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荼玄月白

171、人间乱·三山现

　　突然出现的门在男人进来之后又哐的一声合上，严丝合缝跟墙壁融为一体，远看根本看不出痕迹。
　　进来的人看上去四十来岁，衣着看起来很考究，身材有些瘦弱。脸色不是很好，即便灯光昏暗也能看出苍白。

　　?殷看他，他也在看?殷。
　　相比?殷的探究，他的目光要“露骨”得多，从进门开始就目不转睛盯着他，眼神逐渐“火热”。

　　面对主动送上门来的意外之喜，申异难掩愉悦。
　　?殷的灵力和强大在工地里他就感知到了，人在眼前这种感知更加强烈。果然普通的灵异者跟真正有灵力的人有霄壤之别，把他带回来果真没错。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计划恐怕要提前了，迟则生变。

　　申异盘算着到了?殷身前，更加仔细打量起来，像是在看什么珍品。他的眼睛并不浑浊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粘稠感”，目光一寸一寸滑过?殷的身体，对方只感觉身上像是被黏液覆着了一样。
　　?殷不禁皱眉，但同时在申异凑近的时候注意到了他眼底的猩红。屋里浓郁的药味暂时迷惑了他的嗅觉，他一时分辨不出他的气息，单纯看他的状态和神态，很像是生了病。

　　他正猜测申异的身份，没注意他的手突然朝着他的脸伸了过来，赶紧侧头躲开，但脸还是被蹭到了。
　　“脸很漂亮，身体也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病，申异视线移动地很缓慢，说话速度也很慢，整个人由内而外透着一股诡异感。

　　?殷正为脸上的触感恶心地反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申异抢先，张口就让人头皮发麻。他一向厌恶别人评价他的外貌，申异恶心的眼神和语气更让他心情更加糟糕，语气不自觉恶劣起来，“你是谁？”

　　“不知道灵魂是不是也像你的身体一样漂亮干净？”申异答非所问，对他的问题和嫌恶熟视无睹，自顾自感叹道。

　　灵魂？
　　突然听到的词让他眉头一松，随即反应过来，“那几家人是你杀的？”一个顺利成章的猜测。

　　?殷以为申异会否认或者起码辩驳几句，却不想他一愣之后马上就承认了，好像刚才的停顿并不是被揭穿后的心虚，而只是意外他会在这个时候提到那几起凶案罢了，所以才会在干脆承认之后表情迅速恢复如常。

　　又一个视人命于无物的人。

　　他脸色一沉，“你要人的魂魄做什么？”同时也生出一种猜测。
　　魂魄消失最先被想到的一种可能就是魂飞魄散，但也有其他可能，比如——他们的魂魄被夺走了。尤其刚刚申异还特意提到了这个词，那意外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人的魂魄用处不少，最常见的一种就是驱使它们为己所用，就像废弃大楼的那些鬼一样。
　　但申异选在异时冒着惊动警察的风险大费周章犯下灭门案，显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养一些供他驱使的鬼。

　　?殷正揣度申异的目的，却不想他的疑问反倒给了他某种提醒。
　　申异突然换了一副表情，类似一种恍然，“确实。你的魂魄的确可以一试。”他的表情突然生动起来，转身就往后走。

　　?殷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也弄得一楞，就见他快步走到书架前，在一摞又一摞书中翻找着。
　　这人果然精神不正常，他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

　　很快，申异就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本帛书，这里的书几乎有一半都是丝帛制成。揭开一页，上面勾勾画画写了很多东西。再往后翻，出现了炼丹炉以及各种见所未见的草木鸟兽。
　　这是一本记载着炼丹术的帛书。

　　他快速翻找、确认着上面的内容。上面的东西他早已经烂熟于心，只是距离他上次翻看这本书少说过去了二十年，难免怀念。
　　用人的魂魄炼丹并非易事，尤其现在，普通人的魂魄几乎毫无价值，即便那些身上小有灵异的人也没太多可取之处，作炼丹的原料远远不够。

　　而灵力强如?殷一样的人则是难得一见，又因为……总之个中缘由下，他没办法对他们下手，也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时机。
　　于是保存了上千年的炼丹炉到现在只能被拿来炼一些草木，以至于他开始都没想到炼丹这回事，竟然还要靠?殷“提醒”。

　　炼丹的方法步骤以及需要的材料他已经重温完，申异把书放回去，循着上面的内容在书架寻找着可用的东西。
　　?殷的出现属于意外，把他带到这里来的本来目的也并不是他的魂魄，这无疑压缩了他本来就不多的时间，他的计划也不得不再次调整。

　　申异表情一变的时候?殷就知道事情可能不妙了，他开始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但看申异拿“草”，余光瞥到那只巨大的炼丹炉，再结合着环绕的药味，他灵感乍现，好像突然懂了，“你要用魂魄炼……丹？”他也不知道该说炼丹还是炼药。

　　或许是“感谢”他的提醒，从进门开始一直自说自话的人终于有了回应，申异转身，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为什么？”?殷对这些东西不甚了了，也猜不出太多门道。话音刚落，就见申异突然一笑，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两个字——

