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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人间乱·三山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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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光一暗一明间,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广茂下意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逐卯,发现对方的目光也在另一个人身上,这才反应过来这次的主事人是逐黑。
“是那个东西?”逐卯问的是逐黑,神情不无好奇。
他也听到了吴广茂听到的声音。
见逐黑肯定,他好奇更甚,“东西呢?”
话说从进到祠堂他只顾着欣赏那些乱七八糟的摆设了,还没来得及管别的。再环顾四周一遍,除了进门供桌下面有点位置,也没发现能藏东西的地方。
这次他是对着吴广茂说的。
吴广茂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在、在地下,大师是要……下去?”
开启地下密室的机关就是那块被长明灯包围着的灵牌,逐卯撇了撇嘴,这边的人好像尤爱故弄玄虚。
随着机关的开启,一段长阶出现在眼前,延伸到地底,底下一片黑暗往外渗着寒气,四周的温度好像又降低了一些。
“真的不需要再准备什么?”
吴广茂被寒冷的气息激得冻住了脚步,虽然在这件事上他比任何人都要迫切,但正是因为迫切所以才想要万无一失,而逐卯此时的神态过于轻松随意,让他稍微有些担心。
“吴先生这是对我们没信心?”逐卯一句话就让人消声。
吴广茂走在两人中间,跟着一起到了地下的密室。
从踩上石阶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提了起来,祠堂突如其来的明灭变化被他暂时抛到到脑后。折磨了他几十年的隐患在今天终于要被拔除,但他却没有想象当中的平静坦然,甚至有些恐惧,因为他也不知道现在地下是怎样一幅场景。身体的变化、长明灯灯油的飞速消耗都在提醒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这种失控逐黑他们能否应对,他不敢确定。
台阶只有十几级就到了底,地下温度又下降了几度。
凭着油灯和手机手电筒的光亮,逐卯他们看清了这间地下室的全貌。跟父家偌大的斗场一般的地下室相比,这里非常符合人们的固有印象,窄小、阴暗,陈设简单,只有一堆青砖,只跟地上比也是天壤之别。
但从见到青砖的第一眼,逐黑的神色就认真起来,连逐卯都集中了注意力。
那不是简单堆在一起的青砖,而是青砖砌在地上的棺材。
尽管只有寻常棺材的三分之一大小,但从样式上来看确实是棺材无疑。
逐鬼一族没有入棺的习俗,想必是吴广茂自己选的。逐卯望着石棺内心生了诸多猜测,别说是他,就怕连逐黑都没见过里面的东西。
在这个不提倡怪力怪神的时代,连他们这些久居深山的人都不得不蛰伏收敛,一些超出接受范围的巫蛊之术早已不被允许轻易使用甚至直接封闭,其中就包括眼前这种。
石棺要等逐黑去开。
吴广茂下来后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敢躲在两人身后不远处,看着逐黑朝棺材不断走近,紧张到了极点。他的手不自觉摸向手腕,那里绑着一根黑绳,上面坠着一颗珠子,是当年逐鬼给他的驱使和震慑那东西的手段。
地下室很安静,因为安静所以不安。
谁都没忘记之前听到的那道声音,很可能就来自地下,确切来说是来自那口棺材。
可从他们下来到现在棺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不是逐黑肯定,逐卯或许会以为刚才是错觉。
逐黑走到棺材前,没有马上打开,而是打量着眼前这个棺材样式砖堆。
青砖跟外面的青砖如出一辙,因常年不见天日而不见斑驳,阴冷之气就是从上面发出的。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青砖。
“舍得吗?”见逐黑要开馆,空旷密室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逐卯眼睛放在青砖砌成的棺材上,话却是对旁边的人说的。
吴广茂先是被冷不丁的声音吓得心脏猛地一跳,听到逐卯的问话后又倏地沉默了,神情在黑暗中变了几变,最终化为痛苦和悔恨,“我有什么资格说不舍不得呢。”
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话,逐卯嘴角勾了勾,没再继续追问。
逐黑没理会二人的对话,从竹筐里拿出了一个罐子,也只有这一个罐子。
因为确实如逐卯所言,不需要做太多准备。他本来就是巫,而作为逐鬼一族下一任族长,他通晓的比逐卯知道的还要多。况且这次来他们的目的也只是把东西销毁,比起把东西完好无损地带回去要容易太多,甚至不需要去考虑吴广茂或吴家任何人的生死。
这次罐子里装的既不是蛊虫也不是不知名的液体,而是土,黑色的土
棺盖被慢慢推开,更为阴冷的凉气从里面钻出来,直冲四肢百骸。
吴广茂的喉咙像是被扼住般,紧盯着开口不放,手紧紧握着那颗珠子。
棺材里东西很快就暴露出来,不是什么恐怖的东西,而是一口木箱。
逐卯一眼就认出了木箱上面的纹饰出自逐鬼一族,很可能就是巫父亲自雕刻的,因为不常使用并没有太多磨损的痕迹。
木箱重见天日后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但在场的人都没有放松。能帮助吴广茂几十年在卯泉横行的东西当然不是简单的一口箱子,它不过是一个器皿。
箱子里的东西才是逐鬼最大的手段之一。
逐黑弯腰,慢慢打开了木箱的盖子。
