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荼玄月白

170、人间乱·三山现

　　?殷是意识先清醒过来的，随之而来的是身体上的疼痛，昏迷前的记忆也扑面而来。

　　他被偷袭了。
　　还是被“人”偷袭。

　　这算什么？阴沟里翻船？十几个恶鬼都没能耐他如何，两个人一道电棍倒是把他打晕了。想到那两个自称工地保安的人，?殷腰上和胳膊就更疼了。除了最开始挨的那一下，中途因为他醒过一次又挨了两下。那两人下手不知轻重，几棍下来他差点休克。
　　也不知道他昏迷了多久，?殷没立刻睁眼，缓了会儿等到足够清醒之后才睁开。入眼一片光亮，但并不刺眼，一时不好判断是自然光还是灯光，适应光线后他第一眼看清的就是脚下的地砖。

　　脚下……
　　他是站着的。

　　也是这时他才发觉自己被绑在了柱子上，跟电视剧里被关进地牢五花大绑的犯人一样。他尝试着挣脱了一下，绳子捆得非常紧，他现在身上没什么力气，于是放弃了做无用功，转而抬头打量起四周。

　　这是一间非常大的屋子。

　　他大概被绑在了屋内一侧，房间地面是圆形而非四方，从他到面前墙壁的距离大概十多米。在他视线内看不到窗子和门，墙边每隔几米就有一根灯柱，总共应该有九根，每根灯柱目测有两米，大概墙壁三分之一高，就是它们发出的昏黄灯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除了他斜对面两根灯柱间是堵墙，其他每两根灯柱之间都靠着一排“书架”，高度根灯柱差不多，分成四层，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瓶瓶罐罐、花草植物……还有成摞的书。

　　屋子正中的位置摆着一尊金色容器，看不出是铜还是黄金铸的，外壁纹饰繁复，异常精致华美。主体高约两米，腹有开口，三足无耳，顶部是鸟首。
　　他暂时只能看出这些东西，而这些都不是重点，他看重的是，它被摆在中央起的显然不仅是装饰作用，尽管能感受到它年代十分久远，但同样也能看出它的使用痕迹，而且是经常被使用。

　　这个像是鼎一样的东西底部地面有一片黑色印迹，很像是大火灼烧后留下的。
　　黑印周围的地面上是模糊但规则的圆形光斑，数量不详，每个都有碗口大小。

　　这光斑……?殷缓缓抬头，果然看到屋顶上看似排列无序的圆孔，上面嵌着玻璃，正是透过这些孔外面的光才得以投射到地上。从发黑的碗口能看出现在应该还是晚上，那看来他也没昏迷太长时间。

　　整间屋子因为灯光显得昏昏暗暗的，唯有一样东西无比清晰——味道。
　　从他醒过来时就隐隐闻到了，现在更是明显，这里弥漫着很强的烟火味，还有非常浓厚的……类似中药的味道。

　　难道这是间药房？
　　架子上的那些东西好像能佐证这个猜测。

　　但那个鼎是做什么的？

　　他隐约觉得这尊“鼎”以及这个地方的布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灯光的昏暗让他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意识又变得有点模糊，大脑的眩晕感还没有完全消失，但痛感倒是一直在而且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好在这时他已经能适应了。
　　?殷深呼吸了几次，把积压在胸腔里的浊气吐掉这才感觉舒服了点，也突然想起为什么他会觉得这里眼熟了。

　　他久居西北，跟内地交往不多。但也结交了几个朋友，其中就有道门三山里的人。他去山上拜访时就曾经见过相似的陈设，也是屋里一小排架子，架子上面有书，中间蹲着个大家伙，屋里是檀香的味道。
　　但那据说是炉……

　　?殷神经突然一跳，睁大眼睛仔细去看那尊鼎。不对，这应该也是个炉。
　　炼丹炉。

　　这是炼药房？
　　不。

　　这是间炼丹房？

　　他参观的那座偏殿，传说是他们祖师用来炼丹的地方。但几百年前就随着外丹衰微没落搁置不用了，现在更是成了一处供人参观的景点，还是门可罗雀的景点。
　　这里怎么会有跟炼丹房相似的摆设？

