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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懦夫 ...

  •   杨度没做声,顺手抢过沐子盛偷偷摸摸要灌下去的第三杯酒。

      沐子盛有些不满地耸耸肩,又道:“表面上琢磨,他貌似是联合韩凌霄与叶家钟家与段家行谋逆的行当,但是......”

      “但是,钟铭的毒药是他给的。”杨度意会。

      沐子盛点点头,白衣客肯定不会没想过钟家与叶家的关系,这样看来,就有一种十分骇人的可能性。

      他嚼着一颗花生米,皱眉道:“表面结盟,背后却挑拨关系,最后朝廷势力与江湖各家必起冲突,眼下北疆战事不断,俨然是内忧外患的局势。看起来白衣客并不是只想当一个篡位的推手,更像是......一场复仇。”

      毕竟......导致白衣客一家惨遭灭门的,是当年还为一方王爷的永盛开国皇帝。

      好半天他才总结出这个词语,随后又自言自语一般琢磨:“先是不断替韩凌霄与各家消除朝野中的清官重臣赢得信任,随后又将矛头转向鬼谷,借江湖与朝廷之力打压鬼谷,这是李孝儒篡权路上障碍的清除,而各家关系破裂,金主盟约销毁,以毁约之名再由朝廷收编各家武装,最后再引北疆蛮夷入中原,来不及修生养息的兵卒注定会兵败如山倒......”

      他兀自想着可怕的情形,只是他推断地有些粗糙,其间有很多不确定性,比如,位于北疆镇守关域的战北营号称虎狼之师,蛮子不可能直捣黄龙毫无亏损地推关进京,再者,眼下还不是三皇子掌握朝堂兵力,周帅还在神火营,而老皇帝也还在位呢。

      他沐子盛的故人都不是菜鸟好嘛?

      想着,他突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是瞎操心,本就不在其位了还妄想着谋其政,多少消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敢大胆推测别人的居心?再者,他已经决定当闲云野鹤了,又何必徒徒烦恼这些个凡尘事?

      他嗤笑了自己的自相矛盾心口不一,一不留神,将第三杯酒灌了下肚。

      杨度:“......”

      沐子盛:“......”

      完了。

      杨度脸一瞬间黑了几个度,片刻后喉咙微动,低声道:“多一次。”

      这句话本不是黑话,但听得沐子盛心头一紧,连忙好气道:“杨大哥,我不是故意的,你晚上再多加一次我的老腰真的受不了,你行行好。”

      “杨度!你再黑着脸我不理你了。”

      他不要脸皮地扯着人的袖子,咽了一口唾沫。

      杨度:“敢喝就要承担后果。”

      眼看好话坏话都说不通了,沐子盛冷哼一声,抱起一旁的酒壶就灌了下肚,其身手稳准狠,也不知道说话间兀自心里比划练习了多少回,只听着咕咚咕咚热酒下肚的声音,杨度连忙站起来想去抢。

      酒水有些顺着沐子盛的嘴角流向了脖子,再由脖子流向锁骨。豪放如此,引得四下拍手叫好。只见他飞身往后一退,呵呵地一抹嘴角,对着杨度调笑道:“哎呦,这也无事,谁叫我不怕死不要命呢?这位大侠瞅瞅这壶酒能算多少杯?多少杯我也受得起。”

      随后他盯着杨度红一阵黑一阵的脸,觉得大庭广众下还是要给人留些面子,反正也付过钱了,便毫无二话地飞出酒馆,随便飘出三字幽幽砸在杨度耳边:“榨干你。”

      杨度被话砸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旋即,提起鸿鹄看跟着沐子盛的身影也飞了出去。

      等他寻到沐子盛的时候,此人已是满身满身地溢着酒气,他躲在一处大树后边,悄悄地观察着什么。

      杨度皱眉看他,在其肩上拍拍:“回去,洗澡。”

      “嘘。”

      沐子盛打了一个酒嗝,嘿嘿地抱紧了大树。

      “到底在看什么?”杨度疑惑无比,绕过大树,扒拉开面前的草丛,入眼处,只见两只野狗躲在一处草堆边正交叠着身子......

      杨度:“......”

      沐子盛嘿嘿嘿地冒着傻气,毫无意外地被羞愤交加的杨度拖走了。

      到了落脚的地方,给沐子盛擦洗了把脸,其人便再也挪不动半分,杨度本想给他再擦擦身子,奈何这厮只晓得抱着人的手臂或者大腿一个劲地叫心肝,颤地他心肝真的疼。

      杨度低声叹了口气,才欲将窗户关上,一个人影突然闪在屋外的树杈上。

      杨度皱眉低声道:“......白衣客?”

