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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人间乱·三山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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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厌又试了几次,依旧无果,脸上的表情逐渐严肃。
那人的气息就这么……不见了。
按理说这应该代表人死了,但眼前的东西却显示,他并没有死。
没有死,看不见活,这就有些奇怪了。
她手指敲了敲桌面,倒是没有之前那样气愤了,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也不管现在还是凌晨。
耐心随着几次未接即将告罄,还好对方赶在最后时刻接了,声音完全没有被吵醒的不快,反而赔着小心。
“人死了?”祝厌没理他的道歉,直奔主题。
郑千昌本来还有点迷糊,听到这句话立刻惊醒了,“死了?!”
“我在问你。”
“我不知道啊,安排在医院的人没通知我。”他确认了一下,手机没有其他未接来电。
“那你现在就去问。”
祝厌说完就挂了电话,盯着桌上的东西不放,皱着眉头陷入思索。
桌上摆着一鼎“香炉”,但里面盛着的不是香和香灰,而是类似血一样的液体。此时发黑而浓稠的液体在黑暗中像一块曜石,折射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亮。
这是她设的“祭坛”。
而本来应该有所反应的血水现在无论如何都起不了反应。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配方还是不对?
祝厌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点开了其中写着【血咒】(划掉)【嗜魂香】(划掉)【血香】(名称暂定)的文件。
文件一眼可见的是一个表格,上面记录着很多像是草药的名称,还有一些看起来就很诡异的东西,比如鲛人皮,后面还标注着剂量。
而被使用的对象是:【试验品】(一号),后面有他简单的个人信息。
结果:
第一次:失败。(仿佛心脏病发,动作突然停滞)脏器出现衰竭
第二次:失败。(仿佛中风发作,突然浑身抽搐)脏器严重衰竭
这些东西的剂量每次都有调整,整体下来虽然效果尚可,但还远没有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她输入了【第三次】,边写边想要不要增加或更换其他东西。
两次之所以效果不佳,就是因为这是从来没用的,还在发明阶段的新手段。
时代在发展,各个行业也应该进步,包括他们这一行。
老法虽好,但不宜轻易使用。
一是老法有些手段过于阴毒,把别人害了还是其次,主要是对自身损伤也大。
二是材料的锐减,像鲛人皮、黑颈鹤脂膏这种,前者是传说中的不知道真实成分的古物,后者是濒危物种炼出的尸油,都是用一点少一点,一个想找也找不到,一个则是面临牢底坐穿的风险。
三是他们大家长当年也被叫去谈过话,说今时不同往日,身处法治社会,一定要学会低调。
总而言之,用老法性价比太低,不到万不得已或者不是接到大单的时候不宜使用。所以推陈出新是必然,恰好她是个喜欢做实验的。
比如她做的【血香】,以血作香,燃香生咒。
而她最先察觉出情况不对就是因为香“灭”了。
郑千昌的电话这时打了进来。
祝厌听到了一个不算好的回答,人没死,但她同时也得知了一个稍感意外的消息。
“你是说,有两个穿黑衣服的人进了病房?”
郑千昌还说那两个人好像是少数民族。
另一种她之前没想过的可能逐渐浮出水面。
生气不见,死气截断。
倒像是某些人会用的手段,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血香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点燃了。
但还是不对,祝厌马上反应过来,就算事情真是湘西的某些人做的,但真有人会为了让家人活着而把他做成活死人吗?活死人算是活着吗?
祝厌下意识以为出现在医院病房的人来自湘西,而且极有可能是赶尸人。
“说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呢?竟然把手插到了岭南来,这么明目张胆未免太小瞧人了吧。”
“我就说同行的嘴,骗人的鬼,什么狗屁约定。”
“什么年代了还搞划江而治那套,看吧,翻车了吧。”
祝厌的地盘意识开始作祟,更多是对某些规矩的不满。
岭南和湘西其实并没有什么不过戴天的仇恨,湘西最有名的莫过于赶尸术,而岭南祝家使的是邪术,一个做的是死人生意,一个做的是活人生意,本不该有冲突。
然而术法有别,凡人不懂,很多人想着都是“歪门邪道”,请哪个都是请。已经有了名声的家族自然不会随意插手,但多得是浑水摸鱼的“个体户”以及装神弄鬼的坑蒙拐骗之徒,所以这潭水注定是要被搅浑的。直到有人独占鳌头,立下规矩加以束缚,才有可能保证这潭水能供人饮用。湘西有鱼、山两大家族,岭南祝、越、灵三家鼎立。
所以现在是鱼、山的人坏了规矩,还是有人坏了鱼、山的规矩?
