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荼玄月白

167、人间乱·三山现

　　整个吴家安静异常。

　　几个子女被勒令待在房间不许外出。吴世柏忙着处理公司的事，已经开了好几个视频会议，吴世添刚做完手术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她作为二把手自然要顶上去。大嫂说他自从醒了之后情绪非常不稳定，已经发了好几通脾气。还问她有个奇奇怪怪的人来送药是怎么回事，那人自称是吴广茂请来的，药看着倒没什么问题，像是中药汤剂，只是问他具体是什么也不说，而且态度出奇差，见吴世添不配合竟然直接用强。
　　吴世柏怕她多想也不能说自己也不知道，更不能说那是吴广茂迷信下找来的人，只说那是名医配的健体的药，让她别担心，又安抚了几句让她照顾好大哥和自己后就挂了电话。

　　相比之下，隔壁房间的二世祖就要轻松多了。虽然他早上喝药的时候被骂了一顿，想要出门放风的时候又被骂了一顿，想骂回去吧，对方是自己二姐又不敢，只能在屋里生闷气，也不敢摔摔打打更不敢骂娘。
　　但气闷也只是一时，他在屋里也不无聊，一部手机跟狐朋狗友插科打诨、跟加的女人们聊骚，一部手机看各种擦边女主播，刷到一个就送一个嘉年华听人家叫哥哥，玩儿得不亦乐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命已经被别人拿来打赌。

　　现在整个吴家只有灵云一个人出入自由，他先在吴家转了一圈，后来又去村里转了转，最后到了吴广茂院里那座祠堂前，站着看了一会儿，随后推门而入。
　　鬼降的事之前在家就听吴广茂说过，说实话他还挺想见一见“实物”的，只是不凑巧被它跑了，听说已经有人去抓了。一边觉得可惜，一边越过满地狼藉进入了地下室。

　　虽然是白天，但祠堂没有窗透不进光，地下室更是一点光亮都没有，除了黑暗就是阴冷，还有一股腐烂的味道。他没见过鬼降，但根据吴广茂的描述也能想象出个大概样子，就是不知道战斗力怎么样，上面虽然一团乱但也说不出是打斗造成的还是单纯逃跑造成的。
　　要说吴广茂藏得真够深，竟然在家里养了只小鬼，而且一养就是几十年，期间还从未被人发现，也不知道这几十年他用它做了多少事。更关键的是，他身处岭南却找外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看不起他们。不过这都无所谓，他也不关心，看到这里没什么特殊之后就离开了，一直到中午都没有再做任何行动。

　　吴家风平浪静度过了这半天，但也只有半天。
　　中午吃完饭不久，吴阿贵的儿子吴杰连急匆匆跑到吴广茂所在的小院，没了平日的温和冷静。他进院就往吴广茂的屋子里冲，只是跑到一半的时候注意到了坐在旁屋台阶上晒太阳的灵云。跟他视线一对后，脚步不由自主缓下来走到了他面前，吴杰连这时也想起吴广茂跟他说过一切听灵云安排的话，于是压下心中慌乱对他说道：“灵先生，您能跟我去旁边院子看看吗？”

　　灵云看他脸色不对，也没问究竟出了什么事，直接起身就往外走。
　　隔壁院子里两间屋子的房门大开着，其中一间屋里已经没有了人。另一家屋子则是传出了两道声音，一男一女，声音一高一低。

　　“姐，你怎么了？”
　　“喂，你清醒点！你别吓我啊！”
　　“别吃这个，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嘻嘻，啊呀呀……”
　　“呸呸呸……”
　　“呀呀，啊啊啊啊……”

　　紧接着就是一阵女人的哭声，听起来异常委屈。

　　灵云走近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屋里地上杯盘狼藉，吴世发一手抓着饭碗，一脸惊骇地看着他的姐姐，而吴世柏则是边哭边试图抢他手里的东西，抢不过来就要伸手抓他脸。吴杰连见状赶紧过去帮忙，一边隔开两个人，一边安抚吴世柏。

