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神》荼玄月白

146、人间乱·三山现

　　帝俊和凤皇先回了趟观山海。

　　观山海已经闭馆，没有保安巡逻，馆内空无一人。
　　帝俊他们进来之后也不需要避讳什么，直接走到不死树面前。
　　白天一直隐身的楼载在他们出现的瞬间也现身在馆内，却并没有近前。

　　不死树依旧茂密繁盛，巨大如篷的枝叶填满了整个大厅上方的空间，却始终没有冲出并不存在的屋顶。
　　月光倾洒，盈盈皎洁从最顶端顺着枝叶缓缓滑落，沿着脉络层层下坠，最终落在地上形成荧荧斑驳，而这层斑驳又因为秋风的摇摆变得模糊不定。秋天多风沙，然而不死树的枝叶却没有沾染一丝尘埃，依旧片片光洁如新、饱含生机。

　　青鸾此时就睡在不死树当中。

　　为了修补他的神识，帝俊耗费了大半所剩不多的神力，而青鸾也不得不通过沉睡来转化这份对他来说过于强大的力量。凤皇查看了他的状况，发现距离他苏醒至少还需要数月时间。
　　而就目前的情况的来看，无论是他还是帝俊目前都没有办法缩短这段时间。

　　凤皇将目光放在了白宣身上。
　　东皇不在，白宣没了在他面前一惯的呆萌，眼神从无辜迷茫变得有些凌厉，它也正看着这棵对它而言过于巨大的树。不需要帝俊发话，它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白宣走到不死树面前，向上一跃。
　　因为体型关系，它的一跃并没有冲天的姿态，却稳稳落在了空中，像踩到了无形的阶梯一样。紧接着是第二跃、第三跃，每一跃都没有停顿，因此看起来动作十分连贯。身上由阳鸟化成的珠子在幽幽月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像极了一道拔地而起的“闪电”，这道闪电最终落在了不死树的中央。

　　青鸾正睡得安详。

　　白宣稳住了身形，闭眼，然后整个身躯升起氤氲，身体变得晦暗不明，一颗珠子顺势脱落，落在了青鸾身上，珠子的光芒就势将他整个身体包裹住。阳鸟的光辉本身十分霸道，它也是天火，足以燃尽一切，但好在有炁的包裹，帝俊也控制着不让它在这时候显形。

　　从阳鸟身上溢出的流光覆在青鸾身上，慢慢深入他的骨髓脉络。
　　阳鸟属于帝俊，它的力量跟帝俊同属一脉，自然能够疏导青鸾体内属于帝俊的力量。
　　这样一来，至多两个月青鸾就会苏醒。

　　帝俊带阳鸟过来或许只是因为青鸾和东皇的关系。
　　但凤皇却还有别的想法，也是因为一层关系，不是跟他，而是跟那对姐弟。

　　青鸾和明初、冥终的关系，用一个恰当也不太恰当的词来形容，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他曾听东君说过，他们在混沌之地共同度过了数千年的岁月，青鸾第一次化形、冥终第一次开口说话、明初第一次展示力量的时候都有彼此见证。
　　如果明初、冥终顾念旧情，或许有青鸾出面能让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即便不能合作，最起码也能不再剑拔弩张。

　　观山海的光亮逐渐暗淡。
　　直到这时楼载才出现。
　　观山海晚上没有安保，之前有帝俊随手设置的结界，后来有了楼载。

　　观山海里的东西表面看是各朝各代的古董，实际上都是一些或人为或自然导致沾染了灵力的物件，就像承着楼载以及千万将士灵魂的那座“佛龛”一样。
　　楼载看守的就是这样一些东西，虽然没有了之前那样强大又具有侵蚀性的力量，但他带领数万大军守卫争战数千年的气势足以镇压整个场馆内的东西。
　　在“佛龛”内上千年，他也不太清楚世间有阳消阴长这回事，但察觉到了馆内有些本来蛰伏安定的物件突然变得蠢蠢欲动，也看到了同样有些蠢蠢欲动觊觎着这些物件的人。