想到这两种可能,祝厌不禁冷笑一声。
规矩、规矩,早就说了,规矩这种东西要不得。
因为它的存在就是用来被打破的,而打破规矩的过程虽然也别有一番意趣,但无拘无束的滋味显然更好一些。弱肉强食,能者居之,祝厌生在巫道邪法的没落时期,还没有体验过肆意妄为的感觉,所以做梦都想横扫越、灵两家,更想挑战岭南以外的世界。
而此时据说又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好时段,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既然都踩到我头上了,不反击就说不过去了吧。”
祝厌此时被横插一脚的厌烦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
……
吴广茂做完检查回去的时候,逐卯他们已经出来了。
得知儿子被救后,感激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告知了人可能永远都不会醒过来的噩耗。医院还没有下定论,他却提前知道了结果,吴广茂感觉血气一下子冲上了头顶,眼前一阵发黑,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还好,能活着就好。”
逐卯他们一路过来,虽然几乎没下地走过路,但刚才在病房一通施展应该损耗很大。
吴广茂按下心中的悲痛,再三感谢后准备带他们去吃顿饭,稍作休整,等天亮了再回卯泉。但逐卯他们看着比他还要心急,所以简单吃了顿饭就坐直升机直接飞回了吴囿村。
吴世柏想留人,但没有留住,只能看着两个黑衣人夹着父亲离开。她不知道逐卯他们对吴世进做了什么,更不知道他们打算对吴广茂做什么,而她现在能做的只有打电话,安排司机和保安,盯住他们。
直升机旋翼发出的巨大声响在白天席卷了吴囿村上空,盘旋几分钟后慢慢落在了吴家后面的停机坪上。
接到吴世柏电话的人听到声音就出来等着了,准备对她说的那两个人进行严防死守。但逐卯他们来到家里后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反正不像是来做坏事,倒像是来参观的一样。所以硬着头皮跟了一段,被吴广茂赶了两次之后终于放弃,改在院外守着。
吴广茂陪着小心带逐卯他们参观着宅子,之前逐卯那么着急过来他还以为他们到了之后会直奔祠堂,没想到逐卯竟然说想先转一转。
他不敢说不好。
“这里白天的温度跟山里差不多。”逐卯一进吴家就感受到了明显和外界不同的气温。
“是,家里是比较冷。”
“这地方是巫父给你选的?”
“是,大师当年选了这个地方。本来还有更好的选择,但大师最后不忍看我背井离乡,这才退而求其次。”
“巫父真是给他选了一个不错的地方。”不想让吴广茂听的话,逐卯换了他们的语言,“他也算听话,在这里住几十年都不离开。”
“也不对,应该是……没办法离开。”他若有所指,“自由换金钱,俗套……但划算。”
逐卯又开始自说自话,逐黑一如既往少言,对他发表的感想没有任何应答的意思。
粗略转了转,几人终于踏进了祠堂所在的小院。
此时白天,外面看不见祠堂里的烛光。
这座祠堂逐卯他们也是第一次见,一进来二人眼里均闪过一抹异色。
“这房子加盖过?”逐卯打量着眼前的青砖,眼里又多了一丝兴趣。
“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吴广茂如实答道。
“还上了锁?”
“是,也是那时的锁。”
“看着不错。”
或许是有逐卯他们陪着,再看祠堂,那股长久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的恐惧淡了很多,吴广茂的精神看着也稍微好了一点。
今天过后,那个大麻烦应该就能解决了吧。
吴广茂这么想着又提起了一点精神,他深吸了一口气,满怀期望地打开了那把铜锁。
门开,千盏长明灯随之一晃。
吴广茂请两位进去,谁料逐卯他们没动,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逐卯看着有些惊讶,然后是……类似费解的表情。
他上下左右扫了一遍屋里的长明灯,最后忍不住问了句,“这是什么东西?”
