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荼玄月白

17、唐家老宅

　　“他……在安全的地方，只要……只要再给我几天时间，到时候不管是去警察局还是要我偿命，我都可以。”

　　“呵”，唐劲松听了他这句话，忍不住又笑出声，他转身过来，对着床上的人说道：“给你几天时间你能干什么？再找一个替身，还是说把尸体转移了。”

　　“他没有死！”听到“尸体”两个字，闻易南又激动起来，恶狠狠的盯着唐劲松，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他没死。”

　　“没死找什么替身？”唐劲松可不管他情绪怎么样，也不管自己的话会不会刺激到他，自顾自说道，“还找到半屏山上。”

　　“半屏山、水库、替身。”唐劲松目光转向屋内那个被闻易南带上山的黑包，想到里面的东西，加上他本来也就信这些东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收回眼神，又望向闻易南。刚才一瞬间发力，他的左手腕被勒出很深一道痕迹，久久没有消下去。
　　不过，像是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其他选择了，闻易南稳定了一下情绪，终于再次开口。

　　就像唐劲松说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容纨。

　　容纨和闻易南同是清大学生，容纨小闻易南两届。两个人一个是设计专业，另一个是民俗学专业。
　　闻易男毕业之后，和很多艺术专业的青年一样，准备在京市大展拳脚，让自己的作品能出现在各大艺术展、京市权贵的家中，乃至国内最大的拍卖行天彳，甚至是国外的拍卖会上，通过作品达到名利双收。
　　但是一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学生，除了毕业设计，没有任何作品，没有任何名气，自然也没有人愿意投资。没有启动资金，所有对未来的展望还没有开始就被迫终止。学校免费提供给大学生创业的工作室，在半年后因为没有营收被收回。很快，闻易南就沦落到住地下室，靠父母接济的地步。
　　学艺术的人难免都有点自恃清高，其实不仅是学艺术的人，只要在领域稍微有些建树的人很多都会这样。只不过，“艺术”两个字好像刚开始就离普通人很远，这种距离感在很多人看来是刻意营造出来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闻易南也是这样，他的清高和自尊，让他即使是在受挫后，也不允许自己接受父母的帮助。就这么在地下室过了一年半，他平时的作品都在学校完成。只要学校或者京市有展览，他都想办法去参展。可是，天分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闻易南的作品，说得好听点可以说工艺精湛，其实就是有形无神，空有躯壳、没有灵魂。根本入不了行家的眼，充其量进家装市场。
　　可当时闻易南不会承认自己没有天赋，急于转型的他只是不断的创作，不断的碰壁。《血崩》、《深度腐烂》、《火葬》就是在那个时候创作出来的，但是因为太过血腥暴力，更加没有市场。却在偶然一次被一些不务正业开豪车游荡在学校里的富二代、富三代看见，在他们之间流行过一段时间，但说到底只是有钱人的猎奇心而已，很快富家少爷们找到新的爱好，把他抛到一边了。
　　体会过一段被叫做“老师”风光时段，一下子又坠入谷底的闻易南显然没有办法适应，就在他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遇到了他——容纨。

　　容纨作为小他两届的学弟，在清大一次举办艺术展做志愿者的时候，见到了参展的闻易南。
　　闻易南作为众多清大艺术系的“钉子户”之一，自然也有一席之地，不过展位已经从偏中心的位置被安排到了最角落。毕竟每年选择留在京市闯荡的文艺青年们数不胜数，学校尽可能为这些毕业生提供帮助，但是一两年闯出名头来的少，多数还是籍籍无名。展会开得再频繁、展位再多，还是满足不了需求。所以，本来在位置上还受优待的毕业生，在不断涌入的新人面前，渐渐被移到了边边角角。
　　守着无人问津的作品，闻易南一动不动站在展台旁，有些出神。面对来来往往的参观者，他没有像其他参展者那样，热络的介绍着自己的作品。

　　“学长？”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穿着背后印有“清大——第三十周艺术展”字样短袖的年轻人过来，略显廉价的布料在他身上显得高档了许多，淡蓝色牛仔裤搭配一双白色板鞋，就是一副清爽大学生的样子。加上他出众的长相，在整个展会上吸引了众多目光，很多学校里的女生平时对这些瓶瓶罐罐、破铜烂铁还有石膏块拼拼凑凑、敲敲打打出来“艺术品”根本没有兴趣，不少都是冲着这个不知道哪个专业的帅哥过来的。学校这周的艺术展人流明显上升，还不止一个点。

　　听到他的声音，闻易南总算回过神来，看到年轻人他的眼神倏地亮起来，倒不是因为跟那些女生一样的原因，而是他看到年轻人的形象刚好符合他下一个作品的主题。

　　“啊？学长？”反应过来刚刚年轻人是叫他，他好奇他怎么会知道他也是这个学校的，“你怎么知道我也是这个学校的？”

　　年轻人一下子笑出声来，伸手在面前画了一道，“这个区域，就是传说中的‘有志青年区’，是专门为你们这些已经毕业的师兄师姐们准备的。再说，我是可是这周志愿者，当然知道了。”

　　闻易南听到“有志青年”四个字臊得不行，他哪里不知道这是学弟学妹对他们的调侃，耳朵一瞬间烫得发红。幸好年轻人的语气并不是带着嘲讽，闻易南默默咽了咽口水，讪笑两声，“呵呵，是吗？”