　　帝俊闻言并不意外，观山海里的东西本就大多出自人的手笔，有人能察觉到它们自然不足为奇。而现在阳消阴长，有人想要利用这些东西更加不足为奇。
　　观山海外人影闪过，楼载、凤皇神情一凛，刚想上前却被帝俊出言阻止。

　　“第先生。”观山海门开，门外的人见到帝俊，有些意外，“我见馆里有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有事？”帝俊和来人相识，自然知道他这个时候在观山海外绝不是出自意外。
　　“的确有事相商。”相式似乎已经找了帝俊很久，此时也不再寒暄，直接开门见山，“不知道第先生近期有没有出手符咒的打算？”

　　凤皇在远处听着有些奇怪，按理说如果他想要买符应该是去灵符店才对，而去灵符店买符的人并不知道帝俊的名讳，更不会叫他先生。
　　而相式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西装革履、身形板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最重要的是身上没有一丝灵力，也没有类似铜钱、挂盘或是珠串之类带有灵力的东西，比起天师或者道士，他更像是生意人。

　　“最近有很多人找到天彳，希望求一张黄符。”

　　相式的确是生意人。
　　更准确来讲，他是天彳的寻宝人之一，主要负责搜寻的就是跟灵异有关的奇珍异宝，东皇和尤小笃之前去过的那场拍卖会上的拍卖品有相当一部分就是通过他的游说得来的。

　　“第先生的符本就奇货可居，现在更是面临万金难求一符的局面。”
　　“天彳承诺如果您愿意出手，天彳会抽减五点佣金，并保证所有拍卖品的最终成交价比之前高出至少三成。”

　　相式不徐不疾说着自己的来意以及天彳开出的条件。

　　“第二种方案是，如果您愿意进行专场拍卖，天彳会直接免除这次的佣金。”
　　“第三种不算是方案，而是一种愿望。虽然天彳已经告知他们您的符咒只会以拍卖而非售卖的形式流出，但很多买家这一次对持有符咒抱有强烈期望，十分希望天彳能够说服您，他们也愿意让您开出价码，不设上限。”
　　“他们已经给出了他们的底价——8亿，您可以在此之上任意叫价，这也是他们对您展示的诚意。”

　　相式层层加码，完全是一副生意人的架势。
　　他没有跟帝俊探讨世道混乱的现状，讲一些希望他能看在买家急需救急的份上大发善心之类的话。凭着他跟帝俊为数不多的一些交流以及合作下来的了解，他知道帝俊不是喜欢听一堆理由或是因为某些原因而改变想法的人。
　　当然还有一个他自身的原因——他是无神论者。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寻了这么多年宝也见识一些普通人不常见的东西，但他确实信奉唯物主义。对于阴阳五行、灵异事件以及符咒、法器这些东西，他从来都是持尊重但不理解的态度。
　　面对其他人他不会表达出这种态度，但面对帝俊，虚与委蛇并不适用。

　　因此和帝俊沟通，他从不会拿世道、人情做谈判筹码，只会谈钱。
　　至于帝俊会不会被钱打动，相式没有抱太大期望。这段时间多次来观山海碰运气更多是为了向众多买家表明天彳的态度，但天彳更加在乎的是和帝俊的合作。此前十年，天彳和帝俊都保持着一种持续稳定的合作关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符送到天彳进行拍卖，这已经成为了一种默契，而天彳背后的负责人并不打算打破这种默契。

　　对于相式提出的请求，帝俊似乎早有预料，他没有拒绝，而是告诉他明天。

　　“明天？！”相式面露诧异，显然他也没有料到帝俊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但随即反应过来，答应之余问道：“您打算出手多少张？”
　　然后就听到了一个有些震惊的数字，“五十。”
　　这个数目直接让表情一直游刃有余的相式都忍不住变了脸色，要知道过去两年加起来天彳拍卖的黄符都没有这么多。

