腔，混在药味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他已经听到了申异嗓子因为窒息发出的嚯嚯气声。

　　然而几秒后，这道声音以及手下传来的推力还在。
　　申异还没有晕过去。

　　?殷手下力道没卸，心里却生出了丝疑惑。
　　虽然怕弄出人命，但事态紧急，所以他并没有收着力气，就算因为受伤效果打了折扣也应该足以把人弄晕。

　　可为什么人还不晕？
　　不但没晕，他甚至感觉到申异的力气在变大，不禁有些急躁。

　　而因为这一极为短暂的失神，申异抓住机会一把推开了脖子上的桎梏。
　　?殷随之往后踉跄了一步，而后在惊讶中瞬间反推回去，只听到咣当一声，申异的后背再次撞在书架上。

　　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的人更不会任人宰割，场面一下子又僵持住了。
　　招魂幡在这番抢夺中被扯得有点歪，幡布几次糊在他脸上，?殷急躁中多了些怒气。

　　不该出手时瞎出手，想让它出手了倒装起死来了。
　　果然跟鬼变待久了，真不是个东西。

　　人在危险和愤怒中总会激发出一些潜能，?殷凭着一口气使出了超出往常的力气，除了把人彻底弄晕之外不再想其他。
　　对方的力气终于出现了松动，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弱。然而就在申异彻底失去反抗之前，另一股力量突然出现。

　　装死沉寂了很久的招魂幡突然又有了反应，这回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冲谁来的。
　　在他察觉后阴魂以扑天架势从招魂幡里喷涌而出，几乎瞬间就把视线屏蔽了。这些阴魂不受申异的控制，因此对他避之不及，但又因为源源不断冒出以至于依旧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熟悉的阴寒和嚎叫。

　　又是招魂幡！
　　?殷心里已经骂出了声，招魂幡刚才一震差点把他手崩断，他咬紧牙关用力按住，最后奋力一推。

　　那股跟他对抗的力气终于消失了。

　　……

　　这场跟申异的持久战斗终于结束。
　　?殷也终于能松口气。

　　但怒气却丝毫不减，对招魂幡迁怒更深。
　　跟鬼变一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他把招魂幡丢到地上，任它释放阴魂。自己则是扶住脱臼的手腕，活动几下后咔哒一下把手腕复了位。
　　他摸了摸，有点肿但不算疼，起码跟手心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

　　虽然不想管，但又不得不管。?殷吐了口气，穿过阴魂，拿到了火云鞭。
　　阴魂还在不断从招魂幡涌出，但感觉不到什么威胁，他走回来拎起招魂幡的尾端杵在地上。在重新捆住招魂幡前他先甩了甩手上的血，他对招魂幡的了解不深，但直觉和向来的谨慎让他下意识这么做了。

　　而就在他甩手之后，滴落的几滴血穿透了从他脚边逃遁的阴魂，最终落在地上，被血穿透的阴魂顷刻间自燃而后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以至于连?殷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阴魂暴乱流窜，以更快的速度逃离他身边后，他才回神。

　　自己的血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功效？
　　?殷不觉得有多神奇，也没觉得值得高兴。就算血能除鬼又如何，难道要他以后遇鬼就割手放血？这不是有病么。

　　因为这一插曲，他拿招魂幡时更加谨慎，生怕又发生意外。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

　　火云鞭碰到招魂幡的同时，他瞬间察觉到了异常，随即印证般心脏猛地一跳，双耳出现一瞬间的失聪，但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心跳如常，心跳声还在。

　　但这道声音过于清晰了，清晰到好像只能听到这一种声音。
　　?殷立刻屏息凝神，而后确定的确只有心跳的声音，阴魂不绝于耳的哀嚎在刚才一瞬间突然消失了。

　　不只是哀嚎，而是一切响动都消失了。
　　阴魂被定格在半空像凝滞的黑云，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

　　他好像进入了一个结界。
　　“好像”是因为他从没见过结界，只是凭感觉这样认为。

　　而感觉又告诉他，这个结界很不妙。
　　他呼吸声很轻，却是除心跳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他有意识放缓节奏，呼吸从唇齿间泄露，他看到了呼出的白气。