　　“长生。”

　　……

　　长生？？？
　　一个从未想过的词突然出现。

　　然而一愣之后，?殷却有些恍然。
　　即便他对此知之甚少，但对这个词却并不完全陌生。

　　长生，一个产生于生死困惑逐渐明晰后的遐想，一个绵连了一个民族数千年岁月的执念。
　　因为它，这片土地上诞生了独一无二的信仰和无数传说，长生药和不老丸，炼丹与求仙……

　　但，那只是想象不是吗？
　　世间不可思议之事无数，有些是可见不可得，有些却是连见都不可见。见不可见的，只能是空想妄谈。从古至今数千年，帝王君主穷尽人力，能人异士用尽方法，别说长生，连长寿都罕见。到如今再提长生，更只会被认为是无稽之谈。纵使?殷信鬼奉神，也不相信长生之说。

　　而眼下，面前的男人却口口声声说要炼丹长生，他当然不信。
　　退一万步讲，就算传说中的长生存在，那同样按照传说，长生不可得，唯有超凡至善之人才有资格通达。养鬼杀人害命，用人的魂魄炼丹怎么都称不上善。不善，如何长生？

　　申异看出了他的不信，却并不恼，反道：“彭祖都能寿八百，我如何不能长生？”
　　“……”

　　听到他的反问，?殷一时无言已对，不明白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申异这副笃信的样子甚至让他也恍惚了一下，觉得他好像真的掌握了什么惊天秘术一样。但恍惚之后再看他，只觉得他果然病得不轻，字面意义上的有病。或许他可能真的是药石无罔、走投无路了，这才选择相信传说。

　　“所以你才杀了那么多人。”但这不是他杀人的借口，?殷把话题又引到了灭门案上，因为回天无力求神信佛的大有人在，但杀人害命的少之又少，像他这样丧心病狂的更是寥寥无几。

　　“为什么不直接找我们？”更何况，如果他需要“特殊”魂魄，为什么不找他们反而去找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甚至赶尽杀绝。
　　“实验而已。”申异不以为然，丝毫不觉得杀害十几条人命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实验而已，所以没必要冒险惊动他们，是这个意思吗？
　　只是他的出现不小心打乱了他的计划。

　　还是说其实他们也在实验之中，只是应该在“长生”实验的后半段，不该这么早出现。
　　申异话只说一半，他只能先这么猜。但不管这些猜测是真是假，他的目的总归已经真相大白了。

　　“实验，炼丹，长生？”这个真相让?殷对他除了厌恶还多了不耻，张口满是讥讽，“痴人说梦。”
　　而面对他的嘲讽，申异依旧不恼，猩红直视着他的一双眼，从左滑到右，最后定在眉心中央，不徐不疾道：“对你们来说或许是。”说的话也似乎意有所指。

　　“怎么，你跟我们不一样？”?殷也听出他话里有话，病入膏肓的人说话越来越荒诞不经了。他在申异说话时一直看他，想看他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胡言来，但等了一会儿只等来了他一笑。随后申异转身，似乎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申异带着些许神秘的笑引得?殷眉头一跳，他还隐瞒了什么？
　　?殷心里突然跳出一丝不安。

　　申异清点了材料，确定了缺少的几种。虽然他找的“炼魂术”算是无数方法中最简单的一个，但这里的材料依旧不全，好在都是现在可以得到的。
　　大概料定?殷无法逃脱，他连绳子都没检查就径直出了门。

　　?殷看着门打开又合上，神色也没开始时轻松了，不安和怀疑是其次，主要还是恶心和无语居多。现在不适合再坐以待毙，巨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说不定回来到了工地见到鬼就跑路了。
　　他一边“诬蔑”眼下唯一可能来救他的朋友，一边蓄力准备把架子掰弯。力气集中在一只胳膊上成功率更大，他把力量放在右手手臂，全力一搏。

　　“嘭”一声。

　　“呵。”一道稍微带着嘲笑的气声紧随其后。

　　巨下总算来了。

　　?殷一抬头就见他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看热闹的眼神现在还没收回去，毕竟机会难得。他现在算是有求于人，所以对巨下的“嘲讽”一律无视，只叫人赶紧给他松绑。他刚才用力过猛胳膊差点被绳子勒断，架子却只弯了不到一半。

　　“见到鬼了？”?殷揉了揉生疼的胳膊，没揉两下招魂幡和火云鞭就被巨下扔过来了，能看出来他是一点都不想碰它们。
　　“看了一眼。”他才没那闲情逸致助人为乐，又没钱拿。把东西丢给他后巨下就迫不及待参观起来，抬脚直奔中央巨大的炼丹炉，“这是丹炉？”他显然要比?殷懂得多，边看边敲。

　　“黄金？！”声音听着有点激动，敲击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殷按完胳膊本来想看看时间，只是手机拿出来已经关机了。问巨下……他看了眼已经陷入巨大财富当中的人，略显无语地越过了他。

　　炼丹炉有巨下，他就负责查看书架上的东西。
　　按照记忆他先找到了申异看的那本书，翻开……上面文字不是汉字。他只能通过图来判断内容，大致就是炼丹的方法。他又翻了几本别的书，同样的文字。再翻几本，文字换了，但依旧看不懂。这些应该都是古书。