　　“我草，老子的脸。这他妈什么情况？”吴世发躲避不及脸被吴世柏的指甲抓了一下，还好她指甲不长这才没抓花。他搓了搓脸满脸莫名其妙，对他动手的人是他姐他也不敢还手，就让吴杰连赶快把人控制好，别让她再发疯。
　　刚才他在房间听到乒乒乓乓杯盘落地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吴杰连喊了一句“你怎么了”，等他好奇出来看的时候，吴杰连已经不见了，就见他姐的房门开着，他就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就看到她姐一手抓着碎了一半的碗，一手从里面抓饭吃，吃了口饭后又用手去抓地上的菜，他当时一阵恶心还被吓了一跳。

　　灵云看着这副场景，眼里也很疑惑。
　　他也没有上手帮忙的意思，就在一旁观察，而这份观察没持续多久就被第三方打断了。应该是听到了他们屋里的动静，吴世源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确切来说是跑出来的，已经安静了半天的人现在表情有些不太对，像是发疯的前兆。但他没跑进屋子里，而是冲着灵云去了。灵云不见慌乱，轻松制住了吴世源，让他重新安静下来。把人放开后，他表情多了份凝重。

　　他快步走到吴世柏跟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又用同样的办法让她安静下来。吴世发见到他本来想骂几句，但刚才看到他两三下就制服了他哥，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吴杰连他们都不懂他是怎么做到的，只当他是中医懂穴位这种东西，一想正好先他看看，等会儿再去找张中。吴世发捂着脸问吴世柏究竟怎么了，说她怎么看着跟老三一样，像是疯了似的。

　　灵云视线在吴世柏房间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常，他转身又去了吴世源的房间，也没有异常，站在院子里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吴世发身上，心里却在说吴世柏的这种情况不像是疯了，倒像是傻了，抢不到东西就哭闹，像个孩子一样。不看她的行为举止，单看她的眼睛就能看出那里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的神采，只有一片混沌。
　　吴世发被看得头皮有些发麻，等了会儿不见回答又有点生气，“问你怎么不说话，这不会是跟你的药有关吧？你说说你到底他妈给我们喝的什么东西？”不过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那他怎么没事？

　　是没事，还是还没发作？
　　平时不转的脑子现在倒是转得挺快，他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有些不对，先是三哥，又是二姐，老六和大哥也进了医院，家里就剩他和他爸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他了？别看他平日里总是作死，但作死的人也怕死，他说完就想去找吴广茂。

　　灵云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吴杰连就看到吴世发突然就闭上了嘴，正想他怎么忽然转了性，就听灵云说让他也离开，这事他会跟吴广茂说。
　　但离开院子后灵云并没有去找吴广茂，而是避开出门的主路，去了后面去通往后门的小路上，而后拨了一通电话。

　　“怎么，认输了？”是祝厌。
　　其实灵云并不认为这事跟她有关，她应该不至于用这种声东击西的手段，但这事要是别人做的情况反而更麻烦些，所以问一句也无妨。果然就听祝厌“啊”了一声，“吴世柏？当然不是我，人家可是很信守承诺的好嘛。”得了回答他就要挂电话，但祝厌却来了兴趣，非要跟他多说几句。

　　“你说说她是怎么个傻法？不是吓傻的吧。”她最先想到的自然是那天见到的鬼降，以为是鬼降去而复返把吴世柏吓破了胆，问灵云的时候语气带着点儿嘲笑，那意思是——你在吴家竟然还能让那东西在你眼皮子底下作乱。
　　但灵云也否认了，于是答案似乎变得很简单——除了鬼降还有一方介入了。祝厌一下子笑了，“有意思。看来吴广茂这些年得罪的人果然不少，除了我这一家，还多的是人想要吴家人的命。”她没说郑千昌调查到的那些东西，那些事情就算只有几件跟吴家有关，他们一家人的命都不够赔的。