　　冷，?殷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意。
　　白气仿佛瞬间成霜，他从没在人间体会过这样的冷，于是也把它归为了冥界。

　　申异眼中的黑是绝对的黑，结界里的寒是绝对的寒。
　　这仿若来自冥界的阴寒之气在结界内以绝对强势的姿态存在着并且试图侵入他每一寸皮肤，身体本能浮上一层战栗。
　　但也仅止于此。

　　冥界虽寒但并不彻骨，无孔不入、势不可挡的阴寒只穿过了他的皮囊就再也无法深入。
　　因为他身体里还有火，燃烧灵魂产生的火。滚滚烈焰在察觉寒气入侵后以同样强势的姿态不容阴气刺入分毫。

　　阴冷、炙热两股气相互对撞，无法中和。
　　而承载这两股气息的?殷刹那间进入冰火两重天，此时他像一个燃烧滚烫的瓶，随时都有炸裂的可能。

　　剧痛再次占据了他的感官。但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经历过几次，这一次的疼痛竟然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起码他的意识一直很清醒，他当下就把火云鞭收回手上。

　　眼前有太多不确定。
　　不确定他是否真的在结界中，不确定这结界是否与招魂幡有关，不确定束缚住招魂幡后这一切是否都会解决。

　　?殷从不会把命寄托在不确定上。
　　他一把丢开招魂幡，抬手挥鞭，一鞭劈散了眼前的阴魂。

　　阴魂在火云鞭下被焚灼而后湮灭。
　　他挥出的不只一鞭，阴魂像烟花般炸开然后慢慢消散。他挥中的也不只有阴魂，空中也留下了两道鞭痕，像盒子撕开了两道口。

　　这时，阴魂，动了。
　　不等?殷惊讶竟然真的有结界，静止的阴魂突然“活”了过来。

　　……

　　结界破了？
　　?殷一愣，生疑但并不信。那种感觉还在，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但阴魂的确活了。
　　时间恢复流动的瞬间，它们也恢复了行动，继续着静止前的动作。逃窜途中经过他背后的阴魂逃出了他掌控的范围，哀嚎至中途的阴魂吐出了后半段哀嚎……

　　但下一秒它们就再次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空间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次它们不是被迫而是主动。
　　因为恐惧。

　　在之前结界展开前的瞬间，阴魂几乎和?殷同时察觉到了异常，那时它们便心生恐惧。
　　只是一切发生过于突然，以至于它们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陷入了静止。

　　而?殷看到的是，因恐惧静止的阴魂在下个瞬间铺天盖地朝他袭来，就像之前申异召来的那些阴魂一样。
　　又来？

　　眼前的画面太过熟悉，从他醒来到现在这一段极短的时间里他已经经历了不止一次，因此再见心中没有波澜只有厌烦。
　　但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下一个瞬息他已经举鞭欲挥。

　　正对他三米外的阴魂席卷而来，到了他身前。
　　斜前方的阴魂紧随其后，到了他身边。

　　越来越多的阴魂过来……
　　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殷挥鞭，然后落空。
　　它们不是冲他来的。

　　阴魂从他身前略过，扑向他身后。从他身边掠过，扑向他身后。
　　他想到了在他身后的是什么，它们是冲着招魂幡来的。

　　招魂幡静静躺在地上，阴魂彼此冲撞着、争抢着到它面前，被它饮入幡中。
　　数秒后，眼前再次恢复了清明。

　　所有阴魂都回到了它们原本该在的地方。
　　除了一道，只剩下一道。

　　……

　　?殷没有马上回头，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它的恐怖。
　　因为阴魂虽无，但阴气还在。

　　比曾经出现在这个屋子里所有阴魂加起来还要恐怖的阴气，和之前结界中相同甚至更甚的极阴之气。
　　不想回头，但还是要回头。

　　?殷轻甩手腕，把火云鞭缠到手上，终于回头。

　　……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红色的眼睛。

　　……

作者有话说

　　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