“长明灯?”脸上的疑惑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减少,“所以你垒高这个屋子是为了摆这些长明灯?”
见吴广茂不失尴尬的点头,逐卯不禁一笑。
“那我猜这应该不是普通的长明灯了。”
“也是二十年多年前点的?”
“走吧,进去看看吧。”逐卯抱着“求知”的态度叫上逐黑进门。
门闭,上千盏烛台将三个人包围其中。
逐卯他们看不懂长明灯的摆放位置有什么讲究,但是也能猜到可能是某种阵法。
他们也看到了那六盏特殊的长明灯以及它们中间的牌位,吴广茂看到其中一盏的光亮稍显黯淡但很燃烧得很稳定,稍稍放下心来。
逐卯都没想到自己会在一天之内经历这么多次无语,“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哪里猜不出这里一切的布置都是为了什么,“看来二十多年前你做的事情不少。”
吴广茂听了他说话的语气,心里咯噔一声,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逐卯倒是没有不快,只是对几次出现的时间点起了兴趣,“不如说说?”
“还有,除了这些东西,你应该没有其他隐瞒了吧?”
听到逐卯轻悠悠吐出后半句话,吴广茂只觉背脊一阵发凉。
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想过也来不及去想二十多年前的事,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其实故事本身很简单,当年他因为一己贪念不想把逐鬼给的东西销毁,于是找多方寻求解决的办法,但始终无果。最后终于找到一位大师,称他虽然不能去除它的邪煞之气,但能将其镇压不动,于是便设了阵法,千盏长明灯终年不灭,就是为了镇住邪祟。
至于那六盏长明灯和牌位则是为他的儿女所设,长明灯连接的是吴家子女的命盘,一旦他们因为邪鬼作祟而受伤乃至遭受生命威胁,长明灯就会感应到。到时只要当下没有定生死,总有机会找人帮助他们脱险,好在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直到这一次……
吴广茂顶着逐卯目光的压力断断续续讲述了这座祠堂的来历,他说的这些跟逐卯的猜测能对上七成。然而偏偏这剩下的三成里才有逐卯最感兴趣的事,是时间久远记忆模糊,还是故意为之,这就不得而知了。
逐卯勾了勾嘴角,收回了放在吴广茂身上的视线,并不打算追问。说与不说全凭个人,反正他也只是随口一问,至于这对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没有影响,那就只有逐黑知道了。毕竟精通巫术的人是逐黑,不是他。
逐卯收声不再说话,而逐黑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他们不出声,吴广茂更是不敢张口,他能感觉到逐卯对他刚才那几段话不是很满意,却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进祠堂前提起的那点精气神在惴惴不安中逐渐消弭,在一阵沉默中,眼前忽然一暗。
祠堂内的温度骤然降低,身上汗毛瞬间起立。视觉模糊下,烛火燃烧声和心跳声被成倍放大。
千盏长明灯很快恢复了正常,烛光再次把人映得清晰。
浮在吴广茂脸上的是一副惊恐的表情,他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塞住了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身体更是动弹不得。
此时他连看一眼长明灯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刚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好像,听到了尖叫声。
……
吴世添此时也有些焦头烂额,生意上的事还没有忙完,家里的事又接二连三。
老六的情况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他爸就带着两个身份可疑的人过去添乱。那两个人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十有八九是打着治病消灾旗号的江湖骗子,偏偏老人把他们当得道的大师。
他揉了把脸,又使劲捏了捏手臂。
右胳膊从上午就开始痛,起先疼痛只有一瞬间,每次都跟针扎一样,一下疼一下又消失了。后来就成了抽痛,一跳一跳的,按一按疼痛才会减弱。到现在局部、断断续续的疼痛不断扩散、延长,他必须用力才能缓解。
秘书接到吴世添的电话,说要他安排司机准备去医院。
从公司到医院的路上,疼痛越来越剧烈,吴世添几乎是被搀扶着进去的。
“你说什么?”急诊室里突然出来一道难以置信的喊声,“坏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