　　巨下摸着金炉爱不释手，不枉他今天一路奔波。不过他也没看太久，确定丹炉确实是黄金，琢磨了一下该怎么运走后就溜达到了?殷旁边，也拿了本书“欣赏”。
　　“是谁把你绑来的？”总算想起了正事。

　　“一个男人。”

　　“一个？”
　　“嗯。”

　　“认识？”
　　“没见过。”

　　“看这些东西和摆设，修道的？”
　　“不像。”

　　“那他抓你做什么？”

　　得知申异抓人是要用他的魂魄炼长生药后，巨下的反应比?殷要直白多了，直接笑出了声，怪异的声音在略显空旷的屋子里响起，隐隐还有一点回声，“长生？”笑容在他界限分明的脸上显得着实恐怖。
　　“还真有活不够的。”他感慨着，“不过也对，看这里的位置、建造用的巨石，金炉、古书……就知道又是一个有钱人。”不仅有钱还有权，谁又不想长生不死呢？

　　“这是哪里？”
　　还以为他不关心呢，“公园。”巨下把书扔回去，开始看书架上的“药材”。

　　这座巨石建造的屋子就在西林市西边的森林公园。风水极佳，得天得地得人。
　　虽说是开放的公园，但实际应该是私产，到深处就都拉上了栅栏，上面挂着“私人领地，内有监控，禁止进入”的牌子。他一路光进大门紧闭的公园就费了不少力气，翻过栅栏之后更是步履维艰，摸着黑既要躲监控又要爬山，好不容易到了门口还要找机关。

　　“这是在山上？”无视了巨下的抱怨，?殷只关注了他最后一句话，他还以为这是在地下，没想到不仅在地面还在山上这么显眼的地方。
　　“不高，山丘而已。”应该跟炼丹炉旁地面的“星象盘”有些关系。既然是炼丹，必不可少的一步自然是集日月精华，地方当然高些才好。

　　听了巨下的描述，?殷虽然并不意外，但再次确定申异对长生的执念很深，比他之前想象的还要深，于是提醒巨下道：“还不走？”申异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这里又有监控，说不定已经知道了，到时候狭路相逢，申异一发疯他就是首当其冲的对象。

　　巨下正研究一只陶罐，看到下面画了一圈“简笔画”，隐约能看出人和鸟兽的样子，拿着转了一圈发现竟然是有情节的，只是没等他看完就听?殷赶人，头都不抬反问他一句，“打不过？”
　　“那个炼丹炉你带不走，两个人也搬不动。”?殷哪里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巨下这才把陶罐放下，想了想，“那就先带‘头’出去。”他说的头是炼丹炉顶部鸟造型的那部分，那里是最容易被带走的一块。
　　?殷倒不觉得此举有违道德，但也不是很想帮他。不过巨下现在属于“挟恩自重”，他要是让他空手而归，以后再请人就难了，毕竟除了贪财怕死，记仇也是巨下的“优点”之一。

　　他放下书，真的观察起丹炉上的鸟首来。
　　鸟首和炉顶的连接看起来相当牢固，单纯靠人力应该拿不下来。他想了想，把视线放到了火云鞭上。

　　没办法，速战速决吧。

　　?殷解开了火云鞭。

　　被迫跟招魂幡绑在一起的火云鞭本来就有了“脾气”，今天又被陌生人吵醒带走，还被丢丢捡捡好几次，心情正糟糕。

　　束缚一解，火光冲天！

　　?殷就势挥鞭一甩，鞭子朝着炼丹炉顶部而去。火云鞭的长度不及炉顶，但鸟首还是被缠住了。只见火云顺着鞭尾延伸成鞭一下卷住了底座，他用力一拽，鸟首没动。
　　他眯起了眼，手上力气又多了两分，再拽，底座开始微微摇晃。

　　巨下从火云鞭升起火光的时候就躲到了后面。
　　这是他第二次见?殷用火云鞭，他又往后走了几步远离了火光圈，靠在书架上开始“观战”，这时余光看到了?殷另一只手里的招魂幡，被火云鞭的一烤，黑色的幡上都有了红光。

　　果然跟他第一次见到火云鞭的时候一样，霸道得让人讨厌，连……
　　巨下对火云鞭的评价戛然而止，他看到了鸟首，已经歪了的鸟首。

　　这么快就成了？
　　他有点难以置信，火云鞭的温度这么高？还是说黄金纯度不够？

　　眼看鸟首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他也跟着有点紧张，眼看底座就要被完全拽下来了。
　　巨下之前还在想拿到一块也好，现在看?殷这么轻易就得手了，不禁开始想要不要让他把剩下的也都切割了，能带走多少带走多少。

　　然而他的算盘还没打起来就被打断了。
　　有人来了。他放在外面的放哨的东西提醒他有人接近。

　　但?殷这边马上就要成功，巨下不想让他分心就没打断他，自己往门口走过去。
　　再一次，石门开启的响声盖住了鸟首落地的声音。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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