逐卯举着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低头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带着兴奋和好奇。
确切来说那不是东西,而是个人。
“这就是……鬼降?”他把手机又凑近了一点,照在了“人”的身上。
更准确来说,是具尸体。
婴儿的尸体。
鬼降,降头术的一种,滇南秘术之一。
它以婴儿的头颅或尸体为载体,将其炼成“鬼”为人所用。
逐鬼一族的鬼降跟南洋降头术不一样的是,南洋鬼降驱使的是“魂”,而逐鬼制作的鬼,是“活”的。
眼前这具婴儿的尸体身长只有成年男人的小臂长短,浑身青紫,头比一般婴儿略大,
它的眼睛是闭着的,眼球微鼓。婴儿全身赤|裸,类似绳子的东西在它身上绕了几圈,绳子的一端被它攥在手里,另一端连着的是……它的肚脐,那是它的脐带。
这不仅是具婴儿的尸体,还是从母体被剖出来时就已经夭折的尸体。
整具尸体以蜷缩的姿势侧躺在木箱里,神态不算可怖,猛地一看还以为只是睡着了。
但谁都没有掉以轻心,逐黑仔细查看了它的状态,这其实并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被做成降头的尸体。鬼降术是学习巫术必须要学的手段,虽然已经很少甚至禁止被使用,但逐鬼还是教了他。
当然也只教了那一次,用的是族里不幸夭折的婴儿的尸体。那一次他不仅学了如何制作鬼降,还学了如何破解鬼降,那个孩子只“复活”了一天就又被杀死。
这次不需要那次那么复杂,只需要他手里的土。
逐黑把尸体摆正。尸体冰冷,四肢也有些僵硬,但皮肤依旧有弹性,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把四肢摆到正确的位置。
逐卯看着黑土被倒在木盒里,洒在尸体四周。又看着逐黑掰开了尸体的嘴,把剩下的黑土倒了进去。他表情有些诧异也有些嫌弃,显然不知道黑土要被这么用。
黑土全部被倒完,逐黑把罐子放回去,手上拿了把匕首,在手心划开了一道口子。
血液崇拜一直存在于人的信仰当中。
血,被视为生命之源,它不同于只能意会却不可见的“生气”,而是人精华的外显。它在人的血管中流动,在四肢百骸中完成循环往复。
人人都可视血,人人都可用血。
故而衍生出诸多禁忌和迷信,秘法邪术常以血为引制作巫蛊,道门用血入墨画符请誓……它可以成邪,也可以辟邪;它能做法,也能破法。
割开的手掌攥成拳,血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进木箱,黑土接触到红色的血液后变得潮湿,然后……消融。
木箱里的土在消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一滩搀着血的黑水,浓稠且散发着异味。
黑水只有很浅的一层,连成年人的一个指节都没不过,徐缓轻触着婴儿的尸体,微荡。
流血的手避开尸体移动到它的头顶,朝着嘴里那团黑土而去。
在血和黑土接触的瞬间,鬼降,醒了。
全白没有瞳孔的眼睛倏地睁开。
在他和逐卯反应过来之前,它迅速翻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了木箱,四肢快速攀爬离开了棺材落到地上。
虽然是“人”,但它却是靠四肢爬行移动,青紫的尸身上沾着黑色的血水,斑驳又恐怖。
尽管从下来后逐黑、逐卯就一直有它醒过来的准备,但却没想到它会这么灵活。
而吴广茂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傻了,身体瞬间僵住连动都动不了。
逐黑虽然意外却并不慌张,鬼降身上和身体里都有化开的黑水,很快就会起效果。
鬼降爬到台阶前并没有马上逃离,谁都不知道它接下来要做什么。
但很快就有了答案,它肚子里的黑水被吐了出来。吐完之后它还晃了晃脑袋,甚至咳嗽了两声,咳出了几股黑气。
吴广茂因为这两道咳嗽声汗毛都竖了起来,它要逃跑!
鬼降却并没有逃,在把嘴里最后几口黑气吐出来之后,定定盯着逐鬼。
即便看不清也能感受到它此时的恶意。
逐卯虽然新奇却没把手机手电筒对准它,只是就着油灯的光看着对面模糊的身影,想看看它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他很理解鬼降此时的不友好,死去的婴灵怨气本身就大,吴广茂还自作主张多困了它那么多年,还能被他驱使已经够让人意外。而四十年过去,它看起来并没有想象中的衰弱,只能说不愧出自巫父之手。
在他思忖之际,鬼降已经有了下一步动作。
一道凄厉的尖叫声清晰且短促,直接刺穿三人的耳膜传到了大脑。
……
同样凄厉的叫声在卯泉第二医院的手术室外传开。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截肢!!!!”
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此时不顾医护人员的劝阻,在手术室外的通道处正歇斯底里地哭喊。
向来优雅示人的女人头发乱成一团,脸上的妆容已经被眼泪冲花,全然不复往日气质。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在家里接到了医院的病危通知。告诉她,她的丈夫因为不明原因手臂出现坏死,而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就被告知需要截肢。
“今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天都待在公司没有出去,你告诉我他的胳膊怎么会突然坏死,还到截肢这种程度!!!你说、你说啊!!!!”
已然崩溃的女人因为激动体力快速消耗殆尽,四肢开始不听使唤,被司机拉着才不至于摔倒。急速大量的泪水糊住了她的口鼻伴随着支气管的痉挛导致她出现呼吸困难,在众人的惊呼中女人晕了过去。
手术室里,截肢手术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手术台上的人,正是吴世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