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冥界·鸣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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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俊一行被冥王不留情面地踢出了冥界。
三道身影在平坦荒芜的高原上显得既突兀又落寞。
而此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在了远处，是看，也是在感受。
和前些天相比，人间的凋敝之象更加明显。
与此同时，他们也感受到了来自不同方位的灵力波动。
这些灵力并非出自神的手笔，而是来自于人。
千年来人们通过某些手段已经能够掌握一些驱使天地之气的方法，后来便利用这些手段驱鬼诛邪，几千年间甚至形成了无数以此为生计的宗派。
但人力终究有限。
阳消阴长，凤皇也是刚刚知道这种说法。
第一次至阴降临的时候，他已经陷入沉睡，所以对于世间阳消阴长的规律以及会发生什么，他可以说一无所知。但没见过并不意味着不懂，也不代表他不能推断。
天气混沌，地气凝结，人气削弱，邪祟横行，诸恶横生。
这就是人口中的至阴之时。
在这种“天时地利”之下，恶鬼邪祟的数量远超平时，足以用多不胜数来形容，那些平日过于谨慎隐藏在黑暗深处不得出的厉鬼、因为太过胆小不敢作恶的小鬼……都会趁此机倾巢出动。而这些鬼的力量也已经不能同日而语，无法聚集的怨气轻而易举汇聚浓厚、死时的哀怨瞬间成了憎恨……人想要诛杀它们必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更为重要的是，人诛鬼驱邪而引发的力量波动不可抑制地冲击着原本就疲弱的生气，每一次都相当于一次重击与撕裂，照此下去即便邪祟尽除，世间也会变得千疮百孔，生气再难聚集。
他切实感觉到了人间正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所以才会断定仅凭人的一己之力根本没办法更改这种局势，而冥界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应该便是三山之地的神现身于世的原因。
凤皇想到了前天的那次相隔很远的擦身而过。
他没有认出那神究竟是谁，但确定她来自三山。
三山之地的神既然已经现世，自然能够弥补人力的有限。
或许还能帮到他们，明初之前之所以警告他们世间已经承受不了太多神力，是因为她知道即便他和帝俊合力现在也无法支撑起一个绝对严密、可以对抗和包裹蚩尤力量的结界。
但现在三山诸神现身，不论是从蚩尤手中抢回元神碎片，还是继续和蚩尤的约定寻找龙眼都更加有胜算。
帝俊却没有同意。
上一次至阴之时他已经苏醒，虽然没有经历全过程，但也足够他了解阳消阴长之下的一切事。鬼事之时阳消阴长过程当中的一面，除此之外的人事则是一个更为复杂的问题。
此时阳消阴长才刚刚开始，离真正的乱象还有一段时间，而等真正的至阴时刻到来之时，不仅冥界会心有余力不足，连三山也会应接不暇。
“人间正乱。”
帝俊的一句话让凤皇内心的诸多想法悉数变成了担忧。
人间正乱。
凤皇将目光移到左前方，在距离他们几十公里之外的某处，一场针对邪鬼的驱逐正在进行。邪鬼附身在少女身上，此时她正被几个高头大汉束缚住四肢，面目狰狞，哀嚎凄厉仿佛要撕破耳膜，瘦弱身躯迸发的力气好像下一秒就能把那几个男人掀翻，但那几个男人面上没有丝毫惊惧的情绪，只是收紧了五指，更加用力地箍住她的身体。
苍茫之下，一名身穿黑衣的老者站在一旁，他脸庞黝黑，皱纹深刻到几乎连五官都辨认不清，除了一双眼睛，一双黑白分明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里面承载了岁月赋予的智慧与纯粹。因为智慧所以通晓，因为纯粹所以明净。
老者右手从黑衣探出，这才发现原来他的黑衣不是一件整体，而是由无数条黑色布条编织组合而成，短粗的布条被打结扣成了从肩到脚踝高的披风，将他整个身躯包裹在里面。黑色的布条随着他的动作如珠帘波动一般，但它们远没珠帘剔透，它们也在日光下闪现光泽，但这些光泽是因为人手上的汗渍油脂留下的痕迹，所以完全没有美感可言。但没有人会嫌弃这些污浊，因为这是老者数十年如一日虔诚信仰的证明。
他右手托着一块石盘，石盘有六角，上面画着复杂的图案，像是星月之象。石盘被黑褐色的枝条箍在中间，枝条是由一正一倒两个三角形构成，每个三角形各自卡住了石盘的三个角，两个正倒的三角也刚好组成一个五角星形状。
它有一个简单又动人的名字，用他们的语言叫做萨木达玛，意为——星月。
苍穹之间那片抬眼可见、触之不及的星月。