　　“那吴家现在除了那老头子，六个子女是不是就剩下两个了？”她还不知道吴世源出事的事，不过倒知道有一个在国外，“诶，你赶快抓紧时间啊，人家都已经对吴世柏下手了，下一个说不定就是吴世发，你可别被人捷足先登，那样我还玩儿什么！”
　　她说着还着急上了，前有鬼降后有不知名对手，她生怕被人截胡，但同时也有些兴奋。灵云看不出对方是谁，说明对方应该不是岭南的，所以这是有人来“踢馆”了？！竟然被落下了，她哼了一声像是不高兴，但眼里的兴奋却越来越浓烈。一想到有机会跟岭南外的人交手，对比下跟灵云的打赌都没那么大吸引力了，只想着速战速决。

　　“不过……”她话锋一转，“为什么是弄傻了呢？”不弄残也不要命，只把人变成个傻子。啧，这么一搞显得她好像很心狠手辣似的。
　　灵云才不会跟她探讨这些问题，早在她说让他抓紧时间的时候就挂了电话。祝厌沉浸在兴奋当中没注意，等发现的时候再打过去他竟然拒接！她咬牙使劲攥了攥手机，心说不气，就剩十几个小时了。

　　……

　　鬼变突然出现在卯泉，通过某种手段制服了鬼降为己所用，现在又要留下逐卯他们。
　　作为被动的一方自然不愿意，但他们的意愿对鬼变来说无关紧要，那道从“纸”上腾起的黑雾瞬间扑向逐卯，没有丝毫停顿从他的七窍钻进了他的身体。

　　这个场面就跟那晚一样，也是这样的数道黑影缠绕在鬼降身上，然后涌入了它的身体。所以不是鬼变“捡”到了鬼降，而是他“偷”走了鬼降！所以逐黑才会说“是他”！
　　那日在地下室模糊一片看不真情，刚才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可看清了疑惑不减反增，他看不懂鬼变是如何做到的，更不知道那道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逐黑眼睁睁看着黑雾进入了逐卯的身体，刚才还要找鬼变拼命的人身体经过短暂的扭曲挣扎后突然停住不动，像个断了生气的木偶。
　　鬼变却没看他，反倒是把鬼降叫了回去，眼神平淡对略显狼狈的逐黑说道：“小子无知。我本来没想要你们的命，你们却自寻死路。”

　　鬼变这时远没有当日在父家面对?殷时的狡辩嘴脸，而是一副老神在在、派头十足的样子，拿腔拿调的模样倒是符合许多现代人想象当中的“大师”形象。
　　只可惜逐黑不在其中，正巧他也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即便满腹不解面上也不显，所以气势上看着并没有输多少，甚至他看起来比逐鬼更像正派人士。但气势也好，气质也罢，在实力面前都是徒劳。因此鬼变看他们从没给过正眼，说话时语气蔑视、怜悯参半，“不过看在这畜生的份上，等事情办完我可以放你们回去。”这不是商量的口吻。

　　逐黑目光如漆盯着鬼变。
　　在山林里生活的山民有着跟野兽一样的直觉，这种锻炼出的直觉让他们得以在危机四伏的深山当中生存下来。而他的本能现在告诉他，鬼变这个人很危险。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跟林中猛兽一样想将猎物置于死地的气息。
　　鬼变想杀了他们。

　　而猎物如果想要活命，要么伺机逃跑，要么……先下手为强。逐黑还在看他，似乎在考虑到底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半晌后，他终于开口，“现在，鬼降给你，我们现在离开。”
　　鬼降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识相，他还以为是个硬骨头，但即便识了时务想现在离开也不可能，听他问为什么，鬼变抬眼迎接他的逼视，嘴角轻扯，“因为我还要你们的血。”

　　……

　　石桌上多了两小碗新鲜的血，看着跟普通人的血没什么区别，味道倒是稍微有点不同。
　　得了新鲜的玩意儿鬼变正准备细品，表情却突然微微一变，看着像是想起了什么麻烦事，只见他摸了摸口袋，皱眉，随后缓缓起身回了屋里，不一会儿又出来，手上多了一样东西——手机。找到号码拨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选好了么？”他缓缓开口。
　　“到底要谁死？”
　　“吴世发还是吴广茂？”

　　“……”
　　“吴世发。”

　　是个女人的声音。

　　……

作者有话说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