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荼玄月白

165、人间乱·三山现

　　吴世源被五花大绑回了吴家。张中生平第一次把车开这么快，生怕慢一点后座的人会再次暴走，直到把车开进吴家大院他悬了一路的心才慢慢放下。然而刚下车还没来得及跟吴广茂细说，吴世源突然又发起疯来，车门被撞得咚咚发响，不断喊着救命，放他出去。
　　张中不敢开门又怕他撞伤，他赶紧看院里另外两个人想让他们搭把手，结果谁都没有出手的意思，最后只能他自己一个人上。之前一次他已经消耗了大量体力，脸上被拍的那一巴掌还在隐隐作痛，吴世源倒是休息了一路体力早就恢复了大半，再加上失去心智力气更是翻了一倍不止。

　　就在他要控制不住吴世源的时候，正拼命挣扎的人突然安静下来，又成了一副呆滞的样子。张中喘着粗气把人送进屋里，看到吴广茂忙问道：“真的不用送医院？”
　　吴广茂看了吴世源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冲他摇摇头。张中怕吴世源再发作又提出去医院拿镇定剂，还被拒绝了。他能明显看出老爷子是在看逐鬼他们的脸色，然而正当他想再说点什么就被赶了出来。

　　出了屋子张中才惊觉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刚才看到的画面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他分明看到一条手指长如线粗细的虫子从吴世源耳朵里探了出来，过了两秒又钻了回去。
　　他绝对没有看错，鲜红色的像是血管一样。吴广茂跟他站在同一个方向一定也看到了，但比他要淡定得多。这时他就算再不想承认，某种猜测已然成型，或许吴世源家里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不对，不是吴世源家，是……吴家，是这里。
　　时至深夜，祠堂的门已经关上，里面长明灯尽灭，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大开，里面一片焦黑，整座祠堂已经是一个空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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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让人安静下来的蛊虫，不会对他造成伤害。听逐卯这么说，吴广茂才稍稍放心，但神情没有丝毫放松，“那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疯了？在场人心知肚明，这绝对不是偶然，“难道是……它？”它指的自然是鬼降，鬼降前脚逃跑，后脚吴世源就出了事，很难不让人怀疑。
　　但时间对不上，两件事前后相隔时间太短，而且它怎么会知道吴世源家的位置，再说，“它最应该找的人不该是你么，不藏在暗处等你反而去找你儿子，这么聪明？”逐卯最后半句是对逐黑说的。

　　据巫父说最厉害的鬼降“有智且狡”，不过既然是最厉害，那就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出来的，吴家这个不太可能是……莫非是吃过人肉的结果？逐卯胡乱猜着，但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难道是……她？”他说了一句跟吴广茂一样的话，但她字另有所指。
　　他口中的她说的当然是祝厌，说起来还多亏了她的自我介绍。巫祝之祝，厌胜之厌，这不就相当于自投罗网了么。虽然他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没对应上厌胜两个字，但是巫祝这个词总归能懂，巫祝、巫蛊系出同源，在医院里逐黑的虫蛊起了反应，紧接着就是他被附身，这至少说明吴世添出事跟这个叫祝厌的人有关。

　　吴世进或许也是，但吴世源……刚才逐黑已经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莫非这个祝厌还有别的手段？他到现在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被附身的，技不如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落于下风，这种敌暗我明还被轻视的感觉很不好。
　　但还是那句话，他们这次出山唯一的目的就是鬼降，其他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事情是不是祝厌做的他们并不关心。

　　他们已经在吴家耽误了太长时间，鬼降如今下落不明，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能等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吴广茂的乞求，现在如他所愿看了吴世源一眼，跟去医院看吴世添时一样，说的话也差不多。
　　这回要走就不是吴广茂能拦住的了，两人就这样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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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世柏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被强行塞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味道暂且不提，主要是心理那关过不去。
　　给她那碗东西的是一个陌生男人，虽然不似逐黑他们那样奇装异服，但给人的感觉是一样的，都是一副阴恻恻故作高深的姿态，倒是符合大众口中的坑蒙拐骗之流。早上不见逐黑他们，她还以为父亲终于醒悟过来自己被骗了，没想到不到半天家里就来了第三个“骗子”。

　　她自始至终都不相信他们有什么真本事，想赶人却碍于吴广茂不能出声。
　　不过这件事让她最在意的不是江湖骗子来骗吃骗喝，而是——吴广茂从来都不信鬼神之说。

　　这对两广地区的人来说很是反常。两广自古民间信仰丰富，神明祖先崇拜十分发达，土地、观音、妈祖、关帝各路神仙齐聚，各地迎神赛会多不胜数，可以说祭祀请神已经融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这种氛围下，两广地区不说全民皆信仰，但参与度相当高，上到九十九下到五六岁转个金纸信手拈来。对神佛可能有人不信，但很少有人不拜，即便不出于宗教上的信仰也有对民俗传统的传承，老一辈人尤其如此。
　　卯泉每年游神规模也是数一数二，吴家亲族每年捐款都超百万，按理来说吴广茂不该不信，然而事实是他非但不信，更不允许子女供奉祭拜，甚至连参与都不行，她八岁的时候跟朋友一起去看游神被知道后差点被打。