　　相式深深吐了口气才忍住不让自己失态，约定好第二天取符的时间后便匆匆离开。
　　帝俊向来只负责提供符咒，剩下的一切事项都全权交给天彳负责，包括拍卖底价的设定以及佣金抽取的比例。
　　五十张符足以支撑起一次专场拍卖，这是十年来的首次，天彳势必慎之又慎，相式已经预料到了未来的拍卖会上一群身家超过几十亿甚至上百亿的大佬为了这些黄符不惜亲自出面的场景。

　　凤皇看着相式疾步匆匆地离开，若有所思。
　　他知道天彳，之前东皇曾经提到过，小院水缸里的那几颗莲种就是从那里买来的，帝尊的符也会放在那里进行拍卖，据东君说之前的符卖出了千万的价格。
　　凤皇对现代的货币没有概念，但从东皇当初的反应来看，应该价值相当不菲。

　　这个人是天彳的人？现在过来是想要求符？
　　凤皇眉头微蹙，但也并不感到惊奇。

　　人对符咒趋之若鹜并不稀奇，尤其现在正值阳消阴长的特殊时期。他睁眼便在人间，千年间见证了人的成长与改变，属于人的某些特质自从初见端倪后经过数千年的岁月浸淫已经变得根深蒂固乃至刻骨铭心，比如，不死。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怕死，既是不想死，也是不敢死，为了不死他们可以舍弃很多，甚至可以说除生命之外的一切。
　　而因为怕死而求符问卜的人也远远不止这些站在高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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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符店外的胡同站着三个身穿休闲服的人，互相装作不认识的样子，黯淡的星光对于他们来说正好。
　　他们也是来求符的。

　　来灵符店求符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业内人士，这几个人应该是出自“名门”，因为怕被认出身份，这才改换衣装。
　　灵符店之所以在天师界久负盛誉，是因为它的符是他们见过的仅次于天彳之外最好的符。从这些符第一次现世就已经有人开始试图模仿、破解其中的奥妙，却始终不得其法。不说符咒种类的繁复以及图文的精妙，单说其中蕴含的强大灵力就连天师界扛鼎之一的施家都不能匹敌。灵符店的符也因此成为了某些人最后的手段，更有甚者有人甚至打起了倒卖的主意，只是这种想法一经实施就被帝俊识破，黄符也瞬时成了废符，几次三番下来无一例外，这才断了这些人的念想。

　　以符著名的世家鲜少会在外买符咒，以木剑为引的宗派也不会在外买剑，原因可以归结为他们各自有属于自己的传承与骄傲。然而面对得失成败以及利益，他们有时又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些骄傲，比如现在。

　　三人当中的一个已经在这里守株待兔了三天，已经很不耐烦，手机微信界面全是牢骚。
　　【他妈的旁边有人老子连语音都发不了】
　　【他以为他是谁啊，那么牛逼，老子在这里等了三天连个毛都没见到】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大晚上的有女人不泡来这鬼地方吹着冷风等男人，真他妈晦气】
　　【惹急了老子，老子他妈直接把这破店的门给他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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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他不远处有人则在跟人通电话，声音听起来没有不快。
　　“是，我知道。”
　　“如果明天还没有消息我就回去，换人过来等。”
　　“吴先生那边我会解释，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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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隐身在夜色当中，倚在墙边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只是在帝俊和凤皇出现在小院中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又低下头继续守着。

　　凤皇感受到了外面三道气息，身上都带着法器，灵力或强或弱。
　　他以为帝俊会像刚才一样出面，却不想他并没有出去的打算。

　　凤皇沉默了一会儿，这种沉默代表了不解，而这份不解从帝俊同意给天彳提供符咒的时候就开始了。
　　他不解为什么帝俊会在这个时间答应卖符给天彳那些人，也不解为什么他不答应卖符给外面的人。

　　不论给谁，好像没有太大的区别。
　　谁能在这种时刻找到天彳一掷万金，而这些或是天师界或是其他的驱邪人得到符咒后又会用在哪里？

　　想了片刻，他还是没想明白。
　　就在他准备开口询问的瞬间，他恍然想起，然后变得有些明白。

　　帝俊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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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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