他们的信仰，他们最大的灵。
而苍穹之下的他们则是星与月的孩子，受她们的庇佑。
所以老者手执石盘，站在苍穹之下，等星月到来，等星月归来。
凤皇随后把目光放到西南方向，注目之下仿佛能一目千里。
西南某处深山的主庙前正在举行一场盛大而隆重的仪式，所有山民都换上了祈福祭祀的服装，以珍酒牺牲作为供奉，以乐声和舞蹈作为工具，他们也在请求，请求本族的本主庇佑。
西南密林遍布，蛰居着数百部族，每一族都信奉着自己的信奉，他们或许不知道阳消阴长的真正含义，但他们与天地之气向来亲密，所以不约而同感受到了其中的变化，进而开始不安。于是在不安化为恐惧之前，他们按照几百年前先人留下的仪式开始祈求。
今天的仪式与平时并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人数要更多一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们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敬畏，他们的念词一如既往的虔诚，他们的祈求也一如既往的纯粹。
他们祈求本主能保佑每一个山民都健康无碍，这是他们唯一所求，除此他们别无所求。
凤皇最后将目光移向东北，那里在举行一场葬礼。
即便已经死去多时，青年还被束缚着身体，梳着发髻、天师模样的人将一张黄符贴在他额头和四肢各处。青年双颊有着异于常人的凹陷，双唇发黑，是被厉鬼吸干了精气导致的。天师的桃木剑在他身上戳戳点点，剑尖每落到一处就伴随着他一声厉喝。
一对双鬓已白的夫妻握着彼此的双手，眼里盛满了悲痛，而这股悲痛在烈火从青年身上蔓延的顷刻间化为了崩溃。
被厉鬼折磨致死的尸体在大火中静静燃烧，哭声像是在随着火焰起伏。当火焰燃烧到最高点的时候，声音凄惨至极，当火焰逐渐微弱将要消失的时候，声音渐停。
火焰熄灭，夫妻的脸上已无泪痕，像是被大火蒸发干净，眼中痛不欲生的情绪也被藏进心底深处，此时双目只剩怨恨，还有仇恨。
凤皇收回目光。
此时，天已暗，夜将至。
星月来。
老者身躯非常瘦弱，此时却显得那样有力量，他将星月盘高举过头顶，将星月光芒虔诚拥入其中，然后慢慢放在少女的胸口。
没有悠长的唱词，也没有冗杂的步骤，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
他说：“星月要你离开。”
那你便要离开。
于是邪鬼离开。
少女安详。
相似的事以往在大地各处也会上演，看起来并不稀奇。
但如果是往日，是阴消阳长之时，那少女就不会被邪鬼附体，山民不会群起不安，青年也不会被厉鬼戕害。
凤皇所看今日阳消阴长之下的人间，正当乱。
……
东皇也想看人间。
在这个日中无影，月下清明的世界。
在昆仑，也在冥界。
在冥界经历了天地颠倒的震惊之后，东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说到底还是好奇心壮怂人胆，这里的奇异景象足够让他暂时忘记一切恐慌。
无论是天地倒置的世界、十二颗月，还是多不胜数的蝶，都让他无限好奇。
月是否真的有智慧？蝶为什么会在这里存在？
他更好奇头顶那处承载着莲与浮木的地方，究竟是真实的存在，还是只是投射下的光影？
冥终没有离开冥界，他一直陪在东皇身边。
对东皇的疑问与好奇知无不言，已经上千年没有说过话的他此时重新开口还不太熟练，但他讲得很认真，认真而正经的样子很可爱。
东皇听得也很认真。
从冥终的讲解中他得知月亮是有灵识的，跟阳鸟一样，只是不喜欢变出“身体”，他也知道了那两条看似很窄的溪河实际上有深有万丈。
他还知道了，这里没有鬼差、没有无常、没有判官……而那些蝶，就是承载灵魂的载体。
于是东皇不由自主想到了那晚，各朝各代将士们身上就是落了这些蝶，然后才消失不见。
随即他想到了明初，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估计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
想到帝俊他们被明初踢出冥界后，她安抚说只是不想让他们留在冥界污染空气、浪费时间，不会也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他当时相信了，但现在想想，他是不是相信得太容易了。
但冥终也不知道她具体在哪里，因为她移动得很快，只说她现在在人间。
东皇也想看一眼人间的现况，主要是帝俊他们的情况。
冥终却说，不要看。
不是不能看，而是不要看。
“为什么？”东皇疑惑。
“人间，不好。”冥终认真回答。
东皇一时没理解他说的不好是什么意思。
“因为人间已乱。”
……
作者有话说
第145章 冥界·鸣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