　　是有人在模仿道教的炼丹术在炼丹药？还是说有修道的人在炼丹？

　　?殷盯着形象逐渐清晰的“炼丹炉”拧起了眉头，这个走向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他心里自然倾向前者，别的不说，起码前者解决起来能省不少麻烦。如果是后者……他眉头拧得更紧了，毕竟这绝不是好兆头。

　　力气又恢复了一些，他又试着动了动，还是不行。他被绑得很彻底，整个人呈大字型，每条胳膊和腿上的绳子都缠了好几圈。他能化鬼却对几条绳子束手无策，除非有把握靠蛮力把绳子崩断或者把跟他捆在一起的支架掰断，否则挣脱无望了。

　　不过，虽然看似成了砧板上的鱼，但他也不怎么着急，害怕更是没有。
　　就算被困，他也不认为把他困在这里的人能伤到他。只是会是什么人呢？他收回打量的视线，闭目开始养神，脑子还是活络着的。

　　阳消阴长，这是天师界的说法，他师父称之为异时。
　　趁此时机冒头作乱的邪魔外道不计其数，与之相应的是层出不穷的恶念滋生的人，蛰伏百年的欲望和恶意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眼下这个藏身西北的“炼丹房”或许就是其中之一。但不管它的主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里？他在这里跟那两个保安有没有关系？这里的主人跟工地那些鬼魂有没有关系？
　　他现在并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两个人把他绑来这里的，毕竟他当时已经昏迷了。也有可能是他们把他丢到外面，而他恰巧被一个痴迷炼药的人路过碰到，虽然这个恰巧未免过于恰巧。

　　如果炼丹房的主人跟工地的鬼有关系，那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几起灭门案的罪魁祸首。那倒是如他所愿，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如果不是……

　　炼药、养鬼、死去的通灵人……
　　这三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背后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尽管异时下趁机作乱的人多了，但大多手段低端，只是看着唬人，目的也是为了名和利。但还有一部分人另有所图，而选在这时候动手的原因之一便是：有些事只能在这个时候完成。

　　传说中很多秘法秘术都是在这种“天时”之下被创造出来，在异时结束之后失去了施展的土壤，因此隐匿甚至消亡，直到天时再度降临。
　　或许这里的主人就是其中之一？

　　?殷倏地睁眼。如果是这样，他倒是想快些见到这个幕后之人了。
　　当然前提是，巨下已经回来并且发现他失踪了。不知道对手的底细，没有火云鞭他还真没有十足把握。

　　应该已经发现了。
　　虽然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但从他进了那栋楼到现在应该不会少于两个小时，巨下不可能没联系过他。只要他打过电话，就知道他这边一定出了状况。

　　……

　　此时，巨下正拿着刚捡到的外套，脸色有些难看。

　　他才回来没多久，?殷出事却是在他下火车往回赶时就知道了的，就是因为几通未接电话。
　　果然，一到工地他就发现人不见了，以他对?殷的了解，人一定是进去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不让进偏要进，他说什么来着！巨下面对着工地的铁墙内心无语。但人该找还得找。
　　进去就要翻墙，他看了眼手里的招魂幡和捆住它的火云鞭。为了方便也是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带它们出火云宗的时候给它们裹了层布，过了几次安检布都松了。他估算了一下要用的力气，随后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扔到了墙那边，紧接着自己也翻了过去。

　　他虽然夜不能视物，但能视鬼，充斥着鬼魂的那栋楼就清清楚楚立在眼前。他离开的时候还没这么明显，只是能感觉到这个工地有他要找的东西，现在再看简直不能更清楚。废弃的高楼由内而外散发着让人不爽的气息，也不知道这变化是不是跟?殷有关，估计十有八九了。
　　捡起被丢在地上的招魂幡，上面的布已经完全散开了，他一看干脆把布扯掉扔了，举幡往前走。到这时他都不认为?殷能出什么大事，毕竟“鬼见愁”不是谁都能叫的，只当他暂时被纠缠住了。

　　直到看到游荡着恶鬼的烂尾楼里空无一人，只在地上丢着一件他的外套，他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
　　里面有鬼，人却不见了。