　　“师兄有什么要帮忙的吗？”年轻人主动搭话，看得出来性格很好，“我看整个厅就你不积极，到时候错失伯乐怎么办？”

　　“我想请你做模特。”闻易南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句话一下子脱口而出，说完一阵后悔。

　　听到他这个请求，年轻人一愣，随即真的思考起来。他皱着眉头，嗓子里拉出一道长音，然后越过闻易南盯着他的作品静静看起来，时不时咋一下嘴，似乎是有很多话要说。
　　闻易南没想到他真的会考虑，看他还挺认真的样子，没有打断他，在他不住摇头的时候，心竟然真的往上提了一下。

　　年轻人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闻易南，笑着说道：“恐怕是不行。”

　　“为什么？”话音刚落，闻易南就又后悔了，因为他看到年轻人垂下眼睑，然后撇了撇嘴。

　　“说实话，师兄你的作品确实有些一般啊。太模式化了，一看就是从哪个大师那里copy来的，一点儿自己的风格都没有。”年轻人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指着展台上的作品就说，“你这个，《向阳》，名字烂大街就算了，结果内容就是一株小苗从破土到发芽。这种被人们说烂的‘渺小的伟大’梗，不觉得太普通了吗？生命存在本身就是伟大，做这种自我满足的歌颂，实在没有意思。”

　　闻易南看着被年轻人说普通的自己的作品，黑色铁丝从团成团，到舒展着破开土壤，再到张开枝叶，最后扎根落到地上。《向阳》，顾名思义，就是一颗种子的一生。普通吗？经年轻人一说，好像确实很普通。

　　“如果你把……”年轻人想了想，看闻易南没有怒色，准备继续说道。

　　“你小子，找你半天，躲这儿偷懒来了。”可是话没说完，就被一个跟他穿同款衣服的男生打断，“张老师让我跟你说一声，借他的书该还了啊，都仨月了，再不还你就等着期末吃零分儿吧。”
　　“啊！”经他已提醒，年轻人好像才想起来这么一件事儿，当下话也顾不得说了，拽着刚来的男生就要走。只不过走之前，他还不忘告诉闻易南一声，“师兄，我叫容纨，民俗学大三，你以后要是有时间可以来找我，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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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半天，最后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真的去找了他。”闻易南回忆了和容纨的初遇，语气不无怀念，“找到他的时候，我本来只是想请他吃顿饭，毕竟那时候周围大家都互相看不起，学艺术的都有这毛病，明明混得口袋儿比脸都干净，饭都吃不饱，可见着别人还是一副老子不食人间烟火，全为艺术献身的样儿。背地里互叫臭傻逼，面儿上还要说‘老师您这大作，碰到懂眼的绝对会火’。他是第一个，第一个……我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人。”
　　“哪知道吃了饭，他真的拉着我去了我放东西的教室，指着我那天的东西，说了好大一通。后来，那天展会上的东西就成了【嗔】的原型。”

　　“再后来，我们就经常在一起，他帮了我很多。也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他们专业排行第一、深受老师喜欢的学生。再到后来，我的名声起来了，成立了工作室，他跟我一起，【问鼎】这个名字，就是他起的。”
　　“包括我所有作品的名字，都是他起的。”闻易南看着右胳膊裹得绷带，说到这里，语气更加轻柔起来，像是陷入了更深的回忆里，“他对民俗很有研究，要不是决定跟我在一起，本来是打算搞学术的。当时他老师知道他跟我在一起后，气得一个学期都没理他。还跟他说就算他要读研，他也绝对不会当他导师的，不过后来还是被他哄好了，他导师对他宝贝的不得了。”

　　“其实不仅是起名，就连作品的设计，很多都是他在操刀，【莲生】、【镜语】系列他都在出谋划策。就在一切都进入正轨，我们打算……打算有时间去荷兰的时候，一次在工作室有人看见我们……”
　　闻易南，传说中年轻有为的雕塑名家，现在口中说着人们最不齿的“李代桃僵”行为，没有丝毫波澜，只是在说到后半段的时候，明显顿住了，神情又突然痛苦起来，显然是不愿意再回想起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有人威胁我们，让我们把【大地】其中的七件卖给他们，不然就把我们的事说出去。”

　　“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我和他的关系从来想过要去隐瞒谁，怎么会怕他们去曝光。”闻易南口中带着一丝嘲笑。

　　“但是后来，事情就不可控了。见我们不受威胁，他们又屡次三番派人来谈判，我们都没有答应。【大地】是我和他的定……我和他合作的第一个系列，我是不可能卖的。谈判未果，没过几个月，在半屏山上……”

　　话说到这儿，唐劲松对事情已经有了大致一个了解。没想到所谓的找替身原因竟然出自这里，更没想到闻易南和容纨真是那种关系，最让他没想到的还是让他一些好友竞相争夺的大作，竟然不是出自他之手。

　　说完这些，闻易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闭上眼睛，又深深吐出一口气。再次望向唐劲松，眼里已经没了最开始的愤怒，“他真的还没死。唐先生，求求你给我一次机会。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我就能给那位小兄弟偿命了。”

　　他语气略显激动，但是唐劲松他们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

　　“我去，他不会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那个容纨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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