      传闻中的白衣客,着一白麻衣,面若冠玉,背后常背一竹筐,以备行路采药用药。而眼前的这人,除了“面若冠玉”这一条,其他的倒是十分符合。

      只见白衣客站在树上微一作揖,毫不客气地顺着窗户翻了进屋。

      他打量了房片刻间,又瞅瞅烂泥一般的沐子盛,十分知礼地朝杨度又是一行礼。杨度觉得诡异,但还是回了礼。

      只见白衣客寻着一个木椅坐了下来,道:“谷主通知我,你们要来找我。想必是问询谷主义父的事吧。”说着,他笑眯眯地一指沐子盛。

      杨度点点头,坐到白衣客身旁,他不管白衣客对朝廷还是鬼谷什么的有哪些居心,他只想知道沐子盛的病如何能医治。而且从将才的称呼来看,白衣客似乎并不知道沐子盛就是穆载。

      白衣客接了杨度递来的茶水,缓缓道:“世间没几个当我是好人,你信不信是你的事,不介意,我现在就说?”

      杨度点头。

      白衣客眯着眼睛道:“他的病我有所耳闻,是一种蛊毒,不过不是南边的巫蛊之术,是北疆的一种奇毒。”

      杨度盯着沐子盛的脸,又问道:“但听先生赐教。”

      白衣客见这个后生的态度谦和,虽不知道杀千刀的肖同轨为何派他在这处等他们,但迫于谷主的威胁,也还是硬着头皮道:“这种毒叫沙卡微,是前北烈王研制的恶毒。”他嘬了一口茶,道:“北烈,就是与永盛有世仇的北疆人,永盛先皇和他们打了一辈子黄土仗,差点败在这沙卡微的手里。”

      杨度专注地听着白衣客干货与废话交杂的语句,逐渐有了一点清晰的脉络。

      原来,北疆处原本就有大大小小的部族王朝无数,而北烈作为其中普通的一支,却因为一位北烈王研究出的毒物“沙卡微”而逐渐收并四方,多数部族臣服其下,每年定期上贡。

      “沙卡微”是一种可融化在水体与吃食中的白色粉末,北烈人会在敌方的粮草水源上做手脚,若人一次服用指甲盖大小的“沙卡微”,便会双目赤红,关节扭曲,经脉破裂而亡。北疆人传说,若忤逆北烈王的号令,上天会降下惩罚,来自黄沙下的虫子会腐蚀你的血管,会戳破你的瞳孔,会撕咬你的器官,最后灵魂不得轮回,永远飘荡在大漠中迷失。

      而在当今圣上的父辈手上,沙卡微被攻破,北烈大将军率军以人肉为墙,欲保北烈王一族的血脉,但是天不遂人意,不光北烈王一家惨遭杀害,连同北烈将军,城中子民,全被永盛一一剿灭。眼下,北烈的遗民游荡在大江南北苟且偷生,再没有更加强大的北疆部族敢贸然进犯永盛。

      沐子盛中的,应当就是白衣客口中的“沙卡微”。

      杨度皱眉道:“先生可知道当年永盛破毒的法子?”

      白衣客眨眨眼,脸上的笑意一直挂在上边,整张脸好似只会表露出这一个表情:“永盛先皇死在了那场战役中,没人知道,何况。”他伸出一指虚虚一指沐子盛,又道:“这娃娃患病已久吧?以沙卡微的毒性,一年就可渗入骨髓,给他下药的人也不知是何想法,控药严谨,又不杀,又不想让他好好活,现在不生不死吊着一丝命在世上,怕是无人能解。”

      杨度咬着下嘴唇,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的后槽牙紧紧咬着后槽牙,仔细还能听到咯咯地咬牙声。

      白衣客淡淡瞅了眼杨度钩到皮肉里的指甲,放下了茶杯,缓缓道:“当卖谷主一个面子,你若真想救他,可以去北疆碰碰运气,听闻还有不少北烈遗民在周边,若是有人记得,也算是捡回一条命。”

      说完,他站起身来,拿起身后的竹筐背到肩上,对着杨度一作揖,道:“在下还有他事,就不多叨扰了。”旋即,一阵小风刮出窗外,木窗被震地咯吱咯吱摇晃。

      人一走,房内突然死一般地寂静,杨度回过身来的时候,一种无能为力的不知所措蓦然涌上脑门,他像一瞬间被抽了力气,虚虚地将手搭在座椅上。

      他扭头看着沐子盛的睡颜......还有两月,最多两个多月,又如何能赶到茫茫大漠寻到一星半点的消息?

      四周十分安静,只能听到自己与沐子盛的呼吸声。他的虚脱突然涌成了一股子愤怒,他猛地抓起自己的头发,手肘撑在膝盖上,背部弓起。

      大师兄说的没错,他杨度,就是一个没用的人。

      拼命学医医治了这么多人,最后竟然连自己的心上人都救不回来。拼命习武入断肠崖,最后还是没能打败肖同轨。

      “用剑保护自己想保护的,用花赠与想赠与的。”

      但是花与剑,他都没能用好......

      无用至极!

      他不想给自己找任何开脱的理由,只见他闭了闭眼,发根被揪地火辣辣地生疼。

      “你自己救不了他,就将期望加到我们身上,懦夫行径。”

      大师兄的话木然在耳边响起,引得他头晕目眩地一阵耳鸣。眼泪被憋回了胃里,引得一阵翻江倒海翻着酸水。

      懦夫又如何。

      北疆吗?再不可能也得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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