　　又见生人，刚安静下来没多久的鬼魂重新激动起来。它们看巨下的眼神远没有之前看?殷时那样忌惮，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近前。
　　巨下没进去，从门口就感受到了它们的贪婪的嘴脸。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像?殷说的那样见鬼就跑，没有害怕也不像避之不及，站在门口相当淡定，眼神带着最多的是厌恶。里面恶鬼的阴气和尸体残留的腐烂味道让人恶心，但也的确有?殷的气息，他应该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

　　这些鬼虽然看着可怕，但对?殷来说都是小菜一碟。留活口也不是他的风格，那他离开是为了什么？巨下有点后悔没留个东西监视他，大意了。
　　当务之急是找人，他对那些鬼魂没兴趣，也没有为民除害的心思，转身就往回走。只是它们似乎不想让他轻易离开，见他转身，有几道鬼影立刻按捺不住冲了下来。

　　巨下瞬间就察觉到了，不过这些东西一看就有主，这楼应该也下了禁制，否则不可能他一靠近就浑身不爽。既然有禁制，它们就出不了这栋楼，他当然不用担心。
　　果然，一到门口它们就被迫停了下来。看着猎物不徐不疾地离开，剩下的一群厉鬼怒不可遏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他头都不回消失在了视线里。

　　幸好留了件外套。
　　找人需要安静隐蔽的环境，工地正好，出了大楼找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巨下就准备开始。

　　“嘶”。可还没等他把招魂幡放下，掌心突然一烫。
　　他下意识松了手，招魂幡摔在了地上。他没管反而先看了看自己的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虽然不是第一次被烫，但再次感受到痛感还是会觉得有些惊异。他的这只手连同半边身体都是没什么知觉的，痛感更几乎为零，就算被钢筋砸断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就是这样的身体在刚才明显感觉到像是被火灼了一样，他不太确定地又按了按，果然有些疼，不是错觉。

　　怎么突然发起疯来了？
　　他这才把目光放向始作俑者，差点烫伤他的不是别的，就是刚才被他扔在地上的东西——火云鞭。

　　鞭也好，幡也好，对普通人而言砸一下顶多造成物理伤害，对他们来说则不尽然。尤其他体质特殊，如果不是?殷让他先拿屋里放的不知名石头挂在火云鞭上，别说他根本带不出来它们，怕是一碰就被点着了。
　　有灵性的东西就是麻烦。一会儿功夫?殷的传家宝已经被扔了两次，巨下也不想捡，而且看它们的眼神颇为嫌弃，手心残留的痛感像是在催促他赶紧找到它们的主人，就先扔着吧，等找完人再说。

　　寻人前他最后给?殷打了通电话，还是无法接通。
　　他深吸口气，希望人还在，别是被什么厉鬼带走分而食之了，他可不想替他收尸。巨下不负责任的揣测着好友的处境，吐气后凝神，把注意力放在了?殷外套上。

　　巨下擅长搜魂不是?殷一家之言，他的搜魂术是无师自通，自通所以有鬼斧之功。找死魂不在话下，找个生魂更是易如反掌。只要?殷不是陷入了什么死局，找到他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简单的搜魂难度并不高，基本都是借助对方的贴身之物完成。只见他拿着?殷的衣服，手上却没什么动作，也不说话。然而几秒钟后，一缕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黑气缠绕在了?殷外套上，片刻之后另一缕更细的白气从衣服里冒了出来。这缕白气就是?殷留下的气息。

　　黑气不急，等待时机伺机行动。气息不似灵魂，没有意识也不好化出实体被控制。?殷的气息当然会比普通人的霸道很多，但过于霸道也意味着可能的攻击性。
　　等白气逐渐稳定，黑气朝它靠拢，最后围成一个球形的笼子把它困在了里面，接下来只要跟着?殷的这股气息走就能找到他。镂空的球装着白气飘到了半空，在空中来回移动像是在辨别方位，最终落在了西北方向。

　　……

　　安静了很长时间的空间突然传出了声响，?殷神情一凛，侧耳寻找着来源。声音有些发闷，不像是从这间屋子发出来的，跺跺跺很有规律听着像是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近在咫尺，在瞬间停顿后只听见砰地一声。

　　?殷循声望去，只见斜对面那面空无一物的墙上突然出现了门的形状。
　　随后在他的注视下，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