　　就是这样对鬼神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如今竟然一反常态，让她怎么能不在意？就算是吴世进出事他病急乱投医，那也应该是去庙里求拜或者去找大师神婆化解，怎么都不该请这些来路不明的人。
　　还有，据曹军说，逐黑他们是吴广茂去滇南请来的，就在见过吴世进之后。问题是她爸怎么会认识滇南的人？而且为什么他会如此确信吴世进出事不是意外？大哥、三弟接连出事跟逐黑他们有没有关系？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为什么祠堂被打开了？

　　昨晚她听到世源的喊叫声，匆匆过去正好碰到出院门的张中，一问竟然是人“疯”了。她进屋想看个究竟，不想刚进去就被往外赶，还被要求不准随意出屋门。要是平时她当然不会听话罢休，但当时吴广茂的精神状态已经相当糟糕，比那天在医院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哪敢不听。
　　回来她琢磨了一晚，这几天发生的事本来她只当是意外，但吴广茂接二连三的举动把事情往诡异的方向推了过去，她也开始有些不安。现在她宁愿相信父亲是年纪大了头脑不清醒才变得迷信，也不想往更恐怖的地方怀疑。

　　某些可怕的想法昨晚一冒头就被她遏制住了，谁料刚过了一晚就……
　　那碗东西是吴广茂强迫她喝下的，她倒是不担心它会要人命，这些人来就是为了骗钱，闹出人命得不偿失，顶多就是害人闹闹肚子。但知道是一回事，心理上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还好吴广茂说他没有喝，为了让他心安她这才咬牙喝了。到目前为止没什么感觉，四肢和五脏六腑甚至有点暖洋洋的，回家后她一直觉得家里冷，现在倒是暖和了。

　　给她这碗东西的不是别人，正是如约而至的灵云。
　　碗里的当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让人快速入魇的东西，吴世添、吴世发也都喝了，连转到私人医院的吴世添都被灌了一碗。吴世添已经从截肢的震惊中清醒，情绪有些激动，他用了一点手段才让他把东西喝了。吴世发也是差点把碗摔了，但最后还是被吴世柏逼得不得不从。只有吴世源比较特殊，吴广茂说他精神出了问题，但他看不出有异常，也没察觉到任何熟悉的东西，似乎就是单纯的巧合。但看吴广茂想信又不敢信的样子，他还是给他喝了。

　　给他们喝这种东西不是打算让他们入魇，不过是为了让吴广茂心安。果然，几碗“药”下去，吴广茂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神情都放松了些许，精神也恢复了一分，不再像刚见面时那样面如死灰了。
　　此时灵云坐在院里自顾自忙着，拿石臼捣来捣去不知道在捣些什么东西。安静无声的院子里石杵当当当有规律地砸在石臼底部，敲得人心发慌。石臼里的东西像极了人眼，一颗颗“眼球”被砸得稀碎，里面被砸出黑色的粘液，这些“眼”自然是梦眼。

　　虽然来了吴家，也给他们喝了“药”，但他没告诉吴广茂，他救不了他的几个子女。确切来说是，他没有直接救他们命的方法，解决这件事的最快手段就是解决制造这件事的人——祝厌。
　　即便不是吴广茂那通“有人叫你小心祝厌”的电话，他去吴世添那里时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他们三家盘根错节相交这么多年，对彼此很是熟悉，很多时候仅凭气息就能判断出事情出自谁手。

　　破解厌胜术，难的不是手段，而是找到下咒施术时用的工具和方法。用的究竟是木偶、纸人还是其他东西，藏在房梁、墙壁还是其他之中……知晓这些厌胜就不难破解，但一是这些工具和方法都是祝家不外传的秘术，如今坊间流传的那些只是最简单的那百之一二；二是千人千用，每个下咒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和特点，万一弄错可能就面临血光之灾。所以破解厌胜，看似不难实际很难，最快的途径就是找到实施厌胜的人，从源头掐断。

　　但灵云并没有去找祝厌，而是在吴家捣起了梦眼。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按照三家的“约定”，如果遇到两相敌对的情况，一定要互留余地，和气生财，必要时还可以来次逢场作戏。不论岭南还是湘西，各家之所以能维持几十年相安无事，靠的不是技艺的相生相克，而是这种默契。梦魇术和厌胜术哪里来的相生相克，不过是你杀我、我杀你，谁能活谁就是赢家，如今这种局面是相斗数年后达成的双赢的结果，自此几家抱团独大，横行一方。

　　可规矩、秩序这种东西从来只能维持短时间的和平，时间一长那些被迫压下的蠢蠢欲动就按捺不住了，就像祝厌说的那样，属实无趣，对强者来说实在不公。灵家还勉强说得过去，越家那群想跟他们划清界限、“弃暗投明”的东西还有什么资格跟他们相提并论、划区而治？
　　对规矩不满的不只她一个，灵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他的目的更纯粹，他对争地盘夺势力没兴趣，只是单纯想跟人比试而已。祝厌一直名声在外，他早就想跟她比一比了。

　　吴家的事，正是绝佳的机会。
　　他准备以吴家作魇阵，请祝厌入魇。

　　然而他没想到，祝厌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从吴广茂颤颤巍巍的手中接过电话，他先听到那头传来一声清脆的带着揶揄味道的“喂”，然后就听到对方说：“要跟我打个赌吗？”

　　“嗯……赌点什么好呢？”她的语气带着小女生的天真，能想象她说话时的神情应该也是很天真烂漫的，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灵云只听她轻轻“啊”了一声，惊喜道：“就赌命吧。”

　